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公子慢走。”
天色微亮,三个年轻公子哥儿相互搀扶着从醉琳琅走出。这刚走没几步,迎面吹来一阵寒风,吹的三人瑟瑟发起抖。
范英泽捂起领子低声咒骂这鬼天气,结果这一张口,就灌了口凉风,顿觉胃中翻江倒海起来,只能扶着墙角干呕了一通。待胃中稍舒适些,他抬起头,正好瞧见醉琳琅内又走出一人。
他虽尚有几分醉意,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那不正是害他被柳柯繁折磨,被杜思烟揍一顿的罪魁祸首:宋意!
宋意去的方向却正是与他们相反。
他赶紧推了推两个好兄弟,不成想那两人早就醉成一滩烂泥,倒地不起了。
“废物!”范英泽骂了句,索性自己踉踉伧伧跟了过去。
他悄悄跟在宋意身后,直到走到东城区的一间破旧草房前。见宋意正要推门而入,范英泽立马跳了出来。
“原来你就住这种破地方!啧啧啧!”范英泽打量着四周,鄙夷道,“有够寒酸的。”
这之前,一直是范老爷与宋意有来往,范英泽并不是很清楚这人的底细,但看宋意与顾容卿相识,穿着也还算体面,便也以为他也是大有来头。
今日可算是长见识了。
见范英泽突然出现,宋意也大吃一惊,但惊讶过后,便是满面的羞愧和无地自容。
“我爹不会也知道你住这种地方吧?”
宋意答:“范老爷应是不知的。”
他神色沮丧,暗暗期望着范英泽能尽快离开。但那人似是故意不如他的愿。
“难怪他会同意你帮忙。我就说嘛,一个破秀才能管什么用,害的小爷出钱又出力,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听到此,宋意有些不服气:“范公子,那件事宋某允诺的都已办到,是您自己放弃了那官位,怎么能怪到宋某头上?”
一提这事,范英泽本就恼火,又见宋意竟还敢还嘴,他气得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宋意不过也就一个文弱书生,被他这一脚直接踹倒在地,身上那件新买的锦袍也沾满了尘土。
宋意还暗自心疼了好一阵。
范英泽却并未就此收手。
“听说你以前和顾容卿是同窗?你怎么不让他出手帮个忙,给你也弄个一官半职?”范英泽走近,朝他唾弃一口,继续嘲讽道,“你看看,人家当年高中状元,直接就进了翰林院当官,而你呢,至今还是个秀才。现在,顾容卿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反而还住着这种鬼地方。啧啧,你怎么还能厚着脸皮找上我爹的?真不丢人啊?”
宋意瘫坐在地上,听着范英泽一点一点揭开他的伤疤。他双手紧握成拳,两眼布满红血丝,死死地盯着那人,方才的温顺和服软眨眼间就已不见,换而是满脸的憎恶和怨恨。
像是恨不得冲上前撕碎那人。
范英泽却是丝毫不怕,反而为自己戳中宋意的痛点而洋洋得意。
“还敢瞪小爷,信不信小爷现在就找人剁了你!”范英泽拍打着他的脸,放肆大笑几声。末了,才起身准备离开,“小爷本来还想找你算账的,现在看就算了,跟个乞丐有个什么好计较......”
话音未落,范英泽突然双目圆睁,扑倒在地。
在他身后,是宋意正攥着石块阴冷地笑着。
宋意还不觉得解气,又蹲下身继续朝地上人脑袋砸,直至范英泽再发不出一丝声音,直至他双眼被喷出的血液溅到睁不开,他才停下。
“说啊,继续说啊!哈哈,说不出来了吧,哈哈哈。”
范英泽的脸早已被砸的不成样子,血溅了一地,宋意就坐在这滩鲜血中,歪着脑袋放声大笑起来。他原本还有几分清秀的脸,如今沾满血渍,狰狞不堪,犹如地狱修罗,甚是可怖。
“啊,你倒是提醒我了,还有这么件往事呢。”
他起身,慢悠悠朝屋里走去......
***
自回到洛阳后,言溪就开始闷在屋子里抄书,好在顾容卿事务繁忙,没空来催她,就这样懒懒散散过了几日,她休息够了,书也终于抄完了。
她刚有出门的打算,杜思烟就气势汹汹找上门。
杜思烟硬闯过真儿等人的阻拦,一掌拍开门:“言溪!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言溪不紧不慢地换好衣裳,从里屋走出,望着杜思烟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躲你了?”
“回洛阳这么几日,你连相府门都没出过,这还不叫躲?你不是说......”杜思烟走近,低声提醒她,“你不是答应,一回到洛阳就帮我找出那个小三吗?”
“我记得,你看我这不就正准备出门。”言溪穿戴整齐后,又将抄好的书页放好,叫真儿过来,“真儿,等大人回来,你就帮我把这些交上去。若大人问起我去向,你照实说就好。”
说完,她就拉着杜思烟出了门。
二人到了洛阳街,寻了个路边粥铺坐下。
刚坐下没一会儿,杜思烟就忍不住问:“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别急啊,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二人只是各自点碗粥,结果愣是占了一个时辰的位子,就连老板都看不下去,走到桌前,就要赶她们走时,突然,人群中传来骚动。
众人看过去,只见几个大汉正拽着个姑娘往前走。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劲儿地挣扎着,嘴里还不停喊着救命,看着怪叫人心疼的。
“听说这姑娘被李家那个恶霸看上了,这是要抢回去给他做小妾。”
“这还没有王法了!”
“谁说不是呢,偏偏这姑娘的爹娘又是个贪财的,拿了人家银子,如今就算告上官府怕也不行喽。”
围观吃瓜群众的话清楚落到言溪二人耳中。
“这游戏剧情也太俗套......”杜思烟摇摇头,正要向言溪好好吐槽一番,却见对方直盯盯看着自己。沉默半晌,她面露无奈,“不会就是她吧?”
言溪点点头,又见杜思烟动也不动,催促道:“你干嘛?还不上去救人?”
“她是我情敌,我还救她?我疯了?”杜思烟立马一口回绝。
无奈,言溪只好指了指她身后的方向。杜思烟望过去,结果一眼就从人群中看见了柳柯繁。
“看到没,你的攻略对象来了。还不明白吗?女配受难,男主英雄救美,从此女配倾心于男主,这个剧情你不熟悉?你说,要是现在你做了这个英雄,把英雄救美的剧情抢过来,女配还会对男主一见倾心吗?”
杜思烟立马恍然大悟,一拍桌子,登时跳起来冲了过去。
她拦在几个壮汉前:“把人放开!”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不快滚!”其中一个壮汉上前就要推开她。
杜思烟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当即扼住壮汉的手腕,用力一折,只听见嘎吱一声,壮汉就捂着手腕痛苦大叫。几乎没有停顿的,杜思烟伸脚将人踹开,动作利索干净,引起周围人一片叫好。
言溪也跟着应和几句,边大嚼着糖葫芦,边津津有味地观看这出好戏。
虽然对方是几个壮汉,但杜思烟可是有着游戏女主的光环,外加“武功”这项金手指,对付起这群人来根本就是小菜一碟。短短片刻,她已经将人几乎都撂倒。
见此,最后一个大汉抓着那姑娘,冲杜思烟恶狠狠道:“你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你怕是不要命了!”
“我确实不知你家公子是何人,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我是谁。本姑娘乃是知府千金,吏部侍郎的儿媳,杜思烟。”她仰着下巴说完,然后顿了顿,突然指着那边笑嘻嘻地言溪道,“顺便说一句,那个是丞相夫人。”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望过去。
言溪面露尴尬,突然没了吃瓜兴趣。
而正站在桌前的粥铺老板,在听到这句话后,默默将抹布又甩到肩上,详装无事地走开了。
也不知是震慑于知府和吏部侍郎的名号,还是威慑于顾容卿,地上几个大汉仓皇爬起,头也不回地逃开。方才喊话的那个,也将人猛地往前一推,转身撒腿就跑。
那姑娘惊叫一声,眼看就要摔倒,还是杜思烟眼疾手快,一手揽住姑娘的腰,将人托住。一个不慎,姑娘跌入了她怀中。
她垂眸问:“姑娘,你没事吧?”
杜思烟本就身材高挑,如今和怀中那可人相比,更是如此。那姑娘盯了她半晌,突然羞答答地从她怀中挣脱。
姑娘摇头:“乐千多谢恩人搭救。不知恩人贵姓?”
“我叫杜思烟。你没事就好。”杜思烟低声嘱咐道,“没事这段时间就不要出门了,遇上那些个纨绔公子哥,也要绕道走,他们表里如一,不是什么好人。知道吗?”
乐千只当她是在关心自己,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杜思烟纳闷了。
“你怎么还不走?”
“乐千还未报答您的救命之恩,走不得。”
报恩?你乖乖待在家里,不撞见柳柯繁就谢天谢地了。杜思烟暗自吐槽一句,正要将人赶走,突然就看到柳柯繁正扒开人群往这边凑。
她一惊,顾不得这么多,立即拉着乐千往反方向跑。
“言溪,快走!”
被杜思烟这一喊,言溪也稀里糊涂追了上去。
“姑娘,钱还没......”粥铺老板才喊了半句就停下,然后便自我安慰一番,“算了,命更重要。”
三人偏离主街道,跑进偏僻小巷后便停下。
见没人追上来,杜思烟松开乐千,倚着墙气喘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一听这话,乐千扑通跪了下去。
“林小姐,今后就让乐千跟着您吧。若是现在回家,爹娘定是要将乐千亲自送到恶霸手中,您就好人做到底,收留乐千,乐千愿当牛做马,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边说,乐千就边冲地上磕头,才几下就将额头磕破了,看着实在惹人心疼。杜思烟忙阻止她,将人扶起,然后唤了言溪走到一边。
“看着怪可怜的,要不,你收留她?反正相府够大。”杜思烟低声道。
“你们柳府也挺大,你怎么不收留她?”言溪白了她一眼,满口拒绝,“不行!到时候顾容卿看上她,我上哪儿哭去?你自个儿解决。”
言溪说完就离她远远的,杜思烟骂了句没义气,便看向乐千,扯了身上钱袋递过去:“这样吧,你先找间客栈住下,容我考虑考虑。不管怎么样,我肯定给你个答复。”
见有希望,乐千破涕为笑,连忙应下,却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钱袋,只是冲二人告了辞,然后转身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杜思烟苦笑一声:“我会不会引狼入室了?”
“那倒不一定,我总觉得那姑娘画风变了。”乐千那副羞涩模样,言溪至今还记忆犹新,她拍了拍杜思烟的肩膀,以示宽慰,“或许,她现在瞧不上柳柯繁......啊!”
说话间,言溪后脑勺被打了一下,她低头,看到那颗滚落在脚边的石子后,捂着脑袋大喊一声:“谁啊!”
空荡荡的巷子内,只听得到几声回响。
“消消气,可能是哪家熊孩子......啊!”杜思烟正宽慰言溪,突然迎面一颗石子打在她脑门上。
这次,她可看得清清楚楚。
“你小子今天死定了!”杜思烟拔腿就向巷口的人影追去。
言溪也很恼火,不用她多说,也快速追了上去。
二人追着来到一间破旧小楼前,那人影便消失不见。她们跟着进了小楼,言溪环视四周,见这里破破烂烂,像是好多年没人住,心里便一阵唏嘘。
没想到软红香土的洛阳城内,竟然还存在着这样的地方。
她正感慨间,突然听见杜思烟大喊:“小心!”
言溪回过头,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一个重物迎面砸下。她闷哼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缓了片刻,她下意识想推开那重物,结果却摸到一堆黏稠的东西。
言溪抬起手看,登时面如土色。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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