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一章 无礼

哈切连天,眼睛都没睁开,不是祝其卿还能是谁?

虽然看不见峯督的面容,可与之相立的祝其卿可是不改其困倦,不仅没有丝毫敬畏。

依旧散漫无章,手臂并着插在袖子里,歪身斜肩。还冲着峯督毫不遮掩的大张着嘴,打了个雷滚般的哈欠。

若非沉固安远知晓祝其卿往日就是这副模样,定会以为他在挑衅。

竟然如此无礼不敬!难道祝其卿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峯督么?

不对,即便祝其卿不知道此人是峯督,可从官袍,也能知晓此人官居他之上才对。

除非祝其卿是个蠢得无可救药之人,这自然不可能。

极有可能,此人只是单纯视一切为无物。

峯督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这么个作风严苛,可谓极度厌恶东坊之人。

为何会对祝其卿这么个既属东坊,又整日昏睡的闲散之徒另眼相待呢?

二人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总之祝其卿如同盲人似的视线放空,悻悻垂首的模样,必然是没放心上。

须臾,峯督抻了抻袖子,又大步离开了。

祝其卿随之也离开了,沉固安远仍矗立在原地,凝望着方才两人站过的地方。

段子殷揪住沉固安远的脸颊,拉得老长,疑惑望向空空如也的门口,“你让鬼上身了?”

沉固安远顾不上理会段子殷的揶揄,环顾四周,侧身贴近,“刚才,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峯督抻袖,手入袖,又出,悄然带出张纸。

沉固安远眼尖的瞥见了那张纸上的一抹,那分明是炭房的官印,专用来核准领取炭火的。

炭火宫中每人都是按例发放的,这月的例份早发过了,祝其卿自然也不例外。

那,这份就是额外的了。

眨眼的功夫,那张纸已被顺势塞入祝其卿怀中,而后峯督擦身离开。

祝其卿的反应,非常祝其卿,既没有扔掉,也没有收起来,就这么掖在怀中,走开了。

段子殷反应平平,“哦~不过是徇私,多给些炭火了。”

这种事其实见怪不怪,虽说宫中炭火是按份例来的,可小官份例向来都是芝麻点大,冬天谁不想暖和点?

所以,但凡在宫中有点关系的,都会托人打点,偷摸多弄点份额。

沉固安远脑海中忆起那双凌厉的双目,“可...”他还是拿不准。

段子殷也听出来了沉固安远的言外之意,摆明是不相信自己说的!

语气颇为不善,“你觉着峯督不可能做这种事?”

沉固安远苍白辩驳,“我也不是...”他的确是这个想法。

段子殷逼近一步,微微昂首,下视竖目,“我看,你是被那个叫峯督给唬住了。他真有这么清白?恪守成规?”

忽的,附耳低呵,“你个蠢货,那他敬德书院‘先生’的名号是天上掉的?”

此言振聋发聩,惊醒了沉固安远,喃喃自语,“对啊...”

许是沉固安远还沉溺在那日醉酒被撞见的阴影中,未能洞察其人性之复杂。

他峯督再严苛,再守职,即使抓到沉固安远,作为东坊之人,醉酒现行,还不是放任置之了么?

再者,峯督作为人臣,真清白,应当效忠天子,怎么能担任敬德书院先生,和浔阳公主串通一气呢?

照这么看,峯督会徇私也就不奇怪了。

想明白这些,沉固安远顿觉开阔,喜上心头,盯着一处空地放空,难掩笑意。

段子殷端详着沉固安远盲人似的模样,“你傻乐什么?”

“或许,有办法了...”也许浔阳公主吩咐的,博得峯督的好感,也不是绝无办法。

既然都有祝其卿这个既属东坊,又行事懒散,整日昏睡的人,都能入了峯督的眼。

先例在前,祝其卿能做到,沉固安远怎么就不行?

和祝其卿亲近些,套听祝其卿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依葫芦画瓢不就是了么。

再不济,让祝其卿在峯督面前提上几句,也算是利好。

想法固然是很好,但现实狠狠抽了沉固安远一耳光。

沉固安远每每想趁着画卯之时同祝其卿搭话,祝其卿都充耳不闻,视其如无物。

沉固安远想过祝其卿会很冷淡,却没有想到会这么漠视。

毕竟那晚祝其卿也算主动和沉固安远搭话。整得沉固安远都开始怀疑,那晚是否只是做了个梦?

没办法,沉固安远只得在画卯之后,跟踪祝其卿至一处角落。

“原来你在这儿啊~”沉固安远扮作苦寻许久,挽袖擦额,连唤了好几声“其卿兄”。

祝其卿仰面躺在台阶上,宫簿敷面,也不知是真睡死了,还是充耳不闻,总之是一动不动。

沉固安远虽然也知道祝其卿大抵是不想搭理自己,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轻推了推祝其卿的胳膊。

将备好的衣物置于祝其卿跟前,“这是我哥哥带来的几件冬衣,想着多了也用不上。最近转凉了,特地挑了件,看你要不试试?”

这回,沉固安远可以确信,祝其卿是醒着的——因为祝其卿特地掀开宫簿,白了他一眼。

侧身背对着沉固安远,又继续睡了。

沉固安远两颊登时飞上紫红,身上似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他本就脸皮薄,也知道此事他不占理。

坑坑巴巴扔下一句,“衣物我给你放这了,”将衣物放在一边,逃似的离开了。

沉固安远还沉浸在方才的尴尬之中,一道身影已落在了跟前。

段子殷二话不说就朝着的方向走。

沉固安远下意识拽住了段子殷的胳膊,又瞥见了他手中的麻绳,“诶,你拿绳子做什么?”

段子殷斜怼了沉固安远一眼,“做什么?”

“自然是把他捆起来,打一顿。你跟他废什么话?把他打一顿,看他还敢摆脸色么?”

沉固安远赶紧扯住了麻绳的一端,“不行!”

这样不妥是一方面,另一面,“若是他再告诉峯督呢?”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段子殷似是早有准备,扯住一截麻绳,绷得“咻咻”作响,眸中划过一丝阴狠,“当然是打的时候,就威胁他不准告诉峯督。”

沉固安远手脚并用,跟块狗皮膏药粘在段子殷身上,“不行!威胁也得分人!”

对祝其卿这种人,威胁定是没用的。

沉固安远生怕段子殷真动手,毕竟段子殷是真的什么都干的出来,特地缓了些语气。

安抚段子殷,“既然他不肯告诉我们,那我们自己查不就好了么?”

段子殷手上十分不客气扯回了绳子,可也没再往前走。沉固安远心知,他这已经是退让了。

于是,沉固安远一方面托小江湖帮忙祝其卿探听,另一面前往浔阳宫,但却不是找浔阳公主。

姜韫玉搁下了研墨的墨锭,迎上前,“安远哥哥?出什么事了么?”

“那个...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话到嘴边,沉固安远还是有些难以出口。

姜韫玉也不打马虎眼,“安远哥哥尽管说吧,若是帮得上,我定会尽我所能相助的。”

沉固安远斟酌开口,“我们需要去吏部甲库,但是此事不能惊动公主殿下,你看...”

所谓不能“惊动”便是不能告诉。

但姜韫玉毕竟还是浔阳公主的人,沉固安远也不愿他为难,故点到为止,将选择权交由姜韫玉。

“吏部甲库么...”姜韫玉思索片刻,“没问题。”

吏部甲库存放着所有官员的档案,包括姓名、籍贯、出身等等。

说重要也重要,若是需要诛九族什么的,这个可就派上大用场了。

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毕竟大家都长了嘴,稍微出名点的士族,不用查都知道。

姜韫玉假借浔阳公主的吩咐,顺利让沉固安远和段子殷混进了吏部甲库。

可当沉固安远埋头寻找许久,终于找到了祝其卿的档案,望眼欲穿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空白。

显然,有人动了手脚。

沉固安远心中疑虑不断堆积,祝其卿一介芝麻小官,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背后又是谁呢?

另一边,托小江湖打听,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祝其卿完全不与旁人打交道,平日里更是能躺则睡。可谓,春困秋乏,夏盹冬眠,一年四季鲜有清醒。

无论休沐亦或是节假,都不出宫,因此,也无人知晓他家居何处,十分神秘。

调查处处碰壁,祝其卿的身份竟成了个谜。

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该从哪里查起呢?更何况,连祝其卿这个名字,沉固安远都怀疑是不是杜撰的。

一晃大半月,功夫不负有心人,小江湖那边总算是打听出来点东西。

有个淮阳出身的小宦官,曾听过祝其卿说话,总觉着像乡音,猜测其可能出身淮阳。

眼看祝其卿这里挖到头了,想着不如从峯督入手。

名字可能是乱编的,但一般都不会改姓,于是,着重淮阳,调查和峯督有关联的所有姓祝的人。

这一晃,又是半月有余。

瑞雪兆丰年。

霜雪吟白,素裹银装,雪花簌簌,梁檐坠白,拾雪打闹,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沉固安远披着斗篷,戴着绒帽,摩挲着袖中的手炉,唇边泛起白雾,“有消息了?”

“有是有,不过...是个叫祝溯的,是淮阳人。”

沉固安远并不意外,“祝其卿原名祝溯?”

“不,是祝溯的遗孤,叫祝其卿。”

祝溯,淮阳人士,曾任峯督的教书先生,颇具名望,而后入朝为官。

10年前因直谏天子崇信宦官,惨遭流放黔中,可惜还没到黔中,路上就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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