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女子说话脆生生的,字语间却透着股狠劲和冷漠,背叛人更是干脆利落。若非才见过地牢中舍身护人那一幕,山贼头子恐怕还真信了她。
“刚才在地牢里你还护在他前面,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狠心了?”
言溪苦笑一声,语气中多有无奈:“我那也是身不由己。自我嫁进相府起,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每日都要担惊受怕,曲意逢迎,生怕惹他不快,到时,动则刑罚,不给饭吃那更是再寻常不过了。大哥,不瞒您说,其实方才在马车上,我便受过他责打。”
边说,言溪边伸出手心给他看。
山贼头子瞧了眼,果真看到她手心那片擦伤,这会儿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他正将信将疑时,一个山贼喽喽小跑着过去,冲他低声说了些什么。
言溪认得这个山贼小弟,他正是当日的店小二。想不到他竟然有本事从林鸿手中逃脱,言溪大抵也能猜到是他回去通风报信了。
等那小喽喽讲完,山贼头子将她又打量一通后,终于信了言溪所说。
他一挥手,豪迈笑道:“好!只要你能将这事办成,别说放你走,就是把这压寨夫人的位子给你,那也不在话下!”
大可不必!
言溪嫣然一笑,将差点吐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
言溪再回到地牢中时,顾容卿正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她走近,这才注意到顾容卿身上竟添了几道伤痕,此刻他闭着眼睛,脸色也十分苍白,仿佛是个生命垂危之人。
与顾容卿相处这么久,言溪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凄惨模样,不禁对他心生怜悯。
“你哭丧着脸干什么,本相还没死呢。”顾容卿突地睁开眼,定定地看着言溪。
这次,言溪没跟他贫嘴,帮忙将顾容卿扶着坐起,然后才盯着他的伤势关切了好几句。顾容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又仔细打量言溪一番,才终于暗自松口气。
看样子,她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顾容卿问起发生了何事,言溪略略思量后,便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道出。这越听,顾容卿的脸色就变得越难看起来。
亏他还顾自为这人忧心一场,万万没想到,这人却在背后将他彻头彻尾卖了出去!顾容卿没好气地打断言溪:“本相没有什么三百万两,谁有你找谁去。”
“大人,您别不承认啊,洞房花烛夜里您分明亲口对我说的。”言溪往旁边挪了挪,蹲在顾容卿面前,正好挡住牢外的视线。她冲顾容卿一通挤眉弄眼,末了扯着嗓子继续往下说,“山贼大哥答应我了,只要我们老老实实拿出银子,就立马放过我们。”
言溪拿了提前备好的纸和笔递过去,提醒道:“您就别舍不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银子没了我们还能再赚的不是?您就好好写封信,说着急用银子,让人尽快送银子过来。对了,末尾处别忘了写上您的暗号,不然拿不到银子,我们二人就都要丧命于此了。”
听她故意扯着嗓子胡诌一通,顾容卿又好气又好笑。他怒哼一声,咬牙切齿地从她手中夺过笔,俯下身刷刷写了起来。
写到一半,顾容卿才低声蹦出一句:“等出去了再找你算账。”
听罢,言溪不满地翻了个白眼,继续用草在地上写写画画。半晌,顾容卿才将书信写好,他扫了眼言溪写在地上的字,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依葫芦画瓢地添在书信末尾处。
见他终于写完,言溪一把夺过去,反复瞧了几眼后,又扯了顾容卿的腰牌,然后仰起下巴跺了跺脚,轻哼一声才离去。言溪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他眼前,顾容卿低头扫了眼地上被踏乱的字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仰面躺了下去。
不知道这个马屁精又要做些什么,他竟然还有了几分期待。
这封信很快就送到山贼头子的手里,他读完整封信,指着最后末尾处念叨道:“找到接头人思烟姑娘,说出暗号‘诶思偶诶思’......这个诶什么的,什么意思?”
“这是暗号,我也不晓得顾容卿的暗号怎么这么奇怪,可能他这个人就比较奇怪吧。”言溪满脸嫌弃回他。
“那思烟姑娘又是谁?”
言溪撇撇嘴,毫不犹豫道:“暗号接头人,估计还是顾容卿养的外室。”
虽然她的话没法收获对方的怜悯,但山贼头子似也没起疑心,他没再问下去,便将信和腰牌交给手下,命令他们即刻送出去。
从这里到洛阳,快马加鞭也得花上一日,再算上相府筹备银子的时间,约摸着要到三日后才能有个结果。好在没拿到银子前,山贼头子有所顾虑,对言溪的要求也尽量满足,她才得以不用再回地牢。
言溪一向自来熟,即便是跟监视她的山贼也一样能闲聊起来。通过闲聊,她逐渐对这个山寨有了些了解。
山贼头子叫杨锋,五年前建立这个山寨,那时恰好经历饥荒,于是不少人过来投靠,久而久之,才成了今日的盛况。至于被派来监视她的山贼,也正是那个店小二。他名叫刘皓,今年才进到寨子里,这是他第一次下山劫财,没想到出师不利,劫财不成,自己也差点成了刀下亡魂。
此外,言溪还得知,那日杨峰之所以突然改变主意,不过是因为刘皓向他说了言溪被当作抹布的事。
言溪听了不免咋舌,她没想到那件小事竟然也能博得杨峰的信任。莫非是她被欺负习惯了,所以才会觉得那件事不痛不痒?
一想到这儿,言溪就暗暗替自己抹了把泪。想当初她在家里可是独受宠爱,时至今日,没想到她不仅已经沦为一个马屁精,还逐渐有了受虐倾向......
终于,三日时限过去。几个山贼假扮成随从,跟着言溪候在山脚下。而杨峰则带着另一批人,悄悄藏身于附近,无时无刻不监视着言溪的一言一行。
直到临近黄昏时,才从洛阳方向驶来数辆马车。待那群人走近,言溪便看清,行在马车最前头的正是相府的管家。
管家见了言溪,立马跳下马迎过来:“夫人,银子都备好了。”
他所指就是马车上绑着的数十口大箱子。言溪随意挑了其中一口命人打开,确认里面是真的银子后,才点点头:“劳烦管家了。”
“夫人言重,这是我的职责。”管家犹豫一番,又继续问道,“夫人,不知顾相为何需要这么多银两,可是途中发生了什么事?”
言溪听了只是摆手,让他不要再多过问。管家无奈只好作罢,交接好银两后,他便领着人折回洛阳。
待管家一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杨峰才领着人现身。他迫不及待打开箱子,在见到白花花的银子那刻,他心里所有的疑虑立即烟消云散。
其他山贼也无一不例外,个个围着箱子馋的直流口水。
倒是刘皓,馋着银子时突然还冒出一句疑惑:“老大,他们交银子交的这么爽快,会不会有诈?”
言溪淡淡一笑:“这个你放心,顾容卿为人专横,做事从不讲道理,他手下的人也知晓,所以才从不敢多加过问。”
“可是......”
刘皓疑虑未消,结果就被一旁的杨峰敲了敲脑袋。
“有什么可是的,管他有没有诈,反正银子已经到手,谁敢过来强,我们就杀他个精光!”
“好!”杨峰一呼百应,其他山贼立马跟着拍手叫好。
于是,刘皓也不再多想,伸手摸了摸银子,也跟着一阵乐呵起来。
这么多银子不仅十分诱人,还十分难以搬运,尤其是搬进深山的寨子里。有人特地回去叫了帮手过来,但即便如此,这番忙活下来,也是耗到了半夜子时。
杨峰等人一个个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却在看到箱子里白花花的银子时,依旧没法收拢嘴边的笑意。
刘皓趴在箱子上,笑得如同魔障了。
这么多的银子已经够他们度过下半辈子了,日后哪里还需要下山劫财,就是窝在寨子里每日饮酒作乐,也是绰绰有余。本也是,若是钱财够用,谁会愿意过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想想他们的二当家,不就是为了那点小钱结果丧了命。
想到这里,他出声问:“老大,那牢里那些人怎么处置?”
“差点忘了。”经他提醒,杨峰坐起拍了拍手,“银子都到手了,还留着他们顶个屁用。你带人取了他们脑袋过来。”
听罢,刘皓依依不舍地松开箱子,就要离开,结果被一声厉喝叫停。
“等一下!”言溪出声叫住刘皓,随后又冲杨峰问起,“你答应过我的条件,准备如何?”
杨峰才想起这茬,于是冲她大笑一声:“放心,我这个人说到做到,明天就可以派人送你下山。”
听罢,言溪轻勾嘴角,却是摇了摇头。
“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留在山寨里。”言溪走到箱子钱,随手抓起一锭银子把玩起来,“说实在的,看见这么多银子,我也颇为眼馋。你不是说可以给我压寨夫人的位子么,如今可还作数?”
这个女子,倒是很识趣。杨峰的视线落在言溪那张娇俏小脸蛋上,眼里顿时就起了邪念。既得钱财,又得美人,这种好事他不同意岂不是傻子?
被那道直勾勾的视线盯着,言溪几乎恶心的要吐出来。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继续道:“即便是在这深山里,我这人也不喜将就。两日后,我要你备好一场空前盛大的婚事。至于顾容卿等人,先留他们一命,成亲那日,我要亲自取他性命作为我的嫁妆,如何?”
“好!”想也不想地,杨峰便一口应下,“谅你也翻不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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