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六章 真相

出乎意料的是,葛老此人背景出身极其干净,做的也不过是丝绸正经营生,没有与任何党派有勾连。

不仅如此,还是出了名的积德行善之人,时常出资相助以寒门子弟为主的敬德书院。

本着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沉段二人先去亲身打探了葛老的丝绸生意,确定无疑后,马不停蹄,直指敬德书院。

白云依稀,山峰高耸入云,飞鸟游历其中,此山名为乾坤山,敬德书院便座落在这座山脚下,在这一带颇具声望。

敬德书院,石碑刻字,木匾高槛,袅袅读书声,孩童嬉闹其外,风筝展翅,骨线高扬。

依旧是段子殷拎着沉固安远,腾跨围墙,躲避人群,探查其中。

厨房,清粥白面。

斋舍简陋,多人通铺。

也就只有学堂布置稍显典雅,其他则是极为俭朴,来往也都是些布衣书生,举止言谈规矩,似乎只是个普通的书院。

至此,沉固安远也不由得怀疑,线索又断了么?难道葛老真的只是出于善心相助么?

段子殷忽的定住,双眸微转,“有人来了。”话音刚落,一墙之外,响起车马轻滚之声。

沉固安远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谁来了?这可是侧门,谁好端端的,不走正门,偏走侧门?

不必多言,段子殷拽起沉固安远轻跃房檐,轻踏瓦砾,二人并肩压低身体,紧盯侧门。

车马滚动的声音趋停,不多时,窸窣的脚步声渐近,侧门被“嘎吱”一声推开。

先后踏入三个帛衣少年,正冠毅面。

沉固安远双唇蓦然微张,一股怵诡之意侵入骨髓,顷刻间,冷汗涔涔。

侧腰生生挨了一胳膊肘,对上段子殷质询的目光,他做着口型,“你怎么了?见鬼了?”

沉固安远眸光幽颤,亦用口型回应,“他们...都是宫中西坊的。”

而其中第一人,不会记错,沉固安远绝不会记错。

这人正是先前沉固安远被段子殷绊倒,撕烂官服的倒霉蛋,娄烨。而其他二人,则是画卯之时见过。

而这三人,无一例外,都是西坊的,可,西坊之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三人轻车熟路,穿越小径,深入书院。

沉段二人轻手轻脚,密切跟随。

直至学堂外,三人不约停下面向学堂,而沉段二人掩藏于学堂侧边的灌木之中。

忽的,学堂内沸腾起来,书生们相继涌出,挤成一团,喜笑颜开。

忽而一人拱手端坐,“娄大人,我考取了进士,过些时日,赴任西坊,往后和你便是同僚了。”

西坊?同僚?

娄烨哼笑两声,“你少打趣,什么娄大人,你我同窗,穿一条裤子,还称什么大人?”

几人笑作一团。

同窗?西坊这三人皆是出自敬德书院?那么,西坊其他人呢?那些没来的人呢?有多少人又是从敬德书院出来的呢?

沉固安远不敢再细想,像是一潭死水,面上风平浪静,底下深不见底。

西坊东坊看似对立分裂,实则错综复杂,牵连不清。

人群中挤出个少年,高举双手,满脸兴奋,“大哥!我考上了举人,马上要去濮阳就职了!”

娄烨与那少年抱了个满怀,欣慰拍着他的背,“我知道,所以趁着休沐特地来看看你。”

二人刚寒暄两句,少年忽的四下望去,“诶~峯督先生今日没来么?”

峯督?!沉固安远揉了揉耳朵,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峯督么?确定不是同名么?

“他今日事务繁忙,抽不出空,过几日再来看你们。对了,新来的韩先生呢?”

“韩先生在卧房呢!”少年忙伸手招呼起来,“你们快去喊韩老师来!”

犹言在耳,爽朗的笑声已至,宽大的素绸鼓动,“你们这么大的响动,我大老远便听见了!”

“韩先生来了!”

来人黄中带黑,又因着瘦削,故而撑不起衣衫,远远看去,倒像是一颗头凭空晃荡。

独独一对油亮的双目,熠熠生辉。

段子殷微微拧眉,几分烦闷,又忆起山虞镇那些不痛快的事了,他对这个在厚脸皮触自己霉头的人还有些印象。

沉固安远脖颈似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呼吸不上来,这双眼睛,他再清楚不过了。

是山虞镇曾联手过的韩铭。

韩铭热络的挥手示意,“三位大人辛苦了,大家都呆站着干嘛,快些进去坐歇息罢。”

众人纷纷应声,欢声入室。

直到最后一人扣上门,段子殷站起身,活动着肩膀,“走吧,没必要再继续追查了。”

沉固安远木木点头,视线放空。

秋浓正甚,拒霜花胜过牡丹,雨打绛红,绵绵细雨,飘荡轻缓,浔阳宫的宫女们纷纷收起了窗支。

困倦席卷,还不到夜饭,陆续吹熄了烛火。

姜韫玉退下,正巧遇上前来禀报的宫人,得知是沉固安远求见,袖遮细雨相迎。

“原是安远哥哥,怎么了?浔阳公主方才歇息下了。”

“韫玉,我有一事要问。”沉固安远略微抬起伞,露出透着死一般平静双眸,扫过周围的宫人。

姜韫玉瞬间会意,命宫人退下,领着沉固安远往里,二人共撑一把伞,向幽僻之处走去。

忽的,沉固安远停下脚步,开门见山,“东坊的买卖官职猖獗,是浔阳公主殿下的手笔吧。”

姜韫玉亦驻足,转过身,背着手,露出新牙,浓密的睫毛扑闪,二人相面而视。

“正是,不过,安远哥哥怎么知道的?”

沉固安远不觉攒紧了伞柄,一次可以是巧合,可两次,三次...无数张脸,无数线索交织。

徐昔璇、韩铭,二人都是参与过浔阳公主伴读的人。

峯督则是浔阳公主特地交代,沉固安远需得获取他的认可。

娄烨三人是西坊之人,出自敬德书院,且与峯督关系密切。

那些混沌的,杂乱的,散乱的,逐渐明晰,重重叠嶂,环环相扣,逐渐拼凑起一个完整的棋局。

伴读之选,亦是能人选拔。

浔阳公主利用徐昔璇背后的商会,将涉及买卖官员的黑钱拆分,层层转手,洗白。

招募出身低贱的韩铭为先生,恰好敬德书院多为寒士,既能彰显惜才之德,又能拉拢寒士。

借寒士之力,对抗柳家为首的世家大族。

敬德书院,既是培养志士之地,又是势力培养之地。

而买卖官职之钱,其中一部分用于敬德书院,为浔阳公主提供人才,输送势力至各地。

东坊专供卖官,敛财和拉拢其他世家并行不悖。

西坊更是独属于浔阳公主的心腹之地,以人为链,渗入朝野。

而所谓的浔阳部下多次严苛例行巡查赌坊,不过是造势,与赌坊掌柜等等冲突也不过是演给外人看。

既给世人,浔阳公主一派清流公正,恪尽职守,又能在面上造成对立关系不和的假象,蒙蔽旁人。

哪怕赌坊某天东窗事发,也难以牵扯到浔阳公主头上。

如此,宛若蚂蚁的巢穴,难以寻找,而巢穴深入地底,错综复杂。

沉固安远将猜想悉数倾吐,“我猜的没错吧。”话语坚定而非猜疑。

细密绵雨,无情斜飞至二人脸上。

“咯吱”一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不远处,一道人影撑开两扇寝殿大门,沉肩含笑,“我还在想,你几时才会来。”

油纸伞循声落地。

“浔阳公主殿下。”

天早早暗下,浔阳宫内,依次点点亮起,点燃最后一盏油灯,盖上火折子。

浔阳公主盘腿坐在案几前,借着烛火,端详着手中的纸,时而冲沉固安远点头示意,“字不错。”

窸窸窣窣的翻看中,幽幽映出“尤沾巾”三字。

听得沉固安远盯着桌角出神,一时拿不准究竟是真夸还是暗讽,这张纸上的内容分明用来糊弄赌坊接应之人的。

当着沉固安远的面,浔阳公主将纸移至油灯上,瞬间,火焰攀延,眨眼烧了个干净。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放任卖官这种不光彩的手段敛财罢。”

其实...并没有那么抵触,这个方法虽然不光彩,可是既能让那些个庸碌之徒心甘情愿交出钱财,又能稳固根本。

沉固安远觉着,若是自己身居其位,也会这么做的,不过,目前来说,以他的水平,做不到浔阳公主的掌控。

“你且同我来。”

沉固安远执伞,姜韫玉提灯笼,随浔阳公主行至一处小池。

雨滴在池面漾开波浪,时有鱼儿在水面下,一惊一乍的游窜。

浔阳公主踩住块大石头,挽起衣摆,蹲下身,素手轻轻拨弄着池面,“你可知道砚池为何无鱼?”

沉固安远立于浔阳公主身侧,手中油纸伞挡于其头顶,“砚池供磨墨,磨墨需得水质澄净。”

浔阳公主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双手撑膝起身,“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抬眸注视沉固安远的双目,“现在,你懂了吗?”

沉固安远颔首低眉,犹豫许久,再次开口。

“可是...既然我能发现其中门道,自然也会有其他人发现。殿下就不怕被他人掌握把柄么?”

浔阳公主牵起一抹欣慰的笑容,伸手捋开沉固安远皱起的眉心,“真是个好孩子。”

“我自然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不妨想想,赌坊的抽水去哪儿了呢?不过,当然不止这些...”

沉固安远猛地抬眼,骤然醒悟,赌坊的抽水自然是交由...是当朝天子。

当天子都从中获利,默认其存在,即便有人想拿此事借题发挥,大概率也会被压下去,不了了之。

大抵天子也是知晓敬德书院的,书院文人众多,又具声望,若多加舆颂天子美名,对天子也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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