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雾山地处洛阳城城西二十里开外,一直以来都是作为皇家围场,常年有将士把守在山脚下,寻常百姓难以踏入。正因如此,夕雾山的景致较之其他山峰也更加秀丽。即便现在已进入深秋,落叶铺满山头,大多数树木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但在真正踏入夕雾山时,言溪感受到的也并非是清冷和寂寥,反而透过这幅金色画卷,还能看到焕然一新的生机。
马蹄踏在落叶上,发出一片吱呀声,结果惊动了灌木丛中的一只野兔。野兔被这些不速之客吓得往前逃窜,李政眼眸微动,接过侍从递来的牛角弓,立即挽弓搭箭,瞄准野兔,毫不犹豫地射了出去。
言溪的眼力不比其他人,直到听到灌木丛中安静下来,随后队伍里发出几声拍手叫好,她才知道李政的那支箭已经射中了野兔。没想到李政的箭法竟这么准,言溪也着实大吃一惊,惊讶之余,忍不住也跟着拍手叫好起来。
听到她的称赞声,李政望过来,神色中颇有几分得意。随后,他又看向顾容卿,笑道:“朕的箭法哪里比得上顾相,每年围猎,不都是顾相最后拔得头筹,朕可是心服口服的。”
“皇上过奖了。”顾容卿淡淡一笑,并不多作声,好似并未将他的称赞放在心上。
一旁的言溪可不然,早就竖起耳朵将这些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顾容卿这个人面上总是一片冷漠,但其实特喜欢受人追捧,方才李政出了个威风,估计他心里早就不爽了起来。
言溪仰起脑袋,看见几只山麻雀站在枝头,正挤着脑袋往下瞧。她急忙从侍从那里要来弓箭,然后笑嘻嘻地递到顾容卿跟前,又指了指枝头:“大人,我也想目睹您的英姿!”
顾容卿看过来,面上却没有言溪想象中的喜色,反而像块寒冰,冻得人直发抖。他瞪着言溪,丝毫没有要接过弓箭的意思。
这时,李政也忙着在旁催促:“言溪说的对,顾相,不如您也给大家露一手?”
本来言溪还有些茫然,闻声朝李政望去,结果却注意到他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言溪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要将弓箭收回,顾容卿却在此时一把夺了过去。
“大人......”
“你想看是吗?”顾容卿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后,搭箭拉弓,对准那几只山麻雀后,猛地射了出去。
果不其料,这支箭也就在离弦时还有些力度,随后便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啪嗒一声落在离树前的三尺左右地方。随着这声响,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就连那几只山麻雀也停下了叽叽喳喳的叫声。
“噗!”
最后,李政的憋笑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再然后,部分人的轻声议论也传进言溪的耳里。她埋着头,不敢去看顾容卿,生怕自己一望过去,就会被顾容卿的视线扎穿数千个孔。
良久,顾容卿的声音响起。
“皇上,规则照旧,我们日落前再到此处集合?”
“一切依顾相的意思。”
顾容卿应了声后,便双腿蹬了一下马肚,朝前奔去。言溪见了,也再顾不得害怕,急忙也追上去。
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李政轻声冲司马佑道:“将军,现在你该相信朕的话吧?言溪果真能克顾容卿。”
司马佑:“......”
***
顾容卿的马儿跑的极快,若不是有林鸿跟在后面相助,言溪怕是早就将人跟丢了。最后,他们冲到一处平地上,顾容卿才终于勒马停下。
“林鸿。”
“是,顾相。”林鸿应声。随后他便背上弓箭,领着身后那支小队纵马离去。
言溪不明所以,正想出声问,便见顾容卿朝自己望过来。
他将手中那把弓箭扔给言溪,冷笑一声:“你也可以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抱着弓箭,言溪的心里涌出一股不详感。
听罢,顾容卿面上含笑,盯着言溪道:“自然是去打猎。你们不去,本相如何赢过皇上,如何挽回方才丢失的颜面呢?”
只是,言溪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丝毫笑意。
听听,这话还能说的再厚颜无耻些吗?
言溪算是明白了,顾容卿明明就不会射箭,却还能在围猎中每次都胜过李政,多半是得亏了林鸿和那群手下的四处奔波。想来李政也清楚这事,所以方才才故意说那番话。
她竟然还当真了......
“可是大人,我不会射箭。”
“无妨,你可以用两手抓,本相就不强求你带回什么野兔了。”顾容卿挑挑眉,“不如就一只山麻雀如何?”
“......”言溪再一次体会到了面前这人的小肚鸡肠。她又好气又好笑,明知顾容卿是在故意报复,却还是想再挣扎一番,“大人,我错了,您饶过我这次吧。”
顾容卿懒得理会,轻喝道:“还不快去!”
“是......”言溪见他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便知此事已没有回旋余地,于是也不再多作纠缠,便骑着马慢腾腾地离去。
别说打猎,就连弓箭,这也是言溪第一次真实摸到。
原本在自己那个世界里,她每日的生活除了学习外,就是宅在家里打游戏,唯一能拿出去吹嘘的拿手运动,恐怕也就是常人不能匹及的超快手速。
可惜,她的手速在这里排不上用场。
言溪一路唉声不止,晃晃悠悠便到了林中。好在树上的麻雀还不少,她可以不用费时间找目标。
她学着李政的模样,搭好羽箭后,对准麻雀用力拉开弓,静待时机后终于松开!
利箭离弦,刷地朝空中射去,言溪刚露要出喜色,就立刻发现情况不对。她射出的那支箭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枝桠上,一声沉闷响后,麻雀四处飞散开,而羽箭也被枝桠给打了回来,径直朝她这边飞来。
言溪还来不及作出反应,身下的马儿反而就受了惊。马儿抬起前蹄,仰天长啸一声,言溪没抓牢缰绳,立刻就被甩飞了出去。
她在地上打了个滚后,又趴在那儿哀嚎几声,这才勉强坐起,只是此刻,她的马已经跑了。
言溪叫苦不迭,起身后拂掉身上的落叶,又重新捡回了羽箭。休息片刻后,她又换了棵树,重新瞄准目标,再次射出箭......
言溪走后,顾容卿便翻身下马,躺在平地上睡了一觉。醒来时,正好见林鸿等人打猎归来。
他们收获颇丰,每人提着三四只猎物,林鸿尤甚,不仅手上提满了,还背回了好几只野兔。这番见了,顾容卿的心情才稍稍缓和些。
其实,他并非一定要争个高低,只是每次见李政那副得意的嘴脸,他就忍不住要狠狠打压一下。尤其在今日,他已经丢了颜面,便绝不能再输了。
想到这儿,顾容卿就忍不住窜起一肚子火,正要找始作俑者出这口恶气,这才发现言溪居然到现在还没回来。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远处已经开始起了薄薄的一层雾。顾容卿皱了皱眉,问林鸿等人有没有见到言溪的身影。
林鸿恍若记起什么,连忙道:“顾相,我和弟兄碰见了夫人的马,但是并未见到夫人。”
顾容卿望去,果然发现队伍的最后多出了一匹马,正是言溪的那匹。
“大人,太阳快下山了,这山中不宜久待。”
“分开找人!”顾容卿撇下一句,迅速骑上马,朝言溪离去的方向奔去。其他人也不敢耽搁,立刻将猎物绑在马上,一一上马,朝四周散开。
顾容卿冲进林中后,没走一段距离,便因笼罩在林中的浓雾而不得不停了下来。
夕雾山有个特别之处,那便是到傍晚时分,夕阳余晖下,山中便会开始起雾,而且会愈来愈浓重,届时,连走路都极其困难。所以,每年围猎他们都要看准时间,及时返回。
只是今日,顾容卿气上心头,一时间忘了这件事。
雾愈来愈浓重,无奈之下,顾容卿只得下马走路。眼看四周都是浓雾,就连路都看不清,他有些懊悔。为了区区一个细作,他竟然糊涂到亲自来寻人,这恐怕是他此生最大的笑话了。
想到这儿,顾容卿便准备折回。这时,身旁有脚步声响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提起精神,谨慎地盯着四周,终于,前方显出几分模糊的人影。
顾容卿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便听到了对方的欢快呼声。
“大人!”
言溪从雾中走出,看见顾容卿后,立马高兴地冲过来。
“大人,您是来找我的吗?”
顾容卿扫了眼她脏乱的脸颊,不作声,随后视线落在言溪怀里。他掀开那团衣物,发现里面竟然还包着一只山麻雀。
“你真射中了?”
听他问起,言溪急忙摇头:“不是的,我花了好长时间都没办法射中,本来都要放弃了。大人,您说巧不巧,这个时候竟然飞过来其他的鸟,然后两边就打起来了,其中一只麻雀受伤从树上掉下来,我就顺手捡回来了。”
“......”
这个过于离谱的故事听得顾容卿一阵头疼,他正要骂她胡扯,结果就注意到那只麻雀身上好几处都光秃了,尖缘上竟还沾着一撮绒毛。
顾容卿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或许这个故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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