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敢空手来知府的贺寿宴?怕不是脑子让驴踢了?
沉固安远顺着这颗鲜红0蛋,往上探看黑字——何忻廉,看来就是这人的名字,心下当即啧啧几声。
暗道这人铁定要倒霉了。
卢玄弈不知低声同那小厮交代些什么,总之那小厮连连颔首,又捧着册子走了。
这下,沉固安远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卢玄弈身上,更多了些探究。
既是官臣,又能在苗府有不输于主人家的待遇,甚至经手负责贺寿的礼金登记,究竟是什么身份?
身后传来热切的招呼,“卢同知~”来人衣着不凡,大步流星,径直略过了沉段二人,熟络同卢玄弈搭起话来。
同知?沉固安远恍然忆起,莫非是府属同知?
同知是府二把手,和苗知府的关系,就好比是沉固安远和段子殷,知县和县丞,主手和副手的关系。
这就说的通,卢玄弈为何能以官臣的身份,在苗知府寿宴上,以主人的姿态出现。
沉固安远口舌发干,顿感不妙,当即意识到,其官位也自然是居于自己之上。
最重要的是,同知可以代管不少知府的政务,甚至影响其决策,间接掌握着自己的官迁升贬。
方才几人之间的气氛可算不上融洽,倘若卢玄弈因此,对自己心怀芥蒂,暗中使手段怎么办?
偏段子殷的之事也不能拿到明面上解释清楚,沉固安远越想越忧心,但总归是不能坐以待毙。
便打算等这人一走,立马同卢玄弈面上客套几句,夸耀几句,暗中探听探听口风。
可还不等有所行动,卢玄弈倒先领着来人,挂着笑脸,摊手指引向沉固安远,介绍起来,“这位是乾州知县,也是我的故友,沉固安远。”
沉固安远一怔,显然是没意料到卢玄弈会有此举,特地点名“故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亲近的关系。
明摆是有引荐帮衬之意。
前后的行径着实令沉固安远捉摸不透,再对上卢玄弈那双笑眼,好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若仅由行为,反之推测他先前提及三年前“武名仕”的原因,倒有点像随口一说那个意思了。
但同时,沉固安远又不认为,卢玄弈是会随口发问的人。
太矛盾了,以至于完全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光是沉固安远,连段子殷都倾斜着肩颈,凝起目色,提防的上下打量起卢玄弈。
明晃晃有敌意的人,可怕,但也不可怕,起码你能事先知道他会对你下手。
最怕面上和气,私下心狠手狠。
当然,不论出于何种缘由,面上都没理由拂了人家的好意,沉固安远赶忙上前行礼问候。
对于段子殷,卢玄弈也没有干晾着,既然是同沉固安远来的,便十分周到的将话递回,“安远兄,不妨介绍下你这位朋友。”
段子殷抿唇,凝视着卢玄弈。
沉固安远忙替段子殷出言,“他与我同在乾州,任县丞,名为武名仕。”
来人看着卢玄弈的面子,对沉段二人也算客气,互相介绍,也算是多了条人脉。
不出半刻,先前离开的小厮又赶来,“卢大人,苗大人唤您过去。”
卢玄弈无非是客套话,让几人不必介怀,继续畅聊,他先行一步。
只是,主局的人一走,这局自然也就散了,转眼又只剩沉段二人。
“你怎么看?”沉固安远这话指的自然是卢玄弈。
段子殷环抱双臂,歪着头,看向卢玄弈离去的方向,撇撇嘴,“真是个四不像。”
沉固安远来了精神,这说法还真是稀奇,“四不像?”
“嗯哼~不像狗,不像猫,不像猪~”
还以为什么呢,沉固安远不禁摇头嗤笑,段子殷又在胡说八道了,当然不是猫狗猪了!
段子殷声音陡然下沉,“喜怒不形于色,也不像人。”
沉固安远抿起唇,这下笑不出来了。
定是对卢玄弈有好处,他才会出言提携才对,难道是想拉拢自己么?
话又说回来,沉固安远现下不过是个小知县,有什么好拉拢的?慧眼识英雄?
进步是有,但“英雄”,沉固安远自认还担待不起。
但有句古话叫:论迹不论心。不论卢玄弈心里究竟想什么,其行为,着实是帮衬了自己。
可还有句古话叫: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卢玄弈这么做,定是别有用心。
前者偏向其是好心,后者偏向其是怀有恶意。
不过,沉固安远私心还是更倾向于前者,至于为什么?那就必须重提三年前,历历在目的伴读比试。
论开智,卢玄弈绝对在他之前;论才能,卢玄弈能做到府属同知,绝对不输于他。
他对卢玄弈,忌惮之余,也肯定其能力,比起多一个对手,他还是希望多一个朋友。
这下总算没了阻碍,既然是来贺寿,自然是要见寿星,沉段二人继续往里走,结果,往里走不出两步,又被人给拦下了。
这回是干嘛呢?
当然是最重要的环节,交礼金嘛。
待专人誊写上姓名和礼金数额,又核实了身份,这才放人进去。
正式踏入正堂,沉固安远才更感受到了此次寿宴的隆重,虽不及宫中的繁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起乾州府衙的装潢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虽然在场大多都是为人官臣,可毕竟都是人,人一多,在这场合下,分别与同僚或者旧友说两句话,叽叽喳喳。
外头还噼里啪啦的放起鞭炮,吵得沉固安远眼皮直跳,死咬着牙,才把自己想要伸手捂住耳朵的冲动勉强压下。
在场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若是贸然伸手捂耳朵,也显得太稚嫩了,沉固安远可不想自己被小瞧。
与此同时,沉固安远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段子殷身上,目光紧紧跟随。
眼看段子殷,随便挑了个位置,转身就要往上坐。沉固安远手疾眼快,一把薅住了段子殷的胳膊。
段子殷则是转头瞥了眼沉固安远死死扒住的手,不解发问,“干嘛?”
沉固安远双目稍弯,生怕段子殷动怒,略带讨好,压低了声音,“我们得往后坐坐...”
坐哪儿也是有讲究的,得严格按照辈分、官职、名气、钱财,依次入座,显然,二人台面上的身份还不够格坐这儿呢。
不过,段子殷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唇角慢慢扬起,饶有兴趣的转过身,目视着沉固安远。
他知道,以沉固安远的反应来说,绝不是先看见了自己的行动,才准备动手。
必然是提前准备着。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会随便挑个地方坐的?”
沉固安远眨巴眨巴眼,咧嘴“嘿嘿”两声。
以段子殷的家世来说,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别说自家办的宴会,就是别家的宴会,也是想坐哪儿坐那儿。
若是段子殷现在就以真面目示人,保准这苗知府寿星的位置也得腾出来给他坐。
何况他狂傲惯了,没人敢挑他的错处,如此一来,他即便知道,也定会在潜移默化中忘记位置的重要。
这也就是沉固安远推断,他定会随意挑个位置下坐,并且提前放哨的原因。
这个分析,可以说是有理有据,头头是道,以段子殷的性格和经历切入,几乎是完整的还原其所思所想。
段子殷越听笑意愈甚,眼底不觉流露欣赏。
的确是这个理,但究其根本原因,甚至是他自己都没有料想过的,可见沉固安远之细心。
“你这是吃了什么仙果?怎么突然开窍了?”
沉固安远知道这是段子殷拐着弯夸他呢,闷着笑,眼珠子转了转,抛出四个字,“耳濡目染。”
耳朵经常听到,眼睛经常看到,从而不知不觉受到影响。那就要问了,受到谁的影响呢?
当然是段子殷嘛。
沉固安远借这话,拐着弯的,又夸到段子殷身上去了。
稳妥起见,沉固安远挑了个角落,二人刚落座,人群愈加沸腾,相继向一处看去,原本坐倚闲谈之人,也接连站起了身。
来人两鬓斑白,神采奕奕,身着绛红色绸缎长衫,周身簇拥众多,各个笑容满面,抱拳贺喜。
原是寿星公苗知府来了。
尽管沉固安远不适应这么多人围挤在一起,但礼数还是要讲的,轻声哀叹,勉强支起身,正欲上前贺寿。
却见众人神色忽变,不少人骤然噤声。
沉固安远顺势望去,赫然瞪目,大惊,竟然有人扮相如此寒颤,来参加寿宴?!莫不是疯魔了?
或是哪家的马夫吃醉了酒?误闯进来了?
那人布衣草靴,洗得泛边的破旧布衣上,还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那人昂首快步,视众人如无物。
精神得很,哪有半点醉酒的样子?
穿越人群,径直向苗知府走去。
与其说是他穿过人群,倒不如说,是众人对他退避三舍,硬生生给他让出条道。
看得沉固安远龇牙咧嘴,仿佛这人受到的,嫌恶、鄙夷、不解的视线都汇聚到了自己身上,忍不住侧目回避。
要不说,人与人不同呢,这种惹人注目的癫狂事,换沉固安远,是一辈子都干不出来。
着这样简陋的衣衫来见贺寿,让寿星公不痛快不说,难不成是想来搅局?若是来搅局,可为何愣是没人阻拦呢?
这些问题瞬间涌上沉固安远的心头。
同时,脑中忽然蹦出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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