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平生最讨厌文弱书生,一听说要嫁给我爹这么个臭书生,怎么想都不舒坦,女扮男装跟踪我爹。”
“一路上各种挑刺,终于看见我爹吃完饭下巴上还沾了两点辣椒之后,忍不住了,拦住我爹,扔下镜子示意他照照镜子,一顿狂骂。”
“我爹呢,心平气和,拿起铜镜照了照”段子殷招招手,示意沉固安远靠近些,“你猜我爹怎么说?”
沉固安远耳朵贴上前,眼睛还不忘斜盯着段子殷,“怎么说?”
“他说”段子殷指了指自己下巴,将段父一本正经的语气模仿了个七八,“‘这是我打包带回去吃的’。”
“噗——”沉固安远忍俊不禁,眉尾垂至眼角,“哈哈哈...”
段子殷笑而反问,“你呢?”
沉固安远笑声戛然而止,“我?”有些不可置信段子殷怎么会这么问,他自幼父母病逝,全云岫的人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爹娘走了,所以我是在问你两个哥哥,你不是让你哥带大的么?”
“哦...”沉固安远略显窘迫的拨了拨指甲,垂首却不自觉轻笑了下,以往大家都会忌讳此事,避而不谈。
他明白旁人是顾忌他的心情,他心中虽有些遗憾,偶尔也会想是否有父母的陪伴会更好,但并不自怜。
两位哥哥偶尔严厉,但更多时候给的关爱只多不少,所以他也并不觉落人下风了。
段子殷同样不认为沉固安远可怜,故而两人反倒达成了诡异的共识。
“二位客官,给您二位添茶~”小二的出现打破了沉寂。
伴随着茶水“淅沥沥”滚入杯中,沉固安远伸出食指,两眼放光,“我想起来了...”话说到一半,忽然自顾自的笑起来。
段子殷遗传了他娘的断掌,一掌打在沉固安远背上,差点没要了沉固安远半条命,“呆子,别光顾着笑,倒是说啊。”
沉固安远吃痛闷哼几声,嘟囔“着什么急”弯腰够着后背,“幼时,二哥哥曾带着我去他去拜访他的好友。”
“结果同他那些好友酒足饭饱后准备回家,却发现我弄丢了,哭着找了我一路”沉固安远学着段子殷的模样勾勾手,“你猜怎么着?”
段子殷微微挑眉,“嗯?”
沉固安远冁然而笑,“他压根没带上我,把我落家里了。”
“噗哈哈哈...”
不知为何两人诡异的一同停了下来,对视一眼后,放声大笑。
“还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像是多年的好友般,从天南聊到地北。
这才发现,原本以为毫不相干的二人,竟同样喜辣,喜甜食,豆腐脑要吃甜的,却不喜欢甜口的菜肴,尤其讨厌糖醋排骨。
鸡蛋羹要拌饭吃,吃饭有汤必泡汤吃。
不知为何,沉固安远视线中,段子殷唇边糊了一圈的油脂,有意无意亲吻着深邃的酒窝,非但不显得肮脏,甚至多了几分可爱。
清风吹动食肆窗口的风铃,“叮铃~叮铃~”回暖的秋风掠过枝头,树叶轻轻摇晃。
沉固安远神识逐渐游离起来,仿佛周围都静止了,只听得见风声,还有呼吸声。
段子殷在沉固安远眼前打了个响指,“怎么了你?”
嘈杂的人声,窗外叫卖声一瞬间涌入沉固安远的脑海,他的背后顿时被冷汗浸湿。
后知后觉,故作镇定拿起手边的茶,顺了顺,“...我们该走了。”
“嗖”的站了起来,“小二,结账。”做贼心虚似的不敢再看段子殷,手忙脚乱收拾着行囊。
期间还手疾眼快,赶在段子殷用自己的衣袖擦嘴前递出了帕子,无他,手熟尔。
小二尽职尽责将二人送至门口,笑意不改,“客官慢走~”
段子殷忽然拉住沉固安远的胳膊,一把拽到跟前,伸出手,“你感染风寒了么?”
“什么...”沉固安远下意识缩着脖子,躲避他的手。
“别动!”段子殷将人再次拽近,手背贴着沉固安远的额头,双眸带着疑惑,“你额头怎么这么凉,还出这么多冷汗?”
沉固安远回避着段子殷的眼神,不受控制的屏住呼吸,还未想好托词,身后忽而传来声呼唤,“安远兄?是你吗?”
听声音有些熟悉,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沉固安远暗自窃喜逃过一劫,带着好奇迫不及待转过身。
来人刚马上翻身而下,瞬间就有眼尖的姑娘注意到了他,惊叹出声,“情深才子!”
这声呼喊吸引了上至七老八十,下至二八的少女,顷刻间观者云集。
或娇娇怯怯碾着帕子,或怀中揣着情书,各个满面春风,将来人左右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阵仗着实把沉固安远嚇了一跳,倒退几步,避开人群,不失礼节的问好,“海公子好。”
提起情深才子他就记起来了...怪不得呢,这城中贴这么多诗词,原来都是此人的诗呀。
此人本就以才华闻名,写得一手好诗,文采斐然,沉固安远也同其交流过一二,甚是敬仰。
自从其爱上了个戏子,不顾流言蜚语,坚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此举亦令沉固安远敬他是个男人。
而后开始改写情诗,因情诗写的情深意切,缠绵悱恻,被誉为“情圣”。
情诗又多为其妻子所做,故而又被称为“情深才子”,早听闻他格外讨得女儿家的欢心,可亲眼见识还是大为震撼。
段子殷也听说过此人的来历,颇为不屑,与其说是不屑,不如说是不服,不服世上还有人比他受欢迎。
胳膊倚在沉固安远肩上,阴恻恻眯着眼,“切~不就是会写几个破字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胳膊肘杵在沉固安远肩背上,“你快上,写个比他更好的诗,给他点教训看看。”
沉固安远微微侧过脸,半边眉扬起,右手食指指着自己,满脸写着不可思议,“我?”他写诗没出名难道是不想吗?
段子殷一脸理所当然,“不然呢?我吗?”他可是大字不识。
沉固安远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段子殷,“嘶~”这无异于让沉固安远把皇帝干掉自己当皇帝。
千言万语在接触到段子殷威胁的眼神后还是默默咽了下去,就还是别同这人胡扯的好。
海芋牵着马绳,隔着十万八千里冲沉固安远呼喊,“安远兄,我们借一步说话。”
沉固安远点点头,这么多人围着他也不好意思说。
三人避开人群,寻了个僻静地儿,将马拴在树桩上,海芋拱手,“安远兄来濮阳怎么不同我知会一声,我好尽地主之谊。”
濮阳是海芋的老家,海家几代都在此地为官,偏是偏了些,倒也不算太磕碜。
沉固安远简单解释了几句比试的原因,竟发现海芋是下一回比试的对手。
沉固安远环顾四周,“诶,怎么只有你一人呢?”
海芋忙解释,“我的同伴已先行抵达会稽,我因为家中事务紧急,不得已回府,今日处理完事务后,明日启程。”
沉固安远深表理解,并未深究缘由。
海芋再次同段子殷,沉固安远拱手示意,“碰上即是缘分,现在时间充裕,二位不妨由我做东,在此处歇歇脚,正好明日同我一同前往,三人也好做个伴。”
沉固安远其实并不愿意,他很清楚欠下的人情,都是要还的。
笃定段子殷会拒绝,故作为难,“这...”视线转向压根不拿正眼瞧海芋的段子殷。
海芋面不改色,笑了笑,“若是这位仁兄介意,就此分别也无妨。”
段子殷忽然抬眼,微微挑眉,“诶~谁说介意了,我同意啊。”
沉固安远见他这般神色,知晓他定没憋什么好屁,悄悄靠近,双唇不动,仅凭唇缝隙发声,“你又想干什么?”
段子殷颔首眯眼,“保密~”
沉固安远咽了口唾沫,直觉告诉他,海芋要倒霉了。
月升日落,月明星稀。
留香斋——濮阳最昂贵的食府,后厨手忙脚乱,有人禁不住抱怨,“海公子一向低调,怎么今日这么大阵仗?来了几百号人啊?”
适逢管后厨的捏着点菜单子进门,语气甚是阴阳,“霍,哪里是几百号人,就俩人!”
“俩人?!吃这么多?这是猪投胎来的罢!”
“啧啧啧...谁说不是呢。”
雅阁内,沉固安远坐立不安,一会扒拉门缝观察来往的伙计,一会对着段子殷唉声叹气。
念着先前是自己说的,要段子殷不必因为长公主的话束手束脚,他终究是没有阻止段子殷点菜。
“你说你,就算不喜欢他,点那么多干什么?”
段子殷盘坐在软垫上,双手撑在身后,懒懒打了个哈切,“他不是说他做东么,当然得物尽其用啊。”
沉固安远气的一口气哽住胸口,左手背拍右手心手,恨铁不成钢,“物尽其用?那也得吃的完吧。”
“我们俩就是撑死了也吃不完那么多啊,白白浪费了多可惜。”
段子殷伸了个懒腰,“着什么急,我自有办法。”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沉固安远虽忧心忡忡,也挡不住面对满目珍馐,肚子咕咕作响。
馋得直咽口水,实在憋不住,伸出筷子想吃点,却被身侧的筷子拦下了,略带不解看向那人。
还不等沉固安远质问,段子殷用筷子钳住沉固安远的脸颊,“你要是想吃到别人的口水,就尽管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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