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峪冒名顶替来到乌龙玉林,现在是封鹧的身份,当然不便直说。
他含糊其辞道:“一个娟秀漂亮的小姑娘,还有一个不苟言笑的大叔。”
他这说法稀奇古怪,听得人云里雾里,好在秦暮海并未多加追问,只是道:“那个小姑娘和大叔,一定对你多有照拂,你才会时时记着他们。这点心是吃剩下的,若要送人,我想还是准备新的更为妥当。”
岑峪心道:是了,自己吃剩的东西他们怎会想要。
他难免略感失落,却听秦暮海话锋一转:“不如我重新做一份,用礼盒盛着,你再去带给他们。”
岑峪眼眸亮起,旋即又想到,他们还是初次见面,这样烦劳对方未免不妥,便道:“这当然好,但我不能这么麻烦你。”
秦暮海笑道:“师父命我好生照顾你,只是做一盘点心,又算得上什么麻烦?”
听他这样说,岑峪心里甚是感激,不怎如何表达谢意,竟有些滑稽地来了句:“秦师兄,你人可真好。”
秦暮海淡淡一笑:“仅凭一盘点心便能得到这样高的赞誉,封少主未免对好的评判标准太低了。”
岑峪道:“但你我相识不久,你就愿意帮我的忙,难道不是性子很好吗?”
他涉世未深,不知这世上的很多没缘由的好,皆是因为有利可图,只觉得比起一言不合便对他拳脚相加的师父,秦暮海简直称得上是菩萨转世了。
秦暮海仿佛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说法,沉吟片刻,笑了笑道:“嗯,你说得在理。”
岑峪总觉得这话带了点哄他高兴的成分,但秦暮海的笑容无懈可击,不掺半点虚假之色,好像真心实意赞同他的观点。
岑峪瞧了一会,没看出破绽,只得终了这个话题,又道了几声谢,将对方送出房门。
待秦暮海离开房间,岑峪独自坐在桌边发呆。
连桦命他假冒封鹧来到乌龙玉林,却并未告知他究竟该做些什么。
岑峪闲来无事,一直困在屋里闷得慌,便四处转转,熟悉环境。
闲逛至一处偏僻小院,隐隐听见谈话之声传来,岑峪正要提步离开,忽听一人道:“听说封家少主今早到了。”
另一人道:“就是被灭了满门的那个封家吗?”
岑峪心中好奇,这脚步便挪不开了,驻足听了下去。
“封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宗,据说是因为藏有冥河心法才招致的祸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和那不祥的心法沾上边,准没好下场,叶家不就是吗?”
“别胡说,要让宗主知道你私下议论叶家,定会将你逐出师门。”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吓唬我了。”
话至此处,两人一阵嬉笑,将对话转到了不相干的事情上,岑峪没了听下去的兴致,悄悄转回了自己屋内。
岑峪心道:他们提到叶家,应该是在说八年前那次事件。
八年前,有消息称叶家夫妇身揣心法,藏身于某处。流青阁好不容易追查到两人的下落,依旧晚了一步,叶家夫妇死于非命,心法的线索也断了。
那时他尚且七岁,记忆早已模糊了,只记得师父后来带回一个阴沉的少年,在宗里住了几月,不知怎的不见了踪影,师父从那之后性情大变,愈发暴躁了起来。
正思索间,岑峪的耳朵微动,捕捉到了屋外轻微的脚步声。
不待对方走近,岑峪已起身帮他开了门。
秦暮海来得好快,岑峪不由一怔,目光落到对方捧在手中的一方雕花小木盒上,问道:“这是?”
秦暮海用行动代替了言语,揭开盒盖递给他看。
岑峪一瞧便笑了,只见盒中摆放着新鲜出炉的点心,样式甚至比先前给他的那盘更精巧。
岑峪情不自禁赞了一句:“秦师兄,你可真是太有心了。”据沈宗主说秦暮海比他年长三岁,他该当称对方一句师兄。
秦暮海带着点玩笑的语气回道:“能得封少主这句赞扬,我再辛苦也值得了。”
岑峪伸手接过木盒,秦暮海问道:“你的两位故友住得远吗?若是太远,只怕时间久了,会影响口感。”
岑峪道:“我加紧御剑,两个时辰便到了。”
秦暮海淡淡“嗯”了一声,垂下睫羽,眸中闪过一丝谋算之色,但转瞬即逝,很快消弭在了眼底。
岑峪并未察觉他情绪的细微转变,悄声道:“不过,他们的事不能随便说,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秦暮海扬起嘴角:“这是自然,不过既是秘密,又为何与我说了?”
岑峪道:“你一上来便帮了我一个忙,我若对你遮遮掩掩,岂非太不够义气了?况且,我也觉得和你很投缘。”
秦暮海微笑道:“投缘?嗯,这个词不错,但我觉得还有比这更合适的。”
岑峪疑道:“是什么?”
秦暮海道:“一见如故。”
岑峪微怔,秦暮海道:“我一见你便觉十分亲近,只盼能和你交个朋友。”
岑峪一时没回话,他有资格和这名门大派的弟子做朋友吗?况且自己这层身份本就是假的,用假身份和对方交朋友,那不是太没诚意了吗?
秦暮海见他不语,也不强求,把话题转向别处:“他们的事既是秘密,你将点心交给两人,只说宗门所赠。不然他们知道自己的事被旁人知晓,岂非要着恼。”
岑峪心想:不错,秦师兄考虑得周全。以师父的脾气定会发怒,点心是在乌龙玉林拿到的,那也不算说谎。于是点头应了。
“还有这个……”秦暮海说着,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枚玉牌,目光轻轻一扫,见岑峪双手捧着木盒,没有多说,略微低头,亲手将玉牌系在岑峪腰间。
秦暮海的头发向后松松束起,他一低头,便有几缕发丝从耳旁垂落,乌发如墨,肤白如玉,两相对比,更显得俊雅清隽。
这一次,要比擦拭灰尘时离得更近,岑峪几乎原地化成了一尊石像。
秦暮海做这些事时态度自然,理所当然一般,仿佛介意的人才是多心了。
待帮他系好,秦暮海不动声色退开半步,解释道:“这是弟子玉牌,带着这个,可以随意出入宗门,而不被护山阵法阻拦。”
岑峪讷讷道:“你的玉牌给我了,那你呢?”
秦暮海道:“我没关系,这段日子我要照顾你,不会随意走动。”
“照顾你”三个字落在岑峪耳里,又是一阵莫名的滋味,他轻咳一声道:“多谢你。”
“谢什么?”秦暮海淡然一笑,“师父命我来照料你,我做这些事都是应当的。”
对方虽这么说,岑峪却没法泰然受之,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
秦暮海好像很能体察他的心情,又将话题转了回去:“后山有一块空地,鲜少有人,你从哪里御剑不会被人瞧见。”
岑峪点点头:“好。”
他听从秦暮海的建议,来到乌龙玉林后山,这里果然寂静空旷,阒无一人。
岑峪向四周环顾一圈,又在身上罩了层隐蔽身形的屏障,这才放心地丢出佩剑,御剑远去。
不料,他前脚刚走,不远处一株大树后便悄悄探出个人影,那人一袭青衫,抬眸注视天际,眼神晦暗不明,却正是秦暮海。
流青阁作为隐世宗门,坐落于一片浓雾山林间。
岑峪轻车熟路地穿过浓雾,落在山门前。
他擅自回宗,怕被师父察觉,准备将点心交给小师妹后立刻返回。
连荟霖正坐在小院里歇息,乍见到岑峪,惊得跳了起来,快步走到他面前:“大师兄,你怎么才出去半天就回来了?”
岑峪从储物袋里取出糕饼盒:“我见这点心精致,偷偷带来给你们,你放心,我没被人发现。”
连荟霖见那盒子精致,想必其中所盛的点心更是香甜可口,心下感动,轻轻道了句:“师兄,多谢你。”
岑峪脸露笑意,正要把点心递给连荟霖,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两人寒毛倒立,脊背发凉。
“你回来做什么?”连桦低沉的嗓音响起。
岑峪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恭敬道:“师父……”
连桦怒气滔天:“我知道你笨,却不知你笨得如此无可救药,你现在是以封鹧的身份,不是去游玩的,你这样随便来往,引人注目,还怎么引蛇出洞。”
连荟霖忙帮忙说情:“爹,师兄也不是有意的,是爹没把话说清楚,你只让师兄顶替封鹧进入乌龙玉林,又没说要他去做什么,师兄不过是想带点心回来给我们。”
连桦见女儿顶撞自己,举手便打,口中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连荟霖“啊”的一声惨呼,这一巴掌却是重重落下了岑峪脸上。
怀中的糕饼盒摔出,哐啷一声,盒盖跌开,精致的点心滚落一地。
岑峪跪下求情道:“都是我的错,求师父千万别责怪小师妹。”
连桦怒骂:“还不快滚,这段时间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岑峪见点心散落了一地,浪费了秦暮海的一片好心,更是愧疚不已,把点心捡起来,拍去表皮的灰,揣入怀中径自去了。
岑峪是攻,秦暮海是受!别站反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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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见如故心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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