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七章 野史

拜别浔阳公主,提着姜韫玉给的灯笼,独自撑伞漫步宫道,不觉间,身侧拢下一片阴影。

“解决了?”

“嗯。”

段子殷没有继续追问,沉固安远也没有多言,二人纸伞时不时轻碰在一起,雨滴缓缓淌落,默契的无言。

半晌,沉固安远忽的收起了伞,耸着肩膀,缩瑟看向段子殷,“那个...我的伞好像坏了,漏雨。”

十分拙劣的谎言。

段子殷挑眉对上他的视线,“嗯哼~所以呢?”

伞坏了,直接淋雨就比漏雨好了?那点小心思都快溢出来了。

沉固安远下意识低垂着头,几乎是缩成一团,回避段子殷的视线,支支吾吾。

摇晃的灯笼映出他泛着紫红的脸庞。

雨势渐密,眨眼的功夫,淅淅沥沥,敲在灯笼上,四散溅开。

不知是不是沉固安远的错觉,总觉得雨声虽大了,可段子殷的脚步声也跟着变大了。

飘忽的衣摆,飞至灯笼斜侧,熟悉的靴履闯入沉固安远的视线,雨倏忽停了下来,头顶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

沉固安远忽闪着双目,莫名生出了几分底气,将伞和灯笼置于一只手中,另一只手试探伸向段子殷指伞的手。

“我来拿伞吧...”

段子殷暼过他湿透的肩头,吊着水滴的发丝,竟没言语,任凭他将伞拿了去。

二人肩抵着肩,似乎浸在伞下的方寸之地。

见段子殷默许,沉固安远暗暗松开了些伞柄,使得手握在段子殷原先捂住的地方,感受着余温。

上下舔了舔唇,抿起双唇,仍旧压不下压下嘴角的笑意,腮颊两肉团团堆起。

倏忽被人揪起,拉扯,“什么事这么好笑,说来听听?”

沉固安远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什么...”

深深浅浅的水洼不约倒映出伞下二人的身影,随风悠悠晃晃,沉固安远从未这么期望过宫道能再长一点。

绵雨初歇,白云蔽日,不冷不热,薄衫足矣。

次日,借着休沐,沉固安远总算回了趟家。还特地用人生头回领的俸禄,给二位哥哥买了靠垫。

虽然算不贵重,可也算他的心意。

可惜,因着并未同哥哥们提前打招呼,碰巧二位哥哥都出门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很快,这种失落,便被从头到脚松懈下来的感觉冲淡了。

沉固安远仰坐在书房无比熟悉的座椅上,双手搭在椅阑上,轻闭上双眼,清风拂面,是别于宫中的安宁和安稳。

胸膛起起伏伏,气息愈加悠长。

他是被一阵香味勾醒的,眼睛尚未睁开,便跟狗似的嗅了半天,懵懂睁开眼,下意识伸手擦起嘴边淌下的口水。

一种束缚感却使得他垂眸看去——是大哥的外衣...大哥回来了!沉固安远双眉耸起,骤然起身。

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咚!”猛地撞上了跟前的案几,“诶哟!”沉固安远双腿直发软,吃痛的用手撑着案面。

屋外霎时传来清亮的吆喝,“大爷,二爷,小少爷醒了!”

“咚咚...咚咚!”沉快的脚步声愈来愈快,沉固安远还沉浸在疼痛中无法自拔,门已经被猛地撞开。

沉固安远诧异看向门口,“二...二哥。”

沉戟戈像是猫见了耗子,两眼放光,五步并做两步,一把将沉固安远搂入怀中。

沉固安远双脚悬空,好不容易把脑袋挤出来透气,“咳...二哥能不能...松开一点...”

沉恪不知何时也踏入了书房,“当心把他憋死了。”

沉固安远点头如捣蒜。

闻言沉戟戈架住沉固安远的双臂,同孩童般高高托起,“大哥,你瞧瞧!我家安远当上官,多神气!”

“我看哪!将来定有出息!”

沉固安远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什么就神气了?这些话沉戟戈敢说,他都不敢听。

沉戟戈忽的放下沉固安远,四处张望,“你的官袍呢?快穿上让二哥看看!”

沉固安远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转移话题,“二哥...先不说这个了,我给你们带了东西。”

拿出备好的靠垫,“二位哥哥免不得要坐在椅子上,这是我用俸禄买的...”说着说着也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期待什么呢?自然是期待二位哥哥高兴,夸赞他。

二哥沉戟戈果然不让他失望,当即双眼一红,差点落下泪来,“大哥!你瞧瞧!我们家安远多有孝心呐!”

“好了,快些去吃饭罢,你不饿,安远也饿了。”沉恪虽未出言夸赞,面上的隐隐的笑意已出卖了他。

三人一派和气的前往中堂吃饭。

按以往的位置落座,刚坐下,沉固安远便发现,摆在他最跟前的便是蒟蒻。

沉固安远半咬着筷子,抿着笑,一看便知是特地为他备下的。

开心不过半刻,“啪嗒”一声,沉恪忽然放下了筷子,双唇翁张,“对了...”

沉固安远眼神闪躲,生怕沉恪又要问及浔阳公主,那关于买官之事,他是说还是不说?

“快变天了,冬衣和绵褥我给你备下了,改日我派人给你送去。”

沉固安远松了口气,扒了几口饭,忙应下。

月落乌啼,日升,又降。

余晖点点,踏着马,乘着风,隔着老远,便瞧见了宫门下,半倚宫门,环抱双臂,熟悉的身影。

段子殷似笑非笑,总之算不上好脸色,“什么东西绊着你的脚了~”

言下之意:怎么回来晚了!

沉固安远嘿嘿两声,掏出个食盒,用力掰开,“啪嗒”边角迫不及待蹦出一块。

段子殷视线落在满得几乎快要溢出来的蒟蒻上,眉眼微不可见的舒展开。

喜鹊攀枝头,叽叽喳喳,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说是平静,无非是四处晃悠。

即使是这么无趣的事情,因为和段子殷在一起,也不显得乏味了。

至于浔阳公主给沉固安远提出的机会,从来都不是获得峯督认可那么简单。

而是沉固安远在不告知峯督自己是浔阳公主的人前提下。

如何才能打破峯督作为书院先生,为人严苛,对于东坊买官之人无解的唾弃。

沉固安远实在想不出个法子来,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此事急不得。

这日,闲来无事,沉段二人晃悠至止语台。

见那老宦官又开始准备说乱七八糟的秘史,二人对视一眼,也饶有兴趣的混进了小宦官堆里。

“据说,多年前,当今天子率领后宫前往钟灵寺祈福。”

“众人皆叩首祈福,唯有二人不肯跪,一个是四皇子的生母,逸嫔。”

沉固安远嘴角抽起,暗道倒霉,怎么偏偏是四皇子生母?偏还和段子殷隔着个面具,也没法觉察到他的表情。

一时也摸不准他的心思,不敢轻举妄动。只盼这老宦官别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免得惹火了段子殷。

“天子问她为何不跪,她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故不跪。”

小宦官们纷纷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为万事皆空。”

沉固安远一怔,论他,也没料到竟是这个原因。毕竟秘史,野史,总归是旁人杜撰的东西。

可逸嫔这话,竟然会让沉固安远萌生出一种,与四皇子给人的感觉不谋而合。

怪哉,怪哉!

“另一个则是五皇子生母,珩贵妃。她自认比神佛还要尊贵,所以不肯跪。”

小宦官们半掩着嘴,“怪不得!珩贵妃落得个被处死的下场,如此自视高贵,活该!”

珩贵妃的确是忽然被处死,传言是她将天子赐予的锦镯随意扔给了宦官,因此惹恼了天子。

“有其母,必有其子,五皇子不也是眼高于顶的主么?总眯着眼睛看人,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五皇子么,沉固安远只远远的见过他一面,其实没什么印象,连长什么样都没记清。

照以往,沉固安远是不会相信这些流言的。

可有四皇子在前,五皇子的传闻似乎也显得真实可靠了。

沉固安远虽然半信半疑,可五皇子还是不可避免在他心中落了个目中无人的坏印象。

段子殷乍然起身,拽住沉固安远的胳膊,朝外走去。

沉固安远踉踉跄跄跟在段子殷身侧,试探询问,“你生气了么?”

段子殷目不斜视,“我生什么气?他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沉固安远下巴半天合不上,惊讶于段子殷不生气,更震撼于这些事竟然是真的!!

难以置信,难道所谓野史都是真的吗?

段子殷拽着沉固安远越走越快,“嗯哼~这些事,我比你好奇多了,早当面问过崔天游了。”

沉固安远被这话逗得忍俊不禁,乐了好半天,才想起,“那你为什么突然要走?”

“因为我听见...”

沉固安远这才发现不觉间二人已行至一处小径,只见段子殷比了个“嘘”的手势。

两只眼珠向上转悠,片刻,踏上一颗树的树干,三下五除二,攀爬至顶端。

窸窸窣窣。

沉固安远刚走到树下,仰起头,便被几声尖细的“啾啾!”声赫了一跳,紧接着,几片羽毛飘摇而落。

段子殷踩着枝干,纵身一跳,定站在沉固安远身前,手里多了个吵吵嚷嚷的小玩意儿。

沉固安远双目透着新奇,忍不住想上手触摸,“这是...鹦鹉?你那么远就听到它叫了?”

“嗯哼~”段子殷眸光流转,又起了坏心思,忽的提起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逼沉固安远面门。

“呃啊啊啊!”陡然贴近的鸟脸吓得沉固安远大惊失色,倒退几步,左脚绊右脚,狼狈至极的摔了个屁股墩。

“哈哈哈哈!”段子殷笑得前俯后仰,直拍大腿。沉固安远回过神来,恼也恼不动,竟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幸好这周围没人,不然非得把他俩当疯子不可。

沉固安远好不容易爬了起来,拍了拍灰,“我记得这鹦鹉,不是应该会学说话吧?”

段子殷嘬嘬逗弄两声,“‘沉固安远是蠢猪’,学一个给我看看。”

沉固安远摇摇头,正对此无语凝噎。

段子殷手中鹦鹉先开口了,“诶哟!”

“诶哟!”

顷刻间,沉段二人相面而神情各异,只因同时两个地方,竟发出了一样的“诶哟”声。

青天白日的,见鬼了?

注:“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出自惠能《菩提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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