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圣金宾斯河

在有节奏的晃动中,意识刚刚清醒的乐蒂处在一种挣脱压缩、试图回弹的紧绷状态里,整个脸皮因为附着了什么快要撕裂,和缓的风正在扯开她紧闭的双眼。

一样冰冷的尖锐物贴在她的脸颊上。

“醒了,还装?”

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乐蒂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腿也被束缚着,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蜷缩在角落里,她不打算睁开眼面对这个现实。

那个人用刀背蹭过她的脸庞,刮掉了脸上的部分附着物,有粉末掉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再不睁眼,小心一辈子都睁不开眼。”

乐蒂的睫毛颤动着,眼皮上也覆盖着什么,睁眼的瞬间像是扯掉了一座坐落在眼睛上的微型大山,紫色尘土趁机糊进了她的眼球,泪腺被刺激,乐蒂不受控地打了个喷嚏,解放了那些堵在口鼻里的泥土。

她拼命眨着眼睛,才看清那个人穿了调解员给自己的那一套防护服。自己的军工刀也在他的手上,而她身上糊满了紫色的泥土,稍一动弹,就有紫色的粉尘掀起微小的风暴。

他们共处在露天的不到一人高的正方体空间里,这个空间正在向前移动着,像是某种运送货物的车厢。

尽管厢内只能容纳两三人,那个人也离她远远的,尽可能地在他们之间空出多余的位置来。

他紧贴着锈红色的内壁,凹了个洞的头盔被拆卸下来放置在正中分割出界线来。

“你的脂肪含量比我想象中的要高。”他将刀往乐蒂方向一抛。

刀刃直冲乐蒂面门而来,越来越近,但她只能靠头撑着内壁,利用腰腹力量扭动并缩起自己的身子,来躲避不怀好意的伤害。

然而三十厘米的刀在半空顺时针旋转了几圈,他炫技一般,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刀把,刀回到了他的手上。

“不愿意和我说话?之前不是挺爱说的吗?”

乐蒂因为对此人的误判,而感到自身的愚蠢,他再瘦弱也是个兵,比自己强上不知道多少倍,就算是个皮包骨的骷髅架子也可以轻易将她打倒,她那盲目的成为第一勇士的自信正如回旋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无法控制对过去的自己的恨意,下意识地怒盯着眼前的一切。

头盔的背面是朝着她放置的,只那一击,无坚不摧的外壳就碎成了两半,裸露出内胆来,不知道换成她的大脑,场面会不会更直观可怖。

那个人注意到她的视线,再次开启话题。

“以为自己比我还懂军队的东西?”他用刀在乐蒂的腰间一挑,就挑中了关键,不知道哪一条线断了,那件在母河身经百战的血衣的腰部就如破口般开起洞门,露出了她的皮肤,凉风触及腹部,四肢却爬起了鸡皮疙瘩。

她的愤怒转向了罪魁祸首,双眼却冒出可怜的泪来,软化了脸上的紫泥,留下两三道白痕。

“再高级的防护服,我一眼就能看出缝合线在哪,弱点在哪。”他用刀尖敲了敲那个破鼓般的头盔。

“像你这样的穿上它,遇到我也是多余。”

“你怎么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你不是最爱问问题吗?”

乐蒂一点儿也不想说话,尽量曲着腿遮住自己暴露的腹部。

“你也别恨我。”他自说自话,“你也可以恨我,”陷入了沉默里,他曾经听过无数遍这样的话,他也变成说这种话的人了。

“嘶呲——”

漏气一般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整个车厢一卡一顿地前行。

他站起了身,将头伸出车厢外查看,他的右手在外面捣鼓了一会儿,这节车厢彻底停了下来。

正在乐蒂费力用双手撑起自己,试图采用脑门前扑的攻击模式时,那个人背后像是长了眼睛,瞬时回头,“啧,没油了。”

乐蒂瘫坐了回去,她知道那是一件可以提醒背后有偷袭的防护服。

站着的他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乐蒂,没有感情的眼神如同猛兽的舌头轻轻一舔猎物就能刮取下一层皮肉。

“起来干活。”他看上去非常嫌弃她,只用脚尖碰了碰乐蒂的腿。

乐蒂斜着眼看他,非常不解他的理所当然,同时她也不打算配合。

“我告诉你,你要是想光着去,尽可以试试。”他曾经生活的世界里,他认知的范围内,大面积裸露身体就足够杀死一个女人的名声,同时击溃她的身心。

在死人面前全///裸有什么可怕的,乐蒂起了反心,甚至不介意腰腹上的破洞,挑衅似的伸直了双腿,侵占这个不大的空间,被绑缚的双手在背后紧握着拳头。

可是对方很快就放大了她的羞耻之心,他欻欻几刀,没有划破她的一点皮肉,却让她如实际全///裸般衣不蔽体。

血气上涌,乐蒂的头发如同岩浆喷发顶着泥巴也能炸起,她的脸熟透了般发红,全身都调动着体温热了起来,他不是划开她的衣服,而是解剖了一个女人,袒露了她的自尊。

“那个地方可不止你一个人,你真的想全///裸着去?”

不等回答,他解开了绑在她脚踝处的绳索,将乐蒂一个翻身,抓着她后背的衣服,一把把她拎了起来,风彻底吹醒了她,衣服上的破洞怎么会有伤口般的实质性疼痛,是因为那些文明教育在她身上留下的记号吗?

她没有手可以捂住那些孔洞,为什么明明没有一个人,却好像有无数双眼睛试图透过那些破洞窥视她的肉///体?为什么会有这样根植在骨子里的恐惧?

她被压在车厢内壁上,她感到了羞辱,那不是恐惧,那是愤怒,她痛恨自己的无力,愤怒对方可以肆意对待自己。

她的双眼里有怒火在燃烧,她对无能的自己感到可悲。

“看到这个手轮没,往前旋。” 他敲了敲嵌在车厢外的一个开关,“你别想着从这里跳下去,这是悬浮轨道,小心摔死。”

这是一节悬浮在半空的单节车厢,他们距离地面有一段距离,乐蒂的眼睛看不清下方的具体模样,只依稀可看清是紫色泥土铺满的河床,还流淌着几道银色的细流。

“我现在给你解开绳子,你就给我好好转,转得快了早点到,你也好早点摆脱我。”

他突然把脸贴近了乐蒂,他看见了这次她脸上没有一点泪水。

她平静下来了,顺从地开始扭动那个手轮。

车厢开始缓缓前行,他放松地又在离乐蒂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老东西就是比较费油,吃了我两个币还不够载人,不过主要还是你太占份量的缘故。”

“你得为此负全责。”

他心安理得地看着她费力重复地摇着那个手轮。

看着她的背影,他心里居然想到了妈妈,他在做和那些男人一样的事,他也羞辱了一个女人,从未有过的罪恶感淹没他的思绪。

脑海里浮现了妈妈站在街角背过身去,男人们排着队。

不对,不对,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他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还要去可怜一个别人?

他解开手套,伸出自己的双手,黄绿色的皮肤近乎透明地贴附在手骨上,他这副躯壳迟早有一天会烂完的,要是到了他的账户都无法识别的那天,不,不行。

他要尽快离开这个世界。

微风吹净了双眼,在高处的乐蒂看清了四周都是空旷的原野,划断这块土地的就是这条看上去清澈见底的紫色河流,不见头尾的河流。

“转快点,就你这种速度,放以前,连私人手作工坊都不会雇佣你。”他找回了自己的状态。

见乐蒂不理他,那个人就用刀顶住她的后腰,“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态度。”

“你想见你的妈妈吗?”乐蒂放轻了自己的声音,温柔地看着远方说道,“我可以帮你。”

“帮我,你一个比我还穷的穷光蛋,怎么帮我?”他顺着她的眼睛看去,只是重复的土坡和荒野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我认识Hermione。”

他干笑了几声,“你往土里随便挖出一具尸体来,他们都会说自己认识Hermione。”

“不是客服Hermione,是Hermione服务的创始人,我之前帮她完成过一项业务,她还欠我一个承诺。”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他感觉到了她是放松的,稍稍靠近,就能意识到她是柔软且温柔的,“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之前还要我带你去接电话。”

乐蒂心中感慨,没那么好骗啊,口头忽悠,试试又何妨呢?

“那是我要去。”乐蒂皱了皱眉,表露好像不该透露过多。

“你想说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你应该知道电话亭有好几批吧!”乐蒂瞥了他一眼,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看来是不知道啊,“我们第一次碰面的那个电话亭和后来你带我去看的那些电话亭是不同代的。”

“我是被委派来汇报位置和更新的。”

“更新?”他上钩了。

“我是代理人。”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乐蒂松了口气,按照防护服的设置,现在应该是一直在震动提醒当中。

“我是被她委派来的,要不然你看我一不是那群勇士,二不是参战的,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呢?”

说时迟,那时快,乐蒂抱住他的双腿,还行,可以抱得动,掀起来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再扔出去就行了,摔死她也就能摔死他。

现实是骨感的,预判又是错误的。

他双手紧紧抓握住车厢边缘,任由乐蒂怎么抠弄,都掰不下一根手指。

他恶狠狠地看着她,他就知道,应该从一开始就塞住这个蠢女人的嘴。

他完全不担心自己已经临空的身体,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用手撑起全身带动着那一拳打在了乐蒂的下巴上。

正面攻击的骨质拳头威力原来这么大。

力度从下巴窜上颅顶,贯穿了整个头颅,摇晃着脑内的一切,这算什么?绝对力量吗?

乐蒂的牙齿上下一打,快要变成碎屑飞离口腔,一口血喷了出来,退跌着坐倒了下去。

他一个飞跳,回到了车厢,想再补她一巴掌,但是在碰到她的前一刻他控制住了自己。

“你,你。”他不打算再和这个女人说话,他半跪着压在乐蒂的后背,髌骨尖锐地抵在乐蒂的尾椎处。

她毫无反抗之力。

他摆弄乐蒂就像摆弄一团棉花,轻松地将她的双手和双腿叠放在背后,用绳子绑扎以后又在她的脖子上绕了几圈。

这才是真正的捆绑牲畜的手法。

他本不想这么对待她。

后半程路只能靠自己运作了,其实大多数时候他不太想消耗这具已经无可消耗的身体,但现在他再也不放心这个女人了。

不知何时,单线的悬浮轨道出现了好多条,从各个方向而来,汇聚到了一个点,那个点的位置悬浮着一座蓝色岗亭。

“到了。”

他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待在同一空间了。

他用刀敲了敲铁皮做的岗亭,“来活了,醒醒。”

一只不锈钢托盘从5cm×5cm的小窗里递了出来。

“不是矿。”他轻松抓住乐蒂手脚的连结处,把她举了起来,“这个怎么样?”

乐蒂看见那是一间全密闭式的岗亭,那扇小窗下露出了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

乐蒂看着那双眼睛,没来由的恐怖,从心透到到身的刺骨寒冷,这个铁皮房里的东西绝对不是人,连骨架子也不是。

她几乎与他平视,那对黑色的眼球正在旋转。

“新鲜的,还是女的,外面来的。”他正在极力推销,“按照你们的标准,她应该属于高质量人。”

眼球往他身上停留了一秒,稚童的声音从未见的嘴巴里传达到喇叭漏出了这间铁皮屋,“脏东西。”

他举着乐蒂,甚至可以把她摇晃着往前递进,“我知道,我是脏东西,这个可不是,你几岁了,”他撇开乐蒂的脚问道,而后又意识到乐蒂的嘴巴被塞住了,“不到二十岁,没有被污染。”

“脏东西,脏东西……”重复这三个字,强调这三个字。

幽蓝的光从它漏出的缝隙里渗出来,警铃声响起。

岗亭尖顶处的灯突然转了起来,又被人打断,戛然而止。

小窗的外壳倏地被关上了。

那个男人却丝毫没有吃了闭门羹的自觉,“这不是脏东西,你是不是新来的,这样的货色都多久没碰到过了。”

他似乎懊恼把乐蒂搞得这么脏,试图给她擦了擦,却像是无从下手,一度只能给自己抓耳挠腮。

“洗洗就干净了。要不然你放我进去,我跟里面的人说。”

它不再展示自己乌黑发亮的眼球,瓮声瓮气道,“你才是新来的,你应该知道我说的脏不是这个意思。快滚吧。”

趁着对方还愿意说话,他决定自己去掀那扇小窗的隔板,却被里面的东西死死压住,“您看,我把她带来也够费劲的了,这交通费还花了我好几个币,您好歹给点辛苦费,这对您来说,也不算大事,是不是?”

他停顿了几秒,然后发出欣然的道谢,“您真是太客气了。”

从完美城那次,乐蒂就猜到他们都可以颅内操作自己的账户,应该就是Hermione说的GEA。

“我还想问问您,上次进去的那一拨人,里面还满意吗?”

里面没有说话,像是默许他继续说。

“那几个也是我把他们引过来的,您就当是可怜乞丐,赏点钱,不是。”

“滚。”

短促有力的骂声换来的却是他更进一步的点头哈腰,躬身致谢。

“我上次说。”

不等他说完,整节车厢被迫快速倒退,直到退出视野范围内。

岗亭内,一团全身长满了眼球的橡皮形状的生物,正惊恐地看着一个机械拼接人,语气全然没有对待外人的倨傲,颤抖的声音像一个真正的孩童,“我已经按照您吩咐做了,您可以把枪放下了吗?”

那个机械人蓝绿色的眼光扫到了它紧紧按住红色按钮的触手,激光很快把它的触手蒸腾成水汽,“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趁机摁住警报铃的畜生吗?”

“没有我,你进不去的。”它应当没有痛觉,但不代表它不害怕,它不敢伸出新的触手去操作那台只有三个开关的操作台。

它只是说了句笑话,但成了它的遗言。

枪声没有泄露,本该工作的人消失在了空间里。

前情提要:GEA(global electrical account)全球电子账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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