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次日,锦衣卫在城西的浮萍巷内找到了楚舍的尸体。

“尸体表面无外伤,肌肤平滑,有几点青紫斑痕,口留有异香,应是中了箭美人之毒。”唐璎拿起用皂角水浸过的银针总结道。

孙少衡点点头,对她的话似乎并不怎么惊讶。

唐璎顿首, “可以让我见见李胜屿么?”

楚舍是李胜屿的亲信,江临、江非皆是他受李胜屿的命令而杀。对于楚舍的死,李胜屿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孙少衡沉默片刻,回她:“我见过了,他说楚舍也是他杀的。”

唐瑛皱眉,根据回来的锦衣卫报告,他们刚到楚舍家时,尸体表面还留有余温,显然是死了没多久,而李胜屿分明从昨日起就一直被关在府署牢狱内,由专人看管,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自李胜屿昨日认罪后,孙少衡就草草结了案,并迅速关闭仪门,遣散群众,根本没给她公开说话的机会,她本有些恼怒,可仔细一想却未必不是好事。毕竟她再怀疑那人,却缺乏关键性证据,若没有李胜屿的指控,亦或其他相对直接的物证,无人能给他定罪。

如此一来,就只能从李胜屿这条线入手了,他既然宁死都不肯供出幕后主使,肯定是有什么把柄在那人手里。

唐璎给自己画了个英挺的剑眉,又向章同朽借来男式巾帽和赭色锦袍,最外层还披上了姚半雪赠她的白狐裘,俨然一副清流贵公子的模样。

她前脚甫一踏入府署的门槛,迎面就撞上了宋怀州。

“哎呀,这是哪家的俊公子要出门啊?”

他面色慈和,脸上还挂着温暖的微笑,仿佛无事发生,然而眼中的疲惫仍旧泄露了他此刻的心绪。很明显,李胜屿的事还是对他造成了打击。

唐璎不忍拆穿,拱手行礼, “宋大人早。”她正想跟宋怀州解释自己这身打扮,宋怀州却自己猜到了,“寒英可是要去莳秋楼?”

还没等她回话,他径自道:“正好我也想去莳秋楼看看,寒英不若与我一道吧。”

唐璎一怔,他果然还是很在意李胜屿的。宋怀州身为御史,是百官的眼中钉,去青楼很可能会被说成狎妓,进而遭到弹劾。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弄清楚李胜屿捉刀的真相。

“宋大人——”

听见有人叫他,宋怀州回头,是姚半雪。

他披了件鼠灰色的大氅坐于轿中,看打扮,似乎也是要出门,眼睛扫过一身男装打扮的唐璎时,微顿了下。很快,他又将视线转回宋怀州,薄唇微启,“路上湿滑,宋大人此行若是要去莳秋楼,不妨坐下官的轿。”

啧,又赶来讨好上级了,上回的凉亭对谈还算雅致,这回就直接是陪着逛青楼了。唐璎内心一阵鄙夷,干脆连礼也懒得行了,权装没看到,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被姚半雪叫住了。

“你也上来。”

唐璎有些意外,愣神片刻,还是依言跟宋怀州一起上了轿。想起昨日公堂上姚半雪对她那番不留情面的斥责,唐璎心中犹有不爽,是以一路上都臭着个脸,看也懒得看他。

宋怀州问姚半雪,“姚大人也去莳秋楼查案?”

唐璎抬头,亦有些疑惑。李胜屿受贿的原因是为了替一名叫佟敏的青楼女子赎身,至于他试图掩护的幕后主使,或许也同这名女子有关,这也是宋怀州和她此行的目的。

可姚半雪...唐璎抬眸,他不是一向反对她调查的吗?

果然,姚半雪回了句:“不是。”他顿了顿,“莳秋楼鱼龙混杂,寒英身为女子,又是我亲自招进府署的,我不大放心,是以想跟过去看看。”

宋怀州听言有些意外,“姚大人瞧着冷清,倒生了副热心肠。”

唐璎却对此嗤之以鼻,恐怕不是不放心,而是专程去监视她的吧,毕竟她如今也算是府署的一份子,若她搅出什么事情来,这位知府大人可是要担责的。

姚半雪拨了下银炭,垂眼道:“热心肠不好说,关心之意却是有的,只可惜…”他扫了一眼对面女子的臭脸,“有人好像不大领情。”

唐璎闭嘴,干脆不搭腔了。

莳秋楼作为维扬最大的销金窟,独占城南一方宝地,绣楼高耸,歌舞升平,琴韵缭绕,满座风情万种。

老鸨见来了三位锦衣貂裘的贵客,一张满是皱纹的笑脸顿时挤成了菊花,极有脸色地给几人找了个包间,还喊了许多姑娘来招待。

宋怀州给每位姑娘都塞了碎银子,和蔼地笑道:“向各位打听点事儿。”

原本笑意盈盈的姑娘们一听到“打听点事儿”后,接银子的手都缩了回去。无他,来此地寻欢的大多是达官贵流,最忌讳**走漏,莳秋楼之所以能起来,除了靠姑娘们出挑的姿色外,还靠她们那张严实的嘴。碎银她们有的是,命却只有一条。

不打听,只享乐,这是莳秋楼不成文的规定。

秋菊只当几人是新来的,不熟悉此间规矩,笑着倚上其中一人的手臂,撒娇道:“官爷都到这儿来了,还打听这些做什么,是秋菊不够美吗?“她白嫩的玉指在那人的手腕间似有若无地摩挲了几下,媚眼如丝,“**苦短,不若让奴家好好伺候您。”

手臂被人碰到的瞬间,姚半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那女子还想在他腕上轻捻时,应激之下一把甩开了她的手,迅速躲到了唐璎身后。

唐璎:……

她有些尴尬,见那秋菊十分委屈,眼中似乎还蓄满了泪泡,不由安慰道:“他有怪癖,被好看的姑娘一碰就这样。”

姚半雪:……

秋菊一听,一双动人的翦水秋眸瞬间弯成一轮新月,顺势抓住了唐璎的手,“那让奴家来伺候您吧。”说罢就要将整个身子往她肩上贴。

唐璎将他扶正,严肃道: “我是个断袖。”

秋菊:……

秋菊见最俊的两位公子都不想让她伺候,不禁有些失落,又瞟了一眼年过半百的宋怀州,忽作扶额状,“秋菊今日好像有些不大舒服…”

唐璎扯了扯嘴角, “你不要太明显了。”

宋怀州硬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的,只能想想别的折了。

忽然,她灵光一闪,有了个新主意,咳嗽一声:“姑娘们,我们到莳秋楼,确实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乃是有事相询。”

这话一出,姑娘们的神情都紧张了起来,胆子小些的的已经在想借口离开了。

紧接着,她指了指姚半雪,话锋一转,“我们来打听的人,乃是这位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名叫佟敏。”

姚半雪听言身形明显一顿,眼带探究地望向她。

唐璎清了清嗓子,“嘉宁九年,清贫的姚公子遇上了待字闺中的佟家姑娘,对其一见倾心,承诺考取功名后就要迎她进门。后来,姚公子中了状元,可当他衣锦还乡时,佟姑娘却家道中落,辗转落入青楼,自此失去了消息。为了心爱的姑娘,姚公子守身如玉,直至二十七岁都未曾娶亲,只为觅得良人归...“

她不敢去看姚半雪的神情,无所谓,看不到就是没情绪。她顿了顿,“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多方打听,姚公子得到了佟姑娘在莳秋楼的消息,遂携了老父亲前来见她,以示诚意。”

唐璎说完,“老父亲”宋怀州看向姚半雪,十分配合地来了句“我儿受苦了。”

风尘女子看遍世间冷暖,早已习惯了恩客们喜新厌旧的习性,对于真心痴守之人总是十分向往的,她便以此借用了部分李胜屿的经历来说事。

果然,听完唐璎的故事,姑娘们神情间都有些动容。其中一个最小的姑娘道:“可能是我入楼的时间不够久,自我进来后,好似从未听过‘佟敏’这号人。”

唐璎又看向几个年长一些的姑娘,她们也都摇摇头,似乎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公子是说月季姑娘吗?”

唐璎往角落看去,说话的姑娘看着最为年长,举手头足间自有一股成熟的风韵,“月季姑娘来之前,似乎就叫佟敏。”

月季的名字一出,其他姑娘也恍然大悟起来,一位紫衣姑娘解释道:“月季是楼里的老姑娘了,去年好似就已经被人赎出去了。”她看向姚半雪的目光有些不忍,“公子还是另觅良缘吧。”

姚半雪没搭腔,唐璎问她:“可知是去了哪里?”

紫衣姑娘作凝眉思索状,一副不大确定的样子。

一旁芍药却疑惑道:“姚公子今年若是二十七,嘉宁九年也不过才十四岁,缘何会喜欢上…”

唐璎咳了咳, “他早恋。”

“可月季今年已满三十了。”

“他就喜欢比他大的。”

随着姚半雪的脸色越来越黑,那位紫衣姑娘终于想起了佟敏的去处,“为月季赎身的那名恩客好似是建安的某个大户,姓朱,是礼部的什么官来着…”

此话一出,唯有宋怀州面露震惊,唐璎早就猜到了,她瞥了一眼身旁神色阴沉的姚半雪,看他这反应,想必也猜到了。

想来朱青陌就是以佟敏为威胁让李胜屿替他做事的,再通过焦毕伦收敛考生钱财,将他自己择了个干净。

如此一来,只要找到佟敏,再顺势撬开李胜屿的嘴,就可以给朱青陌定罪了。

“多谢诸位姑娘。”

唐璎道完谢,宋怀州顺势递了点银子给她们,笑道:“我儿好面儿,今日我们来此找寻月季姑娘的事还望各位保密。”

众姑娘亦跟着笑了笑, “那是自然。”

说罢,三人顶着众人对姚半雪怜悯的眼神走出了包间。

甫一出门,唐璎抬眼便瞥见回廊的拐角处闪入一道熟悉的身影,心下震惊,一股荒唐之感油然而生。

姚半雪和宋怀州似有所感,皆顿了足,朝厢房的另一侧望去。

那人转身时也瞧见了三人,他朝姚、宋二人隔空行礼后,视线落到了唐璎脸上,不由一怔。

这时,唐璎也看清了他的脸,是喜云,喜云是圣上的贴身太监,他若在此,那说明…

果然,斜对角的包间内适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诸位既在此,就都进来吧。”

时隔两年,那声音变了许多,清冽中透着疲惫和沙哑,令她一时有些恍然。

本人说到做到,声音出场也是出场 (插会儿腰

姐妹们~明早八点会有加更哦!(这回真的出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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