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固安远任凭家仆摆弄着衣物,探头看向身旁的大哥,“单独召见?为何...”
沉恪理了理沉固安远的衣襟,“虽不知何意,此番你务必谨慎。”
沉戟戈帮腔道:“是啊!”
浔阳公主有令,不得招摇,因此,算上沉固安远也不过才四人。
二位哥哥万般叮嘱后,马车撵着石子,轱辘转动,车上沉固安远也跟着颠簸,心中忐忑不安。
忆起先前段子殷所说,“半个月过后,宫里召见你,我必要跟着的。”
可今日浔阳公主提前召见,他能知晓吗?
明知不应该期待,可心中还是萌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喂,你在吗?”试探喊了一声,又敲了敲马车窗户,耳朵贴在窗沿,恍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沉固安远不禁嗤笑。
说不定段子殷就是随口一说呢,自己还当真了?
帘外陡然伸出一只手,沉固安远正调整着脸上的表情,下一秒就被浇了个透心凉,家仆探头询问,“小少爷,怎么了?”
沉固安远尴尬笑笑,摆摆手,“没事没事”就势掀开另一侧的帘布,假意欣赏风景,暗暗埋怨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家仆放下帘子,挠挠头,黑灯瞎火的,小少爷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马车未至,早早有人等候,毕恭毕敬将沉固安远迎下了车,由浔阳公主贴身丫鬟领路到浔阳宫。
沉固安远谨记哥哥教诲,不该看的地方不要看,颔首低眉跨过道道宫门。
饶是如此也难免紧张,沉固安远攥紧了衣角,这可是头回正式见面,若不能入了浔阳公主的眼,此后只怕是难得重用。
余光不自觉四处搜寻着段子殷的身影。
说来诡异,他总觉得嗅到了一丝独属于那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
跨过最后道门槛,领路人禀明来人,侧身退下,徒留沉固安远一人孤零零站在空旷正厅中,四下无人。
沉固安远整理须臾,上前拱手弯腰行礼,“草民见过浔阳公主”。
眉飞入髻,眼尾至两鬓两道金色鹤纹花钿,半倚榻上,雍容华贵,一颦一笑间,尽显野心。
此人正是因手段狠辣出名,故有蛇蝎之称的浔阳公主,崔凤妤。
至于怎么个狠辣法?相传浔阳公主年少时,曾因东宫的宦官冲撞了她,下令将东宫所有的宦官全部处死。
沉固安远起身的瞬间才发现原来不止浔阳公主一人,忙又微微侧身行礼,“见过太子”。
太子崔晟双膝打开,昂首示意落座。
沉固安远刚落座,却见一旁崔凤妤蕴着意味深长的笑,指节敲击着扶手,“后头跟着的,不必躲藏了,出来吧。”
沉固安远心中咯噔一下,回头看去。
门槛外露出一对狡黠双眼,段子殷斜探出个头,璨然一笑,晃悠几步,背着手,歪着头,“果然,好姐姐,还是这么火眼金睛~”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竟然这个时候出现!
太子崔晟微微蹙眉,“你又是为了什么来的。”
崔凤妤随手挑了两颗荔枝,往段子殷怀里一抛,“少说他两句吧,省得待会儿这皮猴把你这儿掀了。”
段子殷利索接住,找了张合心意的椅子一靠,剥开荔枝,张嘴就塞,含糊不清道,“好姐姐,还是你了解我~”
沉固安远完全没了之前的紧张,皱着眉头,打量着三人,脑中飞速运转,思考着这两方究竟是怎么相处的??
太子也就罢了,浔阳公主为何...为何也这么...溺爱他?诡异,太诡异了...沉固安远脑子都要冒烟了。
外人见着,大都以为浔阳公主和太子不过做做表面功夫。
殊不知,段子殷可谓异类中的异类,平日仗着是太子表弟这层身份,将宫中当成了自家后院,来去自如。
偏偏最爱戏弄太子,一来二去,又凭张巧嘴,讨得了浔阳公主欢心。
太子生母早逝,由浔阳公主带大,可谓长姐如母,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谅他也不敢对段子殷怎么样。
因此段子殷不仅在宫外横着走,宫内亦是横着走,若有那不长眼的敢寻他的错,也得顶住太子同雍王两方压力。
普天之下,除了天子,还真没第二个人有段子殷这般风光。
崔凤妤顺手剥了个荔枝,塞进崔晟嘴里,视线始终停在段子殷身上,调侃笑道:“瞧你这样,倒像是是蜜蜂闻着蜜来的。”
“好姐姐~”段子殷撅着嘴,撒娇似的扑上前。
太子不掩嫌弃,飞速侧过身,恨不得离段子殷十万八千里远。
浔阳公主一推,瞥了眼沉固安远,嗔笑,“皮猴子,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他来的。”
段子殷可怜巴巴,扮作哭相,“好姐姐~这话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了,你瞧他的手,便是让他哥哥揍的。”
沉固安远耳尖通红,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浔阳公主余光扫了眼,挑眉闹笑,“怎么?打在他手上,疼在你身上了?”
一旁被忽略的太子,额间青筋直跳,终于忍不住,跳起来,猛地一拍椅子,“说正事!全听你们叽歪了!”
忽略掉他努力缩到一角躲避段子殷这个瘟神的模样,其实还挺有气势的。
“表哥!”段子殷眯了眯眼,当即调转枪头,一个飞扑。
“滚!”太子大喊着,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抵抗,颇为滑稽的从椅子一侧滑下去了。
跌坐在地上,又爬起来,劈头盖脸训斥,再看段子殷置若罔闻,叉腰斜站,还趁机掏了掏耳朵。
沉固安远看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正不知如何是好。
浔阳公主走到了沉固安远身边,拍了拍他紧绷着的脊背,看穿了担忧,“放心好了,你们在我们面前不过是小孩子,大人的事情,掺和不到你们头上。”
“今日来,是为了提前跟你说,明日考试第一回第一题,你记住,只管填3。”
透题?沉固安远惊愕之余,视线不觉移段子殷身上,想要寻求个解答。
然而此时的段子殷正同太子“玩得不亦乐乎”。
细长的护甲掐上沉固安远的脸颊,硬生生将视线又挪了回来,两眼划过一丝狠厉,“本宫说话,你可要听仔细了。”
沉固安远打了个寒噤,对崔凤妤又多了几分畏惧。
“好姐姐~你别唬他~他就是个呆子,万一吓傻了,治不好的。”段子殷总算注意到这边的状况了,笑嘻嘻上前,手肘搭在浔阳公主肩上。
崔凤妤手背打开段子殷的手,“哪家的呆子,能十六岁一举中秀才?”
“书呆子呗。”
崔凤妤闻言掩面一笑,至少这个笑话让她解气了,“这次我就放过他,你好好教训教训他,下次再犯,可就由我来了。”
几人的目光突然被崔晟疯狂呕吐的声音吸引,只见崔晟一边打yue一边暴怒质问,“你刚刚给我喂了什么东西!”
段子殷嘿嘿一笑,又伸手掏了掏耳朵,“耳屎”。
崔晟两眼几乎要瞪的飞出来,恶心恐惧交织成一张极尽癫狂的脸,抄起手边的荔枝砸去。
“你说yue什么yueyueyue!?我要杀了你!!yueyue.....”
段子殷斜跨半步,轻松躲过,荔枝摔得稀烂,汁液四溅起,见势不妙,火上浇油,“诶哟~太子杀人了!”
不忘提溜起沉固安远的衣领,将太子党吼叫甩在身后,一路狂奔。
宫墙上多了道跳跃的影子。
跃下最后一道宫墙,总算是出宫门了,段子殷将沉固安远同物件似的随手一扔,拍了拍手,“切~荔枝壳给他吓成这样。”
“我说你怎么这么蠢呐,下回在浔阳公主姐姐面前可千万别露出那死样,她平日里最讨厌旁人无视她。”
“喂...喂!呆子!跟你说话呢?”见沉固安远没回应,段子殷踹了两脚,还是没反应。
拎起一看,脑袋耷拉着,害~早就被甩晕了。
天微微泛白,几只鸟在枝头叫唤不停,好半天,沉固安摸着后脑勺,悠悠转醒。
浑身硌应,感觉肚子上沉甸甸的,抬头一看,怪不得呢!
沉固安远直愣愣躺石板地上,非但没点遮拦,还被段子殷当做枕头了。
沉固安远连喊了好几声,“醒醒!”奈何段子殷雷打不动,默念声对不住了,弓起身体就想把人往地上赶。
谁知段子殷陡然睁开眼,跟鬼似的,扭曲爬了起来。直挺挺撞上沉固安远的脸,额头对额头,鼻尖对鼻尖。
不对劲,十分有一百二十分的不对劲,看着段子殷双眸混沌,沉固安远咽了口唾沫,说了句废话,“你压根没醒吧?”
一声闷响后,段子殷搁沉固安远肚子上调整了下姿势,一秒入睡。
至于沉固安远,两行鼻血,眼冒金星,怎么不算也睡了呢?
再睁眼,烈日高悬,晃得沉固安远眼睛疼,坐起来莫名其妙先吐了两口老血——当然是被段子殷打的。
段子殷理直气壮一掌打在沉固安远背上,“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啊,还流鼻血了,做什么春梦呢?”
拍得沉固安远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猛咳一声,“你...明明...”明明是你打的!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沉固安远倏忽意识到,今日还得去竞选伴读呢!
都这个点了,只怕迟了!慌张站起身,“快把我送宫里进去!要迟了!”
段子殷半眯着眼,黠光流转,“怕什么,给你准备了惊喜。”
沉固安远顿感不妙,后退一步,却靠在了墙上,他未动,墙先动,瞬时,天空一声巨响。
方才还十分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看向一处。
尘土飞扬中,沉固安远背部感受到,一股来自他人视线的强烈灼烧感,缓慢侧身,余光瞥见数万人,老实又转了回来。
段子殷早跑了,徒留沉固安远一人。
苦笑,还是苦笑,不如迟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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