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吃瘪

柳五撑着墙角,颤巍巍站起,打了个酒嗝,伸出食指,手跟着摇晃的视野晃荡,“方才...是不是有人绊了小爷的马...哎哟!”

话语间左脚绊右脚,又摔了个跟斗,“谁...究竟是谁绊我!”

幸好众人散开,早形成了个以柳五为中心,一尺内无人的圆阵,否则还不知道谁会被赖上。

柳五整个头以一种倒栽葱的形式插进了泥地里,快...扶小爷起来!谁扶我起来,我赏他一锭银子!”

众人皆横眉冷眼,别说扶了,那些个气性大的小孩若非被旁人拽着,早踹上去了,只得狠狠啐了几口。

本是众人齐心对付柳恶人的时刻,偏有一人要当这叛徒。

“柳公子!我来了!”韩铭小跑上前,奴颜卑膝,一面扶起柳五,一面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干枯发黄的发梢。

斗笠微微举过柳五头顶,尺度掌握得刚刚好,既挡了雨,又不会让柳五接触到脏污之物。

柳五踉跄着,满意笑了笑,扔出二两银子,喷出一道又臭又长的酒嗝,“你...你叫什么?”

柳五本是隔壁镇的,而这儿原先的县令也是柳家的,有了庇护,时常前来山虞镇做福做妖。

后来原先的县令病逝了,贬来个得罪了柳家宗族的老头,动不动找柳五的错处。

可惜每次大动干戈,都因各方压力,而柳五并未犯下命案而不了了之。

现在柳五收敛了些,到底还是心怀不满,而百姓们也因为心系县太爷,唯恐其再次被贬,再换个同柳家勾结的土县令来。

因此百姓大多数情况都是忍气吞声,能躲则躲。

以往柳五来这儿总吃瘪,还是头回遇到这么个肯配合自己的,当然,他完全把韩铭误会成山虞人了。

“鄙人韩铭,公子吃醉,都记岔了”韩铭转头冲着倒地不起的马儿吆五喝六,“你这笨马崴了脚,害的公子摔了!”

柳五步履趔趄,甩着胳膊,“那...照你这么说,我刚摔那儿也是?”

韩铭狠狠跺了两脚,拉回差点往后仰倒的柳五,“怪这地不平,坑坑巴巴,碍了您的脚!”

道路蜿蜒处传来车轮碾过泥地的咕噜声,“少爷!你在哪儿呢!”

柳五眨巴眨巴眼,晃悠着身体举起手,“李管事,我在这儿呢。”

李管事嗟叹半声,从马车上赶下来,嘴里念叨着,“少爷,老爷不都同您说了吗,这几日有云岫的人要来,让您莫要冲撞了!”

这帮人一早听到风声,知晓浔阳公主的人要前来比试,虽说柳五也是柳家的,可不过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旁支。

在小地方称土皇帝是一回事,真惹了浔阳公主,就是另一回事了,柳五一派必然便会被柳家宗族毫不犹疑的抛弃。

李管事一见韩铭,直觉告诉他这人不简单,“您是?”

“李管事,你问他做什么?不过是个...”

韩铭虽搀扶着柳五,仍坚持弯腰示意,“鄙人韩铭,奉浔阳公主之命,前来参选伴读。”

这话让顿时让柳五酒醒了大半,胳膊甩开韩铭,“你?”绕着韩铭转了一圈,不屑的上下打量着,“就凭你?”

柳五既不屑,又不爽,要知道,他们家唯一一个比试资格让大哥占了去,不过两回就被刷下来了。

而他连皇宫都未曾踏入过一步,面前这个人处处不如自己,还能得此殊荣,愈加不爽。

李管事尝试拉开两人的距离,“少爷,莫要惹事。”

柳五反手打开李管事的手,横眉竖目,“你说说,你是哪家的?”

韩铭肋肩谄笑,“不瞒您说,鄙人出身卑贱,不过是个庄稼人,沾了点主子的光,侥幸混到这儿来了。”

侥幸?侥幸混到千万人中的前五十?沉固安远断然不信。

柳五鄙夷嗤笑,捻起韩铭泛黄的布衣,“我当是什么人呢,不过是个奴才,瞧你穿的腌臜样,你主子未免也太穷酸了。”

柳五倒退几步,故意展臂放声道:“我看你不如这样,你叫我一声爹,我赏你五十银子,怎么样?”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韩铭身上。

李管事尚有些遮拦,贴近柳五压低声量,再次出言提醒,“公子!切记!”

柳五斜眼瞪着李管事,带了几分威胁,“都说了贱民一个,还用担心什么?此事不用你管。”

李管哀叹几声,自知无可奈何,退避其后。

半大小子见势,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将怀中的女孩托付给一旁的老妪,不顾旁人呼喊,“诶!芥儿,你干嘛去!”

“怎么,嫌少?”柳五伸出十根手指,“那一百两,还嫌不够?”

半大小子刚说了半个“柳”字,高昂的“爹!”字迅速盖过了他的声音。

他攥着手心,凝视着韩铭卑躬屈膝的背影,怒其不争,“我虽年幼,亦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大人连这道理都不明白吗?”

韩铭身未动,声已出,“人各有志,我的原则便是,富贵我就淫,贫贱我就移,威武我就屈。”

“好...好啊!”柳五鼓掌鼓得“啪啪”作响,痛快大笑起来,一扫这些日子的不爽。

笑不过半刻,韩铭又开始抑扬顿挫喊起爹,“爹!↑爹!↓爹!←爹→...”

喊得越响越大声,众人越是怒不可遏,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饶是沉固安远,蹙目睥睨,无法理解他此番行为。

柳五环视一圈,十分满意的欣赏着众人因为含怒不语而羞愤、不甘、倔强的表情,大手一挥,“够了够了”

背手欲离开,“李管事你带他去回府领五十两银子吧。”

韩铭仍曲着腰,头微微抬起,“诶,柳公子,不是一百两,而是两千两。”

柳五顿住了脚步,怀疑自己听错了。

“方才您说喊一声一百两,我喊了二十声,可不是两千两么。”

柳五回过身,“什么?”对上那张谄媚的笑脸,心中腾起一阵怒意,这厮!竟敢耍滑头!

李管事立马辩解,“大人,您是不是误会了...”

韩铭再次抢话,压对方一筹,特地面向柳五,“柳公子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尤其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岂会计较这区区两千两?”

这话刁钻,算是把柳五架上高台,后路堵死,他不给也得给了。

四两拨千斤,沉固安远恍然大悟,此人真是好计谋,好心思,好手段。果然,能走到一步的都绝非凡人。

大哥沉恪曾说,遇事愤而起势,寻常人也;遇事忍而退进,成大事者也,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十几岁的年纪,不论出身,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此人却能唾面自干,藏锋于拙。沉固安远自认无法企及,心生敬意。

果不其然,柳五脸色阴沉得可怕,碍于面子,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也无心多做停留,同韩铭一齐,快马加鞭离开了。

众人也相继散开,重整旗鼓,投入搬运,独独一个削瘦的身影矗立原地,远处的老妪招着手,“芥儿~你快来啊。”

那半大小子充耳不闻,任凭雨滴渗入身体。

据他这小子刚才的话,读过点书,是个有血性的,沉固安远上前,“你叫什么?”

“褚芥。”褚芥仰起头,下巴缩成核桃状,声音颤抖,“我不觉得我有错。”

沉固安远沉默片刻,取下头顶的斗笠,结结实实盖在褚芥头上,“世间有千万人,便有千万种活法,何来高低贵贱,何谓对错?”

“你先前说,是因何故想去云岫?”

褚芥擦去脸上的水渍,“我想出人头地,为我自己,也为我妹妹。”

沉固安远眉眼不觉浮现出一抹赞赏,不拿妹妹当挡箭牌,是个有野心,敢认的种。

“家中几人?”

“仅我和我妹妹二人,父母兄弟皆葬身洪涝。”

“好,今夜子时,官邸侧门相见。”沉固安远念及此处人多眼杂,赠物恐遭人妒忌。

日落西沉,韩铭踏着余晖归来,扔下怀中一堆崭新的草鞋,“你们自己拿。”

唯余众人互相张望着对方破烂不堪,缝缝补补的草履,粗糙红肿的脚踝,不自觉摩擦满是粗茧的脚掌。

一炷香过后,草鞋已被拿得差不多了,站出来个老头道:“还有人要吗?没有的话我都带走了。”

老头特地等了会儿,“没有了吧,那我拿走了。”

“我”褚芥在沉固安远的注视下举起手,迅速上前,只拿走了一双小草鞋,这是给妹妹的。

天已黑了大半,众人大都前往茅屋休憩了,零星几人同沉固安远等人站在冷风中。

沉固安远打量着段子殷的脸色,“先前是我说错话了”示好的递过水壶,“喝水么?”

段子殷臭着一张脸,“不用。”沉固安远只得悻悻收回手。

门童终于再次出现,引领四人回到了官邸。

这回总算见到那传闻中的怪老头了,歪坐正堂上,舔一口指头,翻一页书,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下人上前禀告,“人齐了。”

沉固安远都不用算,凌云华有洁疾,压根没动手过,韩铭半道走了,怎么着都比不过自己和段子殷左右开弓。

这回十拿九稳了。

然而那怪老头仅用手指了指桌面,“把你们身上银钱,或者值钱的东西上供给我。”

“哪组更贵哪组胜。”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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