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芙蕖菡萏篇(二)

爻菡萏自幼被当成闺门旦培养,尚未及笄已出落秀丽,名声大噪。芙蕖则是成为了戏班杂役,整日跑腿为生。

适逢爻菡萏及笄,爻芙二人前往静安寺祈福,刚上完香,出门遇上个算命的老道。

二人都十分好奇,毕竟谁不期盼未来美好呢?可芙蕖总有些顾虑。

因为她曾听过一个说法,人的命数千变万化,可倘若你好奇,去算了命,那便有了定论,往后便会朝着这个定论发展,再无法改变。

可终究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

那老道一见爻菡萏,喜笑颜开,“这位姑娘,出身不凡,有大富大贵之相,将来必得良人~”

爻菡萏自然是喜不自胜,用帕子遮掩也挡不住笑意。

芙蕖亦为爻菡萏而开心,欢颜中带着期盼,“那我呢?”

老道像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瞬间敛起笑容,一脸严肃,“这...公子,恕我直言,您与这位姑娘...”

“实在是天壤之别,卑贱低微,实非同道之人,只怕终会相忘于天涯。”

芙蕖期待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只能频繁的眨眼缓解自己的不安。

爻菡萏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冷肃中蕴着怒意,“胡说八道!”坚定的拉起芙蕖的手,拔腿就走。

芙蕖愣愣的看着紧紧拉住自己的手,视线上移,注视着爻菡萏坚定的背影,方才老道的话还萦绕在她的心头。

“诶诶诶!姑娘,你这什么意思!”老道不甘心,连跑带爬,追了出来,“你们还没给钱呢!”

爻菡萏突然定住,转过身,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我呸!她是个姑娘你都看不出!瞎了你的狗眼!”

爻菡萏撸起袖子,叉着腰,大口喘气,“还想要他妈钱!招摇撞骗的狗东西!老娘非掀了你的摊子不可!”

芙蕖怔怔的,这还是头回见爻菡萏如此泼辣,没有半点闺秀的涵养,简直不像她,更像是护崽子的母鸡。

芙蕖再明白不过,爻菡萏视她为至亲挚友,可老道的话犹如一条滑溜的毒蛇,直往心里钻。

是啊,贵贱殊途终有别。

17岁,爻菡萏风头无两,可她终日郁郁寡欢,供人享乐,博人一笑,岂是她的念想?

她出身书香世家,自是有一份傲骨,何堪至此。

芙蕖尽收眼底,她本就是戏班子的杂役,因此时常借着出门采买的由头,给爻菡萏带些诗文,以慰其心。

次年春,爻菡萏通过芙蕖带来的诗文,知晓了一位名为“海芋”的文豪,其诗如清泉漱石,令人心旷神怡。

指尖触及文字,炽热滚烫,竟像是触及对方心意,情窦初开的年纪,春心萌动也是在所难免。

年夏,班主惊觉芙蕖女生男相,剑眉星目,抽条后愈加高挑,颇有小生之姿,特赐单名“蕖”。

此后五年,爻菡萏日日醉心海芋的诗文,心无旁骛,虽从未见过此人,却早已芳心暗许。

任何慕名前来求见爻菡萏的人,期间也不乏一些文人墨客,无不被她无视。

或被芙蕖驱赶,总之,无人能接近她。

相较之下,芙蕖天资聪颖,加之刻苦努力,十分珍惜这个能赶上爻菡萏,与其并肩的机会。

逐渐成为戏班梁柱,神姿焕发,英气逼人,名声远扬,许多芳龄少女慕名前来,只为一睹其容。

第五年冬,海芋途经此地,爻菡萏欣喜若狂,不顾芙蕖的阻拦,执意等候在其必经之地,将自己所做诗文交与他。

爻菡萏本就貌美,有几个男人不觊觎美色?一来二去,二人情投意合,情深意切,芙蕖倒像个局外人。

“你要同他一起走?!”

爻菡萏面带羞怯,点点头,“我早到了婚配的年纪...”

芙蕖坚决打断了她的话,“不行!”

爻菡萏被芙蕖突然拉高的音量吓得一抖,“为何不行?”

“就是不行!你看他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芙蕖咬着下唇,真正的原因,她不想说,也不能说。

这个叫什么海芋的,霸占了爻菡萏的大部分时间不说,现在竟然还要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不行,绝对不行!太可恶了!

可是心又隐隐作痛,似乎有个微弱的声音一直在叩问自己,你究竟是真的担心她的安危,还是害怕那老道一语成谶呢?

一直以来,她都在提防,唯恐旁人接近爻菡萏,会将她从自己身边抢走,可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这一劫。

“那人能容下你吗!他可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少爷!你若嫁给他,那也只是当妾,你就愿意当个妾吗!”

爻菡萏对这番话显然很是不悦,微微抿唇,“他许诺我当正妻。”

芙蕖反复摩擦着上下牙齿,“骗人...”

爻菡萏脸上又浮现出一抹笑意,“是真的,他愿意八抬大轿娶我。”

芙蕖怒上心头,口无遮拦,“你究竟因为爱他?还是因为那些破诗词?还是因为他同样出身书香门第?!”

仿佛被人洞穿了心底最晦暗的角落,爻菡萏神情惶恐,嘴唇翁张,哑口无言。

“可笑!你以为你能融入进去吗?在他们眼里你永远都是戏子出身!永远低人一等!”

爻菡萏如鲠在喉,“你...”

芙蕖呼吸急促,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二人最后不欢而散。

争吵并未能改变爻菡萏离开的决心,最终在她们相遇的时节,初春融雪之际,爻菡萏同海芋离开了。

爻菡萏频频回首,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惜,芙蕖最终还是没有出现。

坐上马车,爻菡萏依旧恋恋不舍的掀开帘子,直到再也看不见戏班的影子。

她这才失落的拿起包袱,仔细解开一样被她里三层外三层细细包裹的东西。

这是她从离开那日起就给芙蕖亲自绣制的襦裙。

爻菡萏细细摩挲着襦裙上永远盛放的白玉兰,这是她们二人喜欢的花,寓意纯洁的爱,友谊长存。

思绪飘忽间,犹记得那日。

班主南下,特地给爻菡萏带回条漂亮的襦裙。

正巧那日芙蕖也在,爻菡萏一眼便看出了芙蕖眼中的惊羡,立马拉着她前去换上。

谁知她到了铜镜前却怎么都不愿意换,只肯对着身上比划一下,非说自己长相怪异,实在配不上这襦裙。

爻菡萏拦都拦不住,逃似的离开了。

可爻菡萏真想告诉她,真漂亮,无论穿什么都漂亮。

虽然还差一点才能完工,但是没关系,爻菡萏将脸贴在玉兰花上,嘴角不觉牵起一抹微笑。

等明年再回来看芙蕖好了,顺带将完整的襦裙带给她,她一定会很惊喜罢...爻菡萏再次撩开帘子看向窗外,眼中多了几分骐骥。

彼时的她并不知道,她已踏上了黄泉路。

只要爻菡萏转过身便能发现,芙蕖其实一直都在戏班对面,但是爻菡萏一直注视着戏班院内,而芙蕖一直注视着她。

之后三年,芙蕖也试着给爻菡萏寄过信,但每次都是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与之相对的,海芋自从转为写情诗后,名声鹊起,如果说先前只是崭露头角,那现在无疑是名动四方。

说来讽刺,芙蕖了解爻菡萏现状的唯一方式,竟然是看她最讨厌的人写的诗。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爻菡萏已经结交了名门贵女,回到她本该去的地方了,也对,二人本就是萍水相逢,有什么好惦记的?

芙蕖这么安慰着自己,没了她还能死不成?

戏班来了个新花旦,嚣张跋扈,台上台下都与芙蕖不对付,“听说三年前有个叫爻菡萏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对啊,她丈夫就是那‘情深才子’海芋呢。”

新花旦掩面嗤笑,“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心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芙蕖知道这人是故意呛自己,怒目上前,“你算老几?也配置喙她!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若非被旁人拦着,此刻巴掌已落到那人脸上了。

新花旦本还有些发怵,一见有人拦着,晃悠着脖子,又开嗓了,“本来就是,哼~你们以为那世家夫人光鲜亮丽?私下里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爻菡萏一口唾沫呸在那人脸上,“你他妈少扯白了!她比你过的好千倍!万倍!你这种尘垢枇糠!连她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你少装什么姊妹情深!这么久了她来看过你么?你又去找过她么?切~没一个迈得出脚。”

芙蕖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揪住了,愤怒的神情都变得格外脆弱,泪水瞬间弥漫双眼,模糊了她的视线。

是啊...她总在怨爻菡萏没有回来看过她一次。

可她也未曾去找过爻菡萏。

但凡她愿意迈出这一步,去找爻菡萏,也许她们也不会变成这样,究竟是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男人,介怀至此?

这么多年的感情,说到底,不论爻菡萏跟谁在一起,只要她过的平安喜乐就好,她开心,芙蕖就开心。

思及此,芙蕖也不再顾及新花旦,转身离开,次日便揣上包袱,踏上了前往濮阳的路程。

我觉得她们之间是友情,不过一百个人眼中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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