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终于停了下来,时三星觉得在阵法里的时间漫长得好像过了一生,在剧烈的难受中,他竟然失笑了一下,这就是时父总是挂在嘴上的仙术吗?没想到,全家人都盼望亲眼见证的神迹,竟然被他在这种境地下见识了,荒唐啊。
看守要把他们赶回船舱,时三星佯装力气竭尽地向下倒,却是悄悄地拽住了黑衣少年的衣角,那黑衣少年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不便出言后又将头转了回来。
时三星的手心都出了汗,他松开了衣角,他在赌,他赌这个少年是打破一切僵局的关键,他骄傲地朝隐于暗处的浮游笑了一下。
浮游早已注意到了时三星的小动作,还是诧异于他的敏锐,狐狸勾唇一笑,竟然被发现了啊。
她的眼神与时三星交汇了一下,时三星知道她在,就够了。
等回到了舱内,零零散散地开始有人说话聊天了,大概是太害怕了,今天的见闻打碎了少年们的麻木,新一轮的恐慌正在制造。
如时三星所料,黑衣少年果然有几分沉不住气了,想要找他询问,到底是少年,无法真的做到波澜不惊。
另一双漂亮的眼睛同时观测着船舱。
黑衣少年平静地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时三星狡黠地笑了一下,道:“话别说的那么直接啊,我是想和你认识一下。”
少年转身欲走,道:“如果你就是说这个的话,那么就到此为止了。”
浮游用爪子扶了一下额,看来时三星出师不利啊。
时三星急忙道:“哎,别啊,别啊。”
少年听到之后,浅浅地回了头。
时三星道:“你喜欢直接的,那我便直说了,你不是一般人吧。”
少年听闻此话觉得很有意思,漂亮精致的脸终于不摆出之前那副臭脸的表情了。
“何以见得?”
时三星成竹在胸道:“我发现,今天我们都被阵法所影响,出现了头痛,你却好似无事发生一般,而且你看穿了这个神秘阵法的攻击,我的身手已经算是灵敏,仍然中了数针,可你却毫发未损。这可以说明,你必定不是常人。”
他的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程度,生怕别人听见为黑衣少年带来麻烦,就算是少年没有同意合作的意向,他也不想伤害到他。当然,这周遭的声音全都逃脱不了浮游的耳朵。
少年在听见时三星诉说阵法造成的头痛反应时,神色隐隐一痛。他也注意到了时三星头痛时与他人不同的剧烈程度,他并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只是淡淡的做出与他年龄不符的反应。
“我一向觉得知道太多没有好处,但我们都快要死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你这么有趣的人,告诉你也无妨。”
时三星瞳孔微微睁大,浮游也怔住了,浮游暗暗腹诽:“剧情进展这么快的吗?上来就是困难模式是吧?”
少年扶了下时三星的肩膀,时三星这时才发现少年竟然可以控制身上的绳子。
他疑惑问道:“你为什么不跑?”
少年嗤笑了一下,“为什么要跑?死在这里不好吗?你以为真的能跑得掉吗?周围都设了仙法,你我凡人之躯,怎么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时三星坚定地看着少年道:“你不是凡人。”
少年这下一点笑意都没有了,他冷漠地扫视了时三星一眼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确确实实是个凡人,是家族里的废物。”
他叹息了一下,死前找个人倾诉似乎也不错。
“我叫南微水,你叫什么?”
“南兄你好,我叫时三星。”
“行,时三星,听我说,如你所想,我并不能算个纯粹的凡人,我的父母都是修士,我们家族都是修士,除了我。
我自幼时便通晓世间万千阵法,识得其中诀窍,可偏偏这样的我却在灵缘测试中被测出毫无灵缘,这世上连街上的狗都有灵缘,世间万物都有或多或少的灵缘,可我却没有,我无法修炼,我的天赋分毫都施展不出来。”
少年痛苦地低吼:“这就是为什么我丝毫没有头痛,那个姓梁的不过是在唤醒你们的灵缘罢了,为什么天道要这么对我!”
时三星捂住南微水的嘴,道:“小点声,万一被听见就麻烦了。”
浮游倒是在舱外乐呵呵一笑,她想南微水若是知道,他其实是在两个人的面前发疯,会不会把头埋进土里。
“所以我没有灵力,我救不了你们。自求多福吧。”南微水无奈道。
时三星的大脑做出极速的判断,他想,我现在必须说服他。
南微水喃喃道:“我只是一个旁人口中的废物,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怜惜,父母亲人,也不会有人在意,家族也抛弃了我……”
时三星同病相怜道:“你也是被父母卖进来的?”
南微水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他道:“族里的堂兄对我嫉恨久矣,昔年我有天才之名,他父母常年拿我作比,打压他。
我没有灵缘的事被族里长老视为羞耻,不准告人,他父母一直不知,而去年,他的父母被族里晋升到了本家,他也搬进了宗里,他这才知我是旁人口中的废物,愈发嫉恨,前些日子族里组织历练,我这些年已经受够长老的厌弃了,本不欲参加,而他不知走通了哪一道关卡,竟说服长老强迫我参加,父母早已放弃了我,专心培养我的弟弟,也不为我出头,于是他趁着历练的机会派人对我出手,让家奴打伤了我,卖到这里来。纵我认识万千阵法,自身却不能修炼,活着还能怎么样?”
浮游和时三星听完这九曲八折的故事之后,都颇有些感慨。
时三星趁着话头说:“我的父母将我亲手抛弃,那又怎么样。人并不是要得到旁人的承认才有活下去的资格,例如我,我要活,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许可。”
浮游恍惚地看着眼前那个如书中般闪闪发光的人,笑了笑,这才是她心目中的时三星。
“何必急着下定论说自己不行,你只是说旁人说你是废物,并没有承认自己如旁人所说,如果你不认同,那就拿出你的本事,你比我会的多,你识天下阵法,也通晓其中诀窍,我只是一个被抛弃的乡野村人,生死关头,我且敢试。你待如何?
堪天道,临苍穹,一览沧澜,你不试如何得知?
先为后言,如若失败,就当自己从未做过,就不会难为情。”
南微水看了看时三星张扬的笑脸,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一字一顿地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这些年,我试了多少次,没有用!”
时三星笑了,“既然你还不认命,还有血性在,就跟着我做,我不信命由天定,人是可以自己闯出一条路的。”
南微水沉寂多年的胜负心被点燃,他的流苏耳坠被风吹动,静静地,他出口:“我答应了,我们要离开这里。”
时三星微笑道:“欢迎合作。”
南微水思考着策略,眼神变得炽热起来,他道:“我或许不行,但是你也许可以,能说出这番话的人,我不信是凡夫俗子,姑且一试。”
时三星疑惑道:“什么?”
南微水戏谑的一笑:“我的意思就是说,年轻人,你很有潜力,按你的头痛反应程度来看,你绝对会有仙缘。”
“所以,我会指点你激发它,我们能不能逃脱,全看你的天赋了。”
浮游在舱外扶额,在她的眼中,南微水和时三星都有一股小孩子装大人的奇妙感觉。
时三星迷茫了一下,仙缘?在他的前十三年里,他从未想过,他本想成为一个快乐的书肆看店人,潇潇洒洒,闲来无事,赏花品茗,可却被逼上了一条从未想过的路,纵使这曾是全家人渴望的东西,一朝得到,他也感受不到欣喜。
他只是低头答应了一声。
其实南微水并没有抱什么太大的希望,纵使有灵缘,如果不是绝对的天赋异禀,也很难逃脱,不过,他既然答应与时三星合作,就会竭尽全力。
南微水撇了一下嘴道:“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好。”
“好。”
“你看过话本吧,那里面有使剑的侠客,现在,想象自己就是那个出剑的大侠,你要想象不出来,幻想自己是个拿杀猪刀的屠夫也行,不要动,在心里想。”
过了一会,时三星进入了状态。
“拔剑不悔,剑是活的,使用他的人也得心若流水,流水潺潺,源源不绝。你感受到丹田里流动的灵气了吗?”
“尝试呼唤它,直到你无法忍受,情不自禁地想要出剑,把自己变成剑。你要出剑的理由就是剑本身想要出鞘,而不是自身的愿景。”
南微水见时三星渐入佳境,便伸手用浮游看不懂的手法为时三星点穴,“我现在用强力为你拓开灵墟,这不是什么好事,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而且会损害你的灵墟,但是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时三星忍着疼痛道:“没关系。”
南微水沉默了一会说:“恐怕明天我们就都会上绞刑架了。”
时三星道:“纵使上了绞刑架,我们明天也谁都不会死。”
南微水无奈道:“随你怎么说,虽然你体内有了微弱的灵力,但我们明天的胜算依旧是蚍蜉撼树。”
时三星依旧坚定地道:“你我和所有人绝不会轻易地死在这里。”
南微水看了他两眼,道:“让你的朋友不要在外面偷看了。”
时三星想起浮游的灵瞳,失笑了两下,道:“它确实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过,我没有这个权力。”
浮游无言,她实在想不通南微水没有灵力怎么还能看见她。
“有了灵力之后,我需要怎么做?”
南微水审视地看着他道:“我需要你破坏阵法的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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