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这俩督察御史一核对,明白了,哪有假的?这俩人都是真的。
两人也的确是为了调查沉固安远被弹劾之事而来,不过,前一个是为了调查事情的真伪。
而后一个,则是接到了沉固安远的反诉奏疏,重点在于调查判断此事是否有构陷之嫌。
弹劾沉固安远的奏疏前脚呈上,派督察御史下来调查,后脚沉固安远的反诉奏疏便到了,于是,再次派出人手。
这两拨人先后抵达乾州。
邓老爷等人确实是抢占先机,但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在得到消息后,将耳目集中于跟踪第一波人,继而忽略了第二波。
自此,后手被沉段二人牢牢掌握。
沉段二人早有准备,确定好两波人马后,特命刘启等候在第二波人马身边,随时待命。
方才就是得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前去通报刘启,让其将第二波提前带来。
两位督察御史的交谈,石敬在一旁听得是一清二楚,越听越心惊,面色肉眼可见的发青。
脸色更差的,还有临相公、王员外,这俩人哪还有方才闲情雅致的模样,急得满头大汗。
恨不得赶紧冲上前把这俩督察御史拉开。
李悟和邓老爷则是埋着头,一言不发。
石敬断然不敢信,一个毛头小子,初为知县,竟然有这个本事?!
同时他也清楚,现在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拖,绝不能给这沉段二人喘息的机会!
“二位大人,什么诬陷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完全是这二人想出来的开脱之词!”
“还请尽快将这两个狂徒绳之以法,以彰王法呀!”
第二位御史摆摆手,“不急,沉大人既然说,这笔钱是苗知府相赠,可有什么证据么?”
眼看事态要失控,石敬忙窜到第一位御史身边,“大人,此事得先交由您定夺呀!”
但,比起石敬这么个无名小卒,御史当然是更加偏向与自己同身份地位同僚,也跟着摆手,示意沉固安远解释。
沉固安远等的就是这句话!
“禀二位御史大人。”
“正如有奸细偷盗了我的印章,伪造账目,此奸细也偷盗了库房的银钱,复刻银钱上的印记,想借此嫁祸于我。”
“但他们却不知,这银钱上的特殊印记,本就是苗知府独有的,二位大可以去苗府上打探,自见分晓。”
此言既出。
沉默不语的邓老爷陡然间暴起,指着第二个督察御史,“来人啊!将这假扮朝廷命官之人给我抓起来!”
话语间,邓老爷各个身强体壮的私人差团已经涌上前,或持棍,或持棒,凶神恶煞。
段子殷不甘示弱,抢过对方的棍,横打相持。
形势迅速变化,连沉固安远都被邓老爷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竟敢在御史面前,明晃晃的招呼私人差团动手?
莫不是疯了!
第二位御史被人如此对待,自然是勃然大怒,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令牌,“休要信口雌黄!看好了!我的信物在此!”
邓老爷压根不带看,“此令牌乃是伪造!立马将此人同其同伙沉固安远和武名仕拿下!”
沉固安远算是看懂了,邓老爷不仅知道这御史是真的,而且还非常清楚,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构陷朝廷命官,诬陷反坐的后果,根据诬陷的罪行而定。
像沉固安远被诬陷的金额如此庞大,一旦被判有罪,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流放甚至是死刑。
也就是说,邓老爷等人一旦定下构陷朝廷命官的罪名,也将会面对流放甚至是死刑。
事已至此,不进则死,横竖都是死,他是想干脆将错就错,将沉段二人以及第二位御史杀了,来个死无对证。
届时沉固安远罪名已定,即便他杀御史,也可以辩解称是误杀,不知者无罪,总之怎样都比乖乖等死强。
第一位御史见状,也出言训斥,“你这是干什么?”
邓老爷大手一挥,干脆让人将其压下去,“大人您被他们蒙蔽了,还请大人恕老夫无礼,暂且命人护送您离开!”
段子殷借棍横劈,击其要害,风云般突出重围,横在第一位御史面前,“我看你们谁敢?!”
换作旁人的差役,见到段子殷这身手,兴许真就退缩了,但邓老爷手下这帮人可都是练家子。
不仅不退缩,甚至越挫越勇,朝着段子殷的方向扑去。
府衙的人大致分为三种,第一种一种以刘启为首帮助沉固安远,第二种以石敬为首帮助邓老爷。
第三种则是干脆作壁上观,谁都不帮。
二位御史的人马也加入混战,但其人手并不多,在邓老爷手下这帮人攻势下,很快就败下阵来。
沉固安远则是趁机从地上捡了根棍子,赶紧和第二位御史汇合,保护其安危。
整个库房内外,都充斥着“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场面一度混乱得分不清敌我。
临相公和王员外见势不妙,本想偷偷开溜,结果不知道被谁拽住头发,拉入了战场,一开始还是被敌方打。
后来莫名其妙被自己人摁在地上胖揍,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好几脚,捂住肚子嗷嗷叫。
“诶哟!别打了!蠢货,打错人了!诶哟!”
换作以往,沉固安远定要被这俩人狼狈的模样逗笑了。
但现在,别说笑了,他压根腾不出空看其他地方。
他面前的形势实在是不容乐观,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些人可不是从前碰到的那种三脚猫功夫。
刘启忽然大喊:“沉大人小心!”
沉固安远还没反应过来,背后就挨了一棍。
疼得踉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幸而段子殷及时连人带棍踢开了,让这棍子还没完全落在沉固安远身上,要是真全落在身上。
只怕要疼得倒地不起。
段子殷放下拽着的第二位督察御史,当下就要掀起沉固安远的衣服查看伤势。
沉固安远可顾不上这些,再这么打下去,只怕占不到上风,“刘启!拿剑给武大人!”
又冲着段子殷呼唤:“你不用管我,擒贼先擒王!”
刘启也十分靠谱的拿来了剑,只是人太多,根本挤不进,只好往上一抛,“接着!”
在场众人争相跟着跃起仰头争抢。
眨眼间,这把剑竟然不见了。
不仅剑,连段子殷人也不见了。
正当众人四下寻找之时。
“都别动。”
银光乍现,锋利的剑锋抵在邓老爷的脖颈上,只轻轻一划,鲜血便顺着剑身流淌,“都给我束手就擒!”
其实邓老爷意识到了危险,奈何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剑上,压根没多少人顾得上他。
现在落入段子殷手中,自然是人为刀俎,其为鱼肉,任人宰割。
俗话说:人得认命。
邓老爷自知大势已去,长叹抬手,示意众人放下武器。
这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虽说邓老爷此举,无异于不打自招,但凡事得讲证据,二位督察御史先将其缉捕。
去求证苗知府得到肯定回答后,进行审理。
先前被刘启买通的石敬亲信起到了大用场,一番陈词,将石敬李悟与邓老爷等人合谋之事全盘托出。
不过,证词与事实也非完全一致,毕竟这笔钱现在名义上是从“苗知府”赠予的,当然得改动些地方。
比如,将银钱印记之事扣在李悟身上,称是其偷盗了银钱,特地让邓老爷等人伪造了相同的印记。
邓老爷等人“捐钱”更是子虚乌有。
这样一来,邓老爷等人当然不认。
不认?
那就屈打成招!...吗?当然不行嘛,俩督察御史还在呢。
沉段二人自有办法。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
人也是这个理,突破也得从最薄弱的地方,谁是这帮人里面最意志最薄弱的的人呢?
临相公当仁不让。
只怕是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本来好端端的,跟沉固安远无冤无仇,若不是为了“帮助”王员外隐瞒田产。
怎么会搅进来!
压根不关他什么事嘛!
这下好,好处没得到,人也赔进去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临相公正急得焦头烂额,要知道,按他们对沉固安远构陷的罪责量刑,哪怕不是主谋,少说也得是个流放。
这牢房也不是人待的,反正临相公这养尊处优惯了的,住起来无异于人被关进猪圈,跟畜牲没两样。
饿得饥肠辘辘不说,还被当成食物,被牢房的老鼠啊蟑螂咬,那怎得一个“悔”字!
一见沉段二人来了,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飞扑上前,死死扒住监狱的栅栏,“沉大人!武大人!”
“这些事都与我无关啊!全都是邓老爷他们逼我做的!”
段子殷忍不住皱着眉,用手挡住鼻子,这家伙几天没洗漱了?都快把人熏死了。
沉固安远不语,只是上下打量着临相公。
这话多讽刺。
逼你?
你的意思是他们逼着将我拒之门外,逼你收下贿赂?逼着你主动赴宴,逼着你主动讥讽我?
时移世易。
曾经自己在临府门外等的有多狼狈,现在的临相公就要比那狼狈上千倍、百倍。
哪还有一点书生气啊,灰头土脸,脏污不堪,鞋子都让老鼠啃了大半,黑乎乎的脚趾头露在外面,原本高高隆起的肚子都瘪了大半。
临相公也觉察到了沉固安远的视线,黑灰的脸上涌现出一丝窘迫,不觉将脚往回抽。
他好歹先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沉固安远来找他帮忙还得给他几分薄面呢,如今竟然沦落至此。
尤其是在沉固安远一身干净利索面前,更加自惭形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