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擅权?
沉固安远依稀有些印象,不过当时他尚且年幼,只知道,约莫是七年前,浔阳公主大批清算阉党,或抄家,或问斩。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浔阳公主正式开始破例入朝干政。
而后几乎是取代了阉党在朝中的地位。
对于祝其卿的身份,沉固安远的确有些诧异,不过,细细想来,也都说的通了。
祝其卿本是名仕之子,却因其父直谏惨遭流放,其父还客死他乡,诸多磨难下,也难免变了心性。
那一番话,或许也是他亲历所感吧...沉固安远虽无法窥见其曾经的生活,也难免不为其唏嘘。
至于为何他的吏部甲库档案是空白?因为他是流放下狱之人的后代,照例,凡是流放者,子孙不得入朝为官。
除非翻案。
那当然是不可能翻案的。
阉党擅权是一回事,触及天子的威严就是另一回事了。即便是判错了,那也是对的。
怪不得峯督这么个严酷之人,却唯独对祝其卿徇私枉法,原是因其父,这层师徒情谊在。
凡是雅人韵士,皆尊师重道,因此对祝其卿关照也情有可原。
大抵,这个官职,也是峯督深思熟虑过后,同浔阳公主商议讨来的。
既让祝其卿能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下,方便关照。巡宫录事是个闲职,也不用费心。
东坊,不仅住的比西坊好。
东坊之人更是一帮乌合之众,都是不干不净进来的,各自身份自然也不会深究,祝其卿也就安全许多。
祝其卿和峯督的关系的确是查明了,可没想到折腾了一大圈,结果是白费力气。
沉固安远也不可能早生个几十年,跑去给峯督当先生吧。更不可能重新投胎,成为祝其卿的兄弟。
祝其卿还跟铜墙铁壁似的,不待见任何人。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地。
峯督像一座巍峨的大山,横挡在沉固安远身前,跨不过也挪不走。
要不...假意恐吓祝其卿,必会吸引峯督的注意力,再一改先前的态度,对祝其卿友善相待...
沉固安远甩了甩脑袋,赶紧否决了这个想法,以峯督的气性,必会适得其反。
诶...难道真是跟段子殷待久了,都让段子殷给附身了?
再琢磨琢磨吧...
喜庆的红妆点各处,宫里宫外,张灯结彩,炮竹声阵阵,不分贵贱,不分尊卑,皆是喜气洋洋。
迎接新年换旧年。
正月末,欢喜的氛围依旧。
唯独浔阳宫内,露天正堂中,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对坐棋盘前,剑拔弩张。
二人身旁还站着个欲劝又止,最终,只是抿唇,指腹摩挲嘴角的沉固安远。你说跟比什么不好,偏比下棋...
“啪嗒”一声,宣告黑子的胜利,伴随着段子殷得意的哼笑,“我又赢了,你已经连输给我7把了。”
姜韫玉仍旧专心致志,凝视着棋盘,回顾着方才的过程,敷衍的喃喃,“确实...”
沉固安远适时出言解围,“韫玉,我看那边梅花开得挺好的...”意思就是:别再自讨没趣了,走吧。
话音刚落,急冲冲的脚步声渐近,“太子殿下到——”
不多时,太子踏着“噔噔噔!”的步子,风风火火赶到了正堂,四处环顾一圈。
沉固安远忙行礼问好,姜韫玉也站起身,“太子殿下好。”
段子殷靠坐在凳子上,肆意展臂,抻了个懒腰,“嘶~表哥这是火烧眉毛了么?这么着急~”
太子现下才没功夫管段子殷,只是挥挥手,火急火燎的询问,“阿姊呢?”
姜韫玉探出头回应,一面打量着太子,“公主殿下正在里头小憩呢。”
“咳咳...咳咳...”虞椿龄单手倚着墙,姗姗来迟,好不容易追上太子,从怀里掏出帕子,弓着腰,掩面直咳。
沉固安远于心不忍,下意识想去搀扶,心下不禁揣度:难不成太子仁厚的说法都是造势么?
虞椿龄身子骨这么弱,还得被迫跟着太子跑来跑去。
太子也瞥见了身后的虞椿龄,蹙眉“啧”了几声,头也不回,但是却向后伸出手。
将其托了起来,“我都说了你不用跟着我来!”
虞椿龄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正色,“太子去哪儿...咳...便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虞椿龄这哪里像被迫...
...沉固安远默默退回了原位,如果哪天传出了太子虐待旁人的传闻,定有虞椿龄的一份功劳。
“别扯这些乌七八糟的了,‘栗子糕’都要凉了!”言罢,太子甩开虞椿龄,径直朝里走去。
“栗子糕?”沉固安远有些困惑。
姜韫玉一拍手掌,“哦~我知道了,是公主殿下最喜欢的,东城那家每日卖完即止的栗子糕。”
段子殷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沉固安远就知道准没憋什么好屁。
“我当什么事,原是一早送栗子糕来了,诶呀~我看表哥这正是穿开裆裤,离不开娘的年纪罢~”
纵使预料到段子殷混话尽出,沉固安远还是禁不住扶额,天底下也只有他敢这么调侃太子了。
更何况太子的生母早逝,几乎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娘”。
“噗嗤”一声。
沉固安远循声望去。
小小的人儿,圆嘟嘟的脸羞红,本就因穿的厚实而圆滚的身体,此刻因为费劲的举起双手捂着嘴,而愈加憨态可掬。
姜韫玉连连躬身示意,“对不起,没忍住...”
饶是沉固安远,也被这番可爱的模样逗得低眉掩面低笑起来。
虞椿龄更是靠着墙,以袖掩唇,边咳边闷笑,听得人生怕他背过气去。
里头竟也传出几声欢畅的笑声——是浔阳公主。
浔阳公主显然是看不到姜韫玉的,这距离大抵也听不见姜韫玉的声音,那便是因着段子殷说的话而笑。
要不说段子殷能讨人开心呢,连逗趣的话都能戳在浔阳公主心上。
浔阳公主一手养大太子,对太子自然是舐犊情深。
连浔阳公主都笑了,众人登时卸下了束缚,笑得愈发大声。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的推开,沉固安远连笑容都没来得及收住,人影都没看清,门又被“砰”的重重关上了。
太子背影映在门上,显然是背靠着门,又气又恼,“我人还在这儿呢!你们说话不能避着点人么!”
“哈哈哈...”欢愉的气氛蔓延。
沉固安远笑得开怀,连宫人来禀报都未能觉察。
直至宫人躬身开口,“禀公主殿下、太子殿下,韩先生求见。”
“是他啊,让他进来吧。”
姓韩?沉固安远脑海中霎时蹦出了一个人选——韩铭。
少顷,来人缊袍方巾,揣着卷卷轴,满面笑容。
匆匆一撇,沉固安远当即断定,此人绝非韩铭,只是恰好也姓韩,与韩铭还有几分相似罢了。
为什么呢?因为这位韩先生,打眼看去,与常人别无二致,也就是比韩铭白胖许多。
还隐隐有些温雅端正的气质,不说韩铭和他截然相反,那也是差了一大截。
那人一开口,沉固安远登时惊掉了下巴,“草民韩铭拜见公主殿下、太子殿下。”
谅他也想不到,不过俩月不见,韩铭竟然成这样了?
韩铭呈上怀中的卷轴,说是特地为浔阳公主撰写的诗文,打开一读,那是上到天理,下到地理,极尽赞美。
偏还能掌握住最为微妙的地方,不乱夸,不浮夸,刚刚好,并不令人反感。
说人话就是:拍马屁。
人都是爱听好话的,浔阳公主也不例外,欣然收下了。
纵使外貌变了许多,韩铭那份热切倒是不变,得了浔阳公主的褒奖,又十分自然的同众人招呼起来。
“韩铭兄,好久不见。”
韩铭显然看穿了沉固安远的心思,上下打量着自己,咧嘴一笑,“书院伙食太好了。”
敬德书院的情况沉固安远不是没探查过,就那清汤寡水的,能给韩铭养成这样了...
那他以前是吃的有多差啊...
不过,就算其他人会卖他的面子,段子殷可不会给他好脸色,冷着脸,权当没看见这人似的。
韩铭热脸贴冷屁股也不恼,一如既往热络,往棋盘跟前一凑,“段公子,要不赐教一二?”
要不说韩铭这人哪儿都能混的风生水起呢,专挑人的痒处说。
果不其然,段子殷接茬了,指节撑在发鬓处,侧目而视,“哼~你不妨试试?”
沉固安远心知,段子殷未必不知道韩铭的心思,但就是敌不过这份好胜心。
破局的办法,也算是让他找着了,至于输赢么,根本不重要。
当然,从讨好段子殷这方面说,他不能赢,从能力这方面说,他也赢不了。
结果不言而喻,韩铭起身,颇为正式的起势,鞠了个躬,“段公子实在厉害,在下技不如人,实在惭愧。”
段子殷面上没回应什么,唇角稍稍勾起的弧度,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围在一旁观看全程的虞椿龄此时也凑了上来,“段少爷...咳咳...愿意的话,不如与我...咳切磋一二?”
还不等段子殷点头,宫女又来禀报,这回,来的是锵兰栉和徐昔璇。
今日是撞了什么日子?怎么偏巧都赶在今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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