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

“你并没有打搅我。”伊利亚笑着说。他的笑容犹如一道光芒点亮了房间。他斜靠在书桌上，仿佛天生的贵族。他把手放在一旁的椅子扶手上示意道，“你可以坐过来。”

他把手中的书递给她。

“《浮士德》？” 克里斯汀娜问道。“永葆青春是什么滋味？”

这回伊利亚的笑意变得明显了。

“你愿意把灵魂出卖给魔鬼吗？浮士德的目的就是想变得年轻一点，好配得上他那年轻的伴侣。”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我发现人类的想象力无穷无尽，如果真的能够变年轻的话，有些人是会这么做的。他们甚至愿意变成像我们一样的魔鬼。”

“你不是魔鬼。” 克里斯汀娜抱住他，“你是一个高尚的人。”

“是么？”伊利亚自嘲道，“你是被我蛊惑了。”

“我心甘情愿。”克里斯汀娜把头埋在他的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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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微风中吹来了热点心的味道，克里斯汀娜不由得感到胃里一阵抽搐。她的力气已经在连日的逃亡过程中消耗殆尽。过去，她可以在庄园里奢侈地享用盛在金盘上的草莓，现在，她只能在野外采摘半生不熟的野草莓。农民们吃的也是煮豆子和大麦粥，她的脾胃简直适应不了。

有一户好心的农家收留了她几日。晚上，乡民们在燃起篝火的时候，有时也会弹起曼陀林。只是她再也无心去欣赏那些音乐，只能躲在火堆一旁用一块头巾裹住自己。这几天晚上，她一直躺在一张平板木头床上，像一只小动物一样裹在薄薄的被子里瑟瑟发抖。窗外的暴风雨肆无忌惮地击打着窗玻璃。她开始想念庄园中她的桃花心木的小床。她一度想过去找山下修道院里的修女帮忙，但是她害怕她们会摒弃魔鬼的孩子，甚至害怕他们会把她当成女巫送到十字架上去烧死。

风雨声渐息，克里斯汀娜渐渐陷入了梦境之中。

“这个女人把头枕在了撒旦的怀抱之中，她早已经无可救药。”睡梦中，她看到神甫对她惊骇地划着十字，仿佛她是什么要命的怪物一样。

画面发生了变化，她看到她的弟弟为她挺身而出。

“你们不要相信这个神甫的鬼话，这是对伯爵小姐的污蔑和诽谤。我姐姐的心灵比水晶还要纯净。”

即使是在梦中，克里斯汀娜也记起了自己小时候不肯做祷告，被修女们抓起胳膊扭送到教堂里的故事。现在，她抛弃了对神的信仰，神也抛弃了她。

黑夜中，她再一次拼命奔跑，好像一只受人追逐的小鸟儿一样气喘吁吁。

月光映着她姣好的面容，金丝发散乱在她的双肩。银质的吊坠在她胸前起伏，发出奇异的光。某一时吊坠跌落到她胸前裸露的皮肤之上，显得分外冷凌。长时间内呼吸夜里冰冷的气息，让她的心也变得寒冷。可是她不敢停下脚步。黑色的裙摆随着黑夜的风声起伏，伴着她狂乱心跳的不安节奏。

“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要离开？”黑夜的蝙蝠嘲笑着她的无谓的反抗。无论她跑到哪里，它们都会把她的踪迹汇报给主人。

她已经快要接近那个小镇了。冷冷的月光下面，还能看到镇上的零星灯火。

然而，面对着挡住她去路的一堵墙壁，她绝望地用手捶打着。面前的尖顶建筑和怪兽喷水嘴仿佛也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伊利亚的长袍从路灯下扫过，他一步步向她逼近，脸上糅杂了苍白的愤怒与心痛。贵族的礼仪之下是他强压的怒火。他显然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否则他很可能会对她大声咆哮。“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弃我而去？我本来可以让你拥有一切。”

冰冷的泪水流下她的脸庞，“伊利亚，你什么都不了解，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逼我。”

他愤怒地把她推倒在墙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吻她。这是来自黑暗之子的带着荆棘的热吻。他的怀抱也好像大理石一样，冰冷而坚硬。他一直喜欢她的柔婉顺从，仿佛一只温驯的小鸽子。谁能料想她居然有这样的胆量，竟然灌醉了他独自一人离去。

“我发过誓，绝不会转变你。”拥抱良久，伊利亚松开了她，用指腹为她轻轻地抹去泪水，“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么？”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愤怒的绝望。

昏暗的灯光下，克里斯汀娜握住他的手，慢慢地向她的小腹移去。“可是你能答应这个么？”伊利亚呆住了。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另一个心跳声，微弱但却有力。

天上的一抹云彩遮住了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