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昔璇低眉,莞尔浅笑,“百闻不如一见,你这武名仕,还真如外人所道,甜嘴蜜舌,不知要夺得多少姑娘芳心。”
段子殷弯下腰,拱手嬉闹,“好姐姐~这可太抬爱我了~”
沉固安远莫名打了个激灵,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横怼段子殷一眼,“你说在城主府等我,原是背着我,胡乱选了个号?”
段子殷收起笑容,脸不红心不跳,满脸理所当然,“嗯哼~有什么问题么?”
这人的无耻当真是再次刷新了沉固安远的下限,“我说的话,你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啊。”
段子殷忽然靠近,答非所问,“你还没吃早饭吧。”
“没...”话刚出口,沉固安远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早饭?”
“你急什么?”段子殷垂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往沉固安远手里一塞,“先吃点东西垫垫。”
沉固安远轻握手里肉香四溢的油纸包,虽不知他之前搞什么鬼,撇了眼频频昂首示意自己赶紧吃的段子殷,气顿时消了大半。
咽了口唾沫,环顾周围,还是觉得在屋内吃这么味重的东西不妥,“罢了,等这回比试结束了我再吃吧。”
沉固安远正欲将油纸包收入袖中,却被段子殷一把抢过,在脸颊边晃了晃,“诶~凉了可不好吃。”
段子殷沿着油纸包的边角掀开,里头的东西总算露出庐山真面目——整只滋滋冒油的鸽子。
只一眼,沉固安远失张失智,夺过段子殷手中的油纸包,双手反复狠狠攒紧,警惕的顾盼四周。
压低声音,用仅二人能听见的声量质问,“你失心疯了?!竟然把赛鸽给煮了?”
方才那条熟透的鸽子腿上,有条无比扎眼的红绳,沉固安远怎么也不会看错,这是赛鸽专有的,上头本应系着专属字号,如今却只剩下孤零零一条红绳。
“你...难不成?”沉固安远结合先前段子殷种种反常的话语,脑海中闪过最可怕,也是最符合段子殷的一种可能。
手掌激动抓上段子殷的双臂,“你别告诉我,你说的什么随便选,必赢的法子,就是把除了你选的之外,其他赛鸽都杀了...”
段子殷略微倾斜肩膀,笑而不言,却好似一切皆在不言中。
“糊涂”沉固安远倒退几步,“...太糊涂!”
“你分明也见着了,这场比赛有多少人见证,又有多少人参赛,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此事你不占理,搞不好便会引起民愤!纵使你家权势滔天,可处处结怨,树敌众多,难保不遭人害啊!”
段子殷闻言嗤笑,“我会怕这个?”
忽然闯进来的侍女打断了二人,“结果已出,‘7’号鸽子第一名,只是...”神情犹豫,注视着胭城主。
胡三汗陡然睁开眼,砸吧砸吧嘴,“师傅,要走了吗?”
锵兰栉置若罔闻,仍旧拨弄着发丝。
徐昔璇起身,面色如常,只是眼中夹杂了几分探究,掠过沉段二人。最有望登顶的1.2号皆失利,偏巧是段子殷选中的7号第一,是人都会起疑心。
胭城主瞥了眼段子殷,“只是什么?”
“您亲自去屋外看看罢...”
沉固安远尚未思索出对策,震天的喧闹声先一步降临,“胭城主!我们要讨个公道!”
几人各怀心事,朝外走去。
即使沉固安远做了心理准备,可城主府大门一打开,面对蜂拥而上的人群,他还是下意识倚住段子殷的肩颈。
退了半步,半个身子掩藏在段子殷身后,强装镇定露出一只眼。
众人高举手臂,誓要将心中的怨气倾倒个干净,“还请胭城主做主!替我们惩治可恶的偷鸟贼!”
胭城主镇定自若,先声稳住了局面,“你们中派个人跟我说便是。”
一人代替众人道:“今日赛事蹊跷,我们的鸽子迟迟未归,派人沿途寻找,竟在必经之处发现了机关。”
“想必是那贼人运用机关,将我们的鸽子一网打尽。沿路打听,有人说曾见着拎着一笼子的鸽子,进了城主府。”
人群中推搡出个商贩,“你说说,长什么样?”
那商贩本还喏喏呓语,目光无意间扫过段子殷,瞬间精神抖擞,伸出食指,指指点点,“是他!就是他!我绝不会认错!”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段子殷身上,身后的沉固安远也跟着遭殃,不安得几乎蜷在了段子殷身后。
段子殷不紧不慢,伸出食指,指着自己下巴,装傻充愣,“我吗?”
沉固安远深呼吸几口,正欲出言拖延,却被一道女声抢先,“说不定是认错了,只是个误会罢了。”
沉固安远闻声而望,惊愕失语,此人竟是身为对手的徐昔璇,面对沉固安远诧异的模样,浅浅轻笑回应。
他不明白,以徐昔璇的心智手腕,不可能想不到原委,那又为什么要帮段子殷辩驳呢?
除非...她知晓段子殷的身份...
可她分明叫的是武名仕...
沉固安远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是因为单纯欣赏段子殷吧?
这话让众人又有些动摇,不约看向那商贩。
那商贩见被怀疑,左顾右盼,面红耳赤,“这人独一份的宽肩窄腰,我怎么可能认错!”
段子殷闻言笑不可支,踏空而起,沉固安远伸手去捞,却眼睁睁的看着衣角从手中溜走。
段子殷略过众人,足尖落在城主府对面,璇身站定,恣意睥睨。
猎猎秋风,朦朦天际,衣袍鼓荡。
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油纸包,撕下带着红绳的鸽子腿,举至水平双目,“你们说这个?”
前排老头踉跄几步,差点昏死过去!幸而被旁人架住。
这猢狲!太过了!沉固安远急得昂着脖子直跺脚,直骂段子殷疯癫,说不定能糊弄过去,非要挑衅!
这下人证物证俱在,众人目眦尽裂,齐声高呼,愤慨激昂,“还请胭城主严惩惩恶徒!”
胡三汗双脚微微打开,傲然直立,看似肃然,实则一转头,“师傅,我去找点鸽子给您补补。”
然而却不见锵兰栉的身影,她这人有个毛病,若是前一晚没睡好,头发乱了,这一整日都会专注于她的头发。
今日便是如此,没功夫搭理这些破事,早走了。
胡三汗嘴里大喊着“师傅”,慌里慌张,寻锵兰栉去了。
胭城主并未着急下定论,而是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望向段子殷,“武名仕,你可有辩解?”
段子殷作势思索片刻,“胭城主~我确有一话要说。”
众人目不转睛,倒要看看这人怎么狡辩。
谁知段子殷沾沾自喜,“这回,是我们赢了罢?”
胭筠并未回应,眼神示意段子殷继续说。
“先前我可问过~是否不禁止,即为可为,你说是。我们比试内容可从未规定过不许逮其他的鸽子。”
胭筠沉吟片刻,似笑非笑,“的确,算你赢了。”话锋一转,“可一码归一码,此事若不处置你,恐难服众。”
段子殷非但无所畏惧,还狠狠咬下鸽子肉,嚼得满嘴红油,撂下句,“那你们试试看抓不抓得到我罢~”转身纵横墙檐。
众人被这番行为激怒,抄起家伙,“走!我们去抓他!”声势浩大,排山倒海,大有将他生吞活剥之势。
“且慢!”
众人急切寻找着声音的源头,最终如箭矢般射在了沉固安远身上。
沉固安远喉结上下滚了滚,尽量压制自己哆嗦的声线,掐紧了大腿。
他知晓自己必须站出来了,段子殷是顽劣不假,可若非表妹所托,大可不必掺合此事。
况且出发点是好的,纵使还不如不出发,但此事深究到底,皆因自己而起。
硬撑冷静,大步上前,转身面对众人,深深鞠躬行礼,“此事也有我一份,在下愿尽全力弥补各位,还请各位高抬贵手。”
俗话说,柿子挑软的捏,段子殷跑得没影抓不住,送上门来的还跑的掉么?众人调转枪头对准沉固安远,“我呸!漂亮话谁不会说!”
”弥补?你倒是说怎么弥补?这些鸽子都是精心挑选,培养多年,你说如何能弥补!”
众人的唾沫喷溅,几乎要将他给淹没了,他也只是一动不动,默默承受,“在下自知人微言轻,可此事,定会负责到底。”
再次深深鞠躬,“还请诸位给我在下个机会,商议后续事宜。”
无人注意到,呼啸的凌风中,参杂着几声不起眼的,急切的,扑棱声。
秋风卷残云,露出一抹白,地上忽有黑影掠过,紧接着越来越多。
最先发现异常的孩童,跳跃着试图抓住飞跃的鸽群,“快看天上!”稚嫩的童声似一道清泉,软化了众人戾气。
几个老头手中的扫帚“咣当”坠地,前来撑场面的大汉抄着木棍的手僵在半空。
原本目露凶光,恨不得将沉固安远拆骨入腹的众人,忽然像中了邪似的,各个张着嘴,仰着头。
沉固安远亦昂首探去,鸽群振翅,遮天蔽日,脚踝处无一不绑着鲜艳的红绳,标志着它们的身份。
“回来了...回来了!”忽有人捧着归来的鸽子,扯掉缠在鸽子嘴上的红绳,听着熟悉的“咕咕”声,喜极而泣。
老头们亦转悲为喜,泣涕涟涟。
沉固安远走出几步,扭头往上瞧,视线落在,房檐之上,矗立着巨大笼子中,最后几只争先扑棱而出的鸽子上。
而笼子旁,吊儿郎当斜靠着的,正是去而复返的段子殷,两人视线交汇,段子殷单眸微睐,笑漾起浅旋的梨涡,打了个舌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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