长音阁。
萧景宣大咧咧的走在前边,这会儿是白天,长音阁里安静的很,一楼只有几桌客人在听曲儿。
一个红衣女子迎了过来,笑道:“贵客临门,请上二楼雅间坐坐吧。”
萧景宣点了点头,却见那红衣女子又对后边跟着的陆知衡躬了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喜乐跟在后边略微有些不自在,梁权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但他一向面无表情,红衣女子也未同他搭话,因此倒还算镇定。
几人上了二楼,红衣女子才自我介绍道:“我是长音阁的管事,姓詹,几位贵客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叫我,”等萧景宣示意知道了后才又爽朗的笑了笑,问道:“现在还早,两位公子想玩点什么吗?若是没兴致,也可以先听个曲儿。”
萧景宣十分好说话,他道:“先用午膳吧。”
他好像真的是来吃饭的,喜乐想。
喜乐又偷偷瞄了一眼陆知衡,督公吩咐了,只要公子露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就把人带回去,不必顾及三皇子的脸面。
不过陆知衡神色一直淡淡的,他也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詹姑娘面色不变,笑着说了句好,又贴心的问道:“要陪客吗?”
长音阁服务范围甚广,有卖身的,自然就有那只卖艺的,若是客人都不要,那也没关系,总有一项服务能满足你。
萧景宣刚想说叫几个姑娘过来凑趣,就见陆知衡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于是摸了摸鼻子,讪讪的说:“不必了,先用膳吧。”
詹姑娘笑着退了出去。
很快就有人过来摆膳,长音阁的菜色是京城一绝,有些甚至比宫里做的还要好。
喜乐侍立在陆知衡身后,为他布菜。
萧景宣不乐意了,埋怨道:“你这有人伺候,我连个布菜的人都没有,还不许我叫姑娘陪,陆……见离公子,你怎么这么霸道!”
陆知衡放下筷子,淡淡的问道:“三皇子,要我给您布菜么?”
萧景宣打了个冷战,说:“不、不用了。”
说是这么说,陆知衡还是将喜乐支出去了,他捡了几样尝着还不错的菜吩咐喜乐盯着厨房再做一份,然后带回去给梁权吃。
“吱呀……”
喜乐刚出去没多久雅间的门就突然被推开了,言晏冲了进来,后边跟着詹姑娘,一脸焦急的喊言公子。
很明显她没能拦住人。
言晏见了萧景宣就破口大骂:“好啊你萧景宣,可算揪到你了,我那天不过就是推了你一下,你就跑去太后那儿告状,说我把你胳膊打折了,害得我被禁足到现在,你跟个没事人一样在长音阁花天酒地?”
他说着又瞪了陆知衡一眼,跟着啐了一口,“这是你的新欢?狼狈为奸!”
陆知衡:“……”
萧景宣动也未动的阴阳怪气道:“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言小侯爷,怎么着,你不认得他?他可是你父亲送给梁权的人,你有意见不去找你爹哭,跑我这儿叫什么叫?”
“你!”言晏说不过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啪的一拍桌子坐在了萧景宣对面,喊道:“上菜!本公子也要在这儿吃!”
陆知衡:“……”
詹姑娘一脸为难的看着萧景宣,萧景宣继续阴阳怪气的说道:“去拿一副新碗筷过来,我瞧着言小侯爷今儿不是过来找茬的,是来要饭的。”
言晏气的又站了起来,作势要打架,挽起袖子就要招呼过去,陆知衡头疼的喊了声阿晏。
“?”言晏愣在了那里,眼中惊疑不定:“你叫我什么?”
偃旗息鼓,詹姑娘悄悄退了出去。
言晏没管她,只盯着陆知衡问道:“你叫我什么?”
萧景宣都做好准备要再同他干一架了,哪知道言晏突然停了,气的有一种没发挥好的感觉,继续嘲讽道:“言小侯爷,起了名还不许人家叫啊?你当你是陛下么?咱们还得避着你的名讳?”
言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难得没继续与萧景宣呛声,只惊疑不定的盯着陆知衡。
陆知衡又叫了一声阿晏。
言晏迟疑的看了又看,不确定的喊道:“小师叔?”
陆知衡点了点头。
言晏的脸瞬间白了。
能这么喊他的,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就是陆知衡。
萧景宣笑眯眯的看戏,难得心里畅快,“言晏,砸门变认亲了?”
言晏没忍住瞪了他一眼,忽而又想起什么,登时从座位上站起来,朝陆知衡弯腰,恭敬的喊了声小师叔。
他讪讪的问道:“您怎么在这儿?”
他不怕言钺侯,却偏偏怕陆知衡怕的紧。
这会儿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乖乖的站在那儿听候训斥。
陆知衡点了点桌角,叫他坐下。
言晏坐立不安,不敢不坐,又不敢坐实了,心里越发后悔今天过来找萧景宣的晦气。
陆知衡问他:“来这儿做什么?”
言晏瞪了萧景宣一眼,不怎么情愿的说道:“堵他。”
陆知衡了然,大概还是因为上次打架的原因。
言晏少年心性,平常与萧景宣闹的欢,他温声道:“阿晏,今年的秋闱你准备了么?”
“……”言晏别别扭扭的,“您怎么……出来玩还要问这些事?”
像个不解风情的老顽固!
陆知衡猜到他心里想什么,说:“突然想起来罢了,前些日子你父亲跟我说你想去北边锻炼锻炼?”
言晏点点头,眼中盛满熠熠的光辉,“我就不是那读书人的料子,我想当将军。”
陆知衡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后说:“我可以替你安排,你父亲那儿也由我来解决。”
“谢谢小师叔!”言晏不料他竟然那么好说话,激动的要跳起来,却又听见陆知衡说:“不过你得替我办一件事。”
言晏愣了,“啊?”
陆知衡笑了笑,说:“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是你擅长的事。”
戌时初,督公府。
梁权坐在东厢房的贵妃榻上,面色阴沉。
“人还没回来?”
喜明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督公,要奴才派人去找么?”
梁权面色不虞的扫视着东厢房,陆知衡常看的那本书还搁在榻边的小几上,最角落还有个毛球立在那里,像是被主人特意摆上去的。
梁权记得这个毛球,要了见离的第二天他去圣明台面见皇帝,许是谁跟皇帝说了他收人的事,皇帝那天还打趣了他一遭,到了又赏了一些小玩意儿给他。
这个毛球就是那堆小玩意儿里的一个。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被见离摆在了外面。
他原以为……原以为见离会更喜欢那些鲁班锁玲珑骰之类的更精致些的东西。
梁权伸手拿起毛球,触感柔软,像是见离的手一般,他闭了闭眼,说:“喜乐呢?”
喜明回道:“喜乐午膳时给您送完吃食就回去了,这会儿应该跟公子在一起。”
梁权略微放心了些。
他放下毛球,说:“算了,教他安心玩一天吧。”
毕竟人还小,怎么能跟他一样老在府上憋着?
何况人这几天被他吓的连东厢房都没敢出。
喜明犹豫道:“万一……三皇子殿下玩高兴了,一时顾不上公子,长音阁那种地方……”
梁权凌厉的眼神注视着他。
喜明没敢将剩下的话说完。
梁权站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走,去长音阁。”
长音阁内。
言晏被一群姑娘围着喂酒,萧景宣早不知去了哪里,陆知衡坐在他旁边。
他手里端着一壶果酒,这酒度数不高,后劲却大,陆知衡时不时的抿一口,脸上逐渐热起来。
他长得精致,喝酒时自有一种风情,言晏艰难的推开一个姑娘喂到他嘴边的手,求饶道:“小师叔……”
言晏盯着他看了会儿,似乎认出不是心目中的那个人,便没搭理他。
言晏苦着脸又喊了一声。
陆知衡叫他在这儿喝酒,又叫了一堆姑娘陪着,却不说要做什么,言晏喝的又惊又怕,生怕他老爹言钺侯突然蹦出来拿军棍打他。
陆知衡眯了眯眼,“别说话!”
言晏憋屈的闭上了嘴。
天杀的萧景宣!
要不是为了堵他,自己能被陆知衡逮到吗?
陆知衡巴巴的盯着门口,眼神迷离,已然有些醉了。
恰在这时,门突然被踹开,一群人闯了进来。
言晏透过衣香鬓影艰难的往门口瞅,只见武里卓闯了进来,后边跟着一溜儿家丁,迅速的将他们围了起来。
“见离,你可叫我好找啊!”武里卓阴狠的盯着陆知衡,表情狰狞,“今日正巧来了,就别走了!”
他那日自从跟这个小倌说了几句话后就好像控制不住自己,明明没想脱衣,却做出了当众脱衣的事,明明想杀人,最后却将刀尖对准了自己。
武里卓清醒后回想许久,越发肯定是这个小倌搞的鬼,他恨极了,想要伺机弄死见离,奈何见离这么多天都没出过督公府。
武里卓蛰伏了这么多时日,终于在今天寻到了机会。
并且巧的是,见离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简直是天赐良机。
“见离,”武里卓狰狞的笑道:“你可真是有手段,梁权竟然为了你将东明卫拱手让给萧景宣,不知道今日我若将你弄死了,他会不会来救你呢?”
武里卓桀桀的笑着,他一挥手叫人将屋里的女孩儿都赶了出去,伸手想要将陆知衡抓起来掐死。
言晏瞬间清醒,“武里卓?你在做什么?”
然而他离陆知衡太远了,武里卓的手几乎要碰到了陆知衡的脖颈!
言晏随手抓起一只杯子掷了过去,杯子打到了武里卓的手上,他疼的缩了回去。
一群家丁瞬间将言晏围了起来。
“武里卓,你敢动他试试?”言晏大声骂道。
武里卓看向他,捂着右手冷哼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言小侯爷,怎么着,你也开始好男风了?”他恍如大悟般仰起脸呵呵笑道:“哦,是我忘了,言钺侯本就好男风,与手下的副将不清不楚的,朝野上下谁不知晓?小侯爷,你这也算是子承父业了吧!”
“你!”言晏气急,想要冲过去将武里卓杀了,却被那群家丁绊住了手脚,于是便打了起来。
武里卓冷眼看着,又将目光放回到陆知衡身上。
陆知衡目光迷蒙,眸中似有泪珠,面颊绯红,脖颈处还有一道极浅的印子,武里卓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手上的痛似乎也觉不到了。
他下意识的将手伸过去,指尖与那道印子越来越近,武里卓眸中逐渐显现疯狂神色,陆知衡突然睁开了眼睛!
目光凌厉。
武里卓下意识后退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恼羞成怒的直接伸出手掐过去。
“啊!”
一声惨叫贯彻云霄。
言晏惊的立马回头看过去,不想却看见陆知衡一双细嫩的手直接拧在了武里卓臂肘处。
武里卓面色惨白,接二连三的发出惨叫声。
陆知衡冷冷的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死人,手上却逐渐用力,武里卓的胳膊扭曲成一个吓人的弧度,言晏似乎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门外突然又有脚步声传过来,陆知衡冷眼看过去,梁权面色不善的走了进来。
陆知衡倏地松了手,眼眶中瞬间含着盈盈泪珠,似那晚一般,朝梁权伸开了双手,委屈巴巴的喊道:
“督公……”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