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当时云龄对孟稚的印象是,美则美矣,却张狂浅薄,也难怪世子看不上。

没错,他们这桩婚事最后未能成全是因为卫祁看不上孟稚,与他人毫无干系。云龄在心中感叹,表小姐未免太没有眼界,看不出世子婚事由谁做主。卫祁不愿,就算老夫人、长公主喜欢,全府上下都称赞,那也是不成的。

后来孟稚也想通这道理,伤怀过后嘲笑自己自不量力,竟敢高攀卫祁,还明目张胆,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换做现在,真没有那样的胆量了。

以往遇到能够出风头的场合,孟稚必定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在众人面前妙语连珠,眼前娴静端庄的女子叫云龄一阵恍惚,判若两人。

她忙说了几句客套话,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墨桐堂。

后院女眷宴席散了以后,前院仍在继续。叶煦风此人学识渊博,而且风趣幽默,和他交谈实在是一件愉快的事。爱好风雅的二老爷将他引为知己,不多时就拍上他的肩膀直呼‘贤婿’。就连寡言持重的镇国公脸上也染上笑意,破例在席上多停留一段时间。

青风期期艾艾在门外徘徊,欲言又止。卫祁眉头微蹙,借口更衣起身,刚一出去青风就迫不及待凑上来,低声禀报后院发生的一切。卫祁越听脸色越沉,最后呵斥:“胡闹!”

青风忙深深埋下头,生怕被波及。

正巧宴席散场,面色熏然的二老爷由叶煦风扶着离开,三老爷和四老爷也各自回房,镇国公看了卫祁一样,面色如常举步离开。等明光阁陷入寂静后,镇国公去而复返,面无表情问:“出了什么事?”

卫祁一向敬重亲近父亲,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道来。镇国公听完果然脸色不太好,却仅限于此,他无奈又愠怒:“你母亲行事如此我无法左右,但阿璎这样下去不行。我会和老夫人商量,让她同你其他姐妹一同接受府中教导。”他顿了顿,“我知道你向来庇护阿璎,这也是为了她好。”

卫祁沉默不言,等镇国公走后才缓缓抬头,眸中平静无波。

他就一个胞妹,父母感情不好,卫璎自小就没体会过正常家庭的其乐融融,他自然多加关爱。加上卫璎的身份使然,在府中说是横着走也不为过。可他承认父亲说的对,,卫璎自由散漫惯了,以前就只跟卫珊同进同出,卫珊出嫁后,她几乎不同府中姐们一起,连上课都不去。

卫祁举步前往公主府。

公主府奢靡华丽的居室中,卫璎正拊掌叫好,神采奕奕地听着云龄叙述镇国公府的事情。她骄纵地哼了一声:“就该如此!孟十二算什么东西,值当我给她做面子,就该让所有人都瞧瞧。几道菜就打发了她,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云姑姑,你再说说嘛!”连声央求。

云龄无奈地望向怀庆长公主,后者斜倚在贵妃榻上,慵懒地捏起一颗剥了壳的荔枝品尝,丝毫没有阻止之意。云龄总不能说表小姐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反应,相反很平静地接受了。

卫璎在的时候,长公主脾气总是很好,一时间居室内响起小婢女们银铃般的笑声,都起哄凑巧叫云龄多说说。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迈入门槛,还没开口,所有人都如喉咙被掐住一般,立时静悄悄没了声音。

长公主马上直起身子,眼中迸出光芒,从榻上起身,银红色裙摆曳在地毯上,惊喜道:“阿祁来了,快坐,你是不是又瘦了?”

云龄心中大松,低着头躲到一旁。

卫祁停下脚步规矩行礼,长公主面色一僵,声音也低了下去。若说谁能胜过卫璎在长公主心中的地位,非卫祁莫属。除了母亲对孩子的爱,她对卫祁还多了几分愧疚。生下卫祁后她一度无法接受和镇国公生下孩子这个事实,于是对长子视而不见,似乎就能抹去他的存在。

后来生下卫璎,长公主才真正感受到为人母的喜悦,这时才想修补与长子的关系。可惜卫祁早慧,她错过了他成长中最初几年,母子二人始终存在隔阂,每次见面都是长公主问,卫祁答,草草说上几句就没了回音。

卫璎哪次来不是横冲直撞,一叠声喊着母亲闯进来,偏偏儿子疏离多礼,让想亲近的长公主无从下手,悻悻坐下。

卫祁站在原地不说话,婢女们悄声看了眼云龄的眼色,鱼贯般退了下去。

“陛下有意调你去锦衣卫?是不是太辛苦了,我去同陛下说还是留在金吾卫吧。”长公主终于找到一个话题,关怀道。当今陛下是长公主胞弟,二人感情甚笃。

说起卫祁,除了没能亲自抚养他的遗憾外,长公主还心中愧对不能实现儿子的抱负。卫祁自小苦读诗书,任谁见了都说有读书的天赋,可他偏偏不能走这条路。卫祁注定要承袭爵位,与勋贵为伍。

“我自当听命于陛下,母亲不必替我进言。”卫祁眉头微蹙。

卫璎早已在一旁惴惴不安许久,她知道卫祁肯定会对今日行径横加指责,所以早早就躲到公主府,没想到他竟然追了过来!卫璎掀起眼角偷偷去看,如坐针毡。

“我与父亲商量,让阿璎同府中姐妹在学堂进学,从明日开始,不许迟到早退,其他小姐们如何你就如何。”

果然!

卫璎求饶地看向长公主,孰料长公主避开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附和两句:“既然你哥哥说了,那就这样。”连反驳的尝试都没有。

卫璎肩膀塌下,只得认命。还好兄长没叫她去给孟稚赔罪,不然她无论如何都会奋起反抗,和孟稚道歉,比叫她去死还难受。

卫祁也不会让卫璎去道歉。卫璎失礼,他这个做哥哥的应当教导,但孟稚的人品不敢恭维,让卫璎去道歉,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让她丢脸,卫祁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

被质疑人品堪忧的孟稚,现下正指挥着落英从行囊中取出被褥。虽然临时落脚的院落都已经准备好了,但她想让叶煦风住的舒服些,还是取出常用的细布床单,和家中一样。

宴席散后,叶煦风又被二老爷拉着去书房品评书画印鉴,直到二太太派人去请才得以脱身。

小厮墨砚上前跟着,小声道:“少夫人已经回去了,叫着落英收拾卧房,一直没有出来。”他顿了顿,“直接回去的,没有见其他人。”

叶煦风眼中浮起点点暖意,淡笑着点头。等走进院落,看到窗纸上摇曳的窈窕人影时,他的喜悦几乎化为实质,快走几步推开正屋的门。

“这角没有挂好,对,就是那里。”

孟稚正指挥着落英将家中带来的帷帐挂上,由于叶煦风常年遭受病痛折磨,夜晚总是醒来,孟稚特意定做了厚厚的遮光床帐,让他能多睡会。

听到门响的声音,孟稚转过头,惊喜地奔过来,将手中暖炉塞到叶煦风手中,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和依赖:“怎么才回来,快暖暖手,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再不回来都要凉了!”

叶煦风一手握着暖炉,一手搂过孟稚的腰,下颌贴着她柔软的发丝轻轻摩挲,温声道:“被姑父多留了一会。多谢娘子如此费心,小生定当全力回报。”

他们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总是旁若无人地亲密,落英一张脸红透,挂好床帐后早就蹑手蹑脚地落荒而逃。

孟稚按着他坐下,关切问道:“感觉怎么样,累不累。姑父也真是的,拉着你聊这么长时间做什么,他一聊到诗书画艺就滔滔不绝,是不是同你说这些了?”

叶煦风拉着温热的小手,烛火中孟稚撅着嘴娇嗔的模样可爱非常,他心中软作一团,轻声道:“不过说了几句,不碍事。”他捏起桌上的练习的字帖,端详片刻,点头赞赏,“阿稚的字越来越有筋骨,不久后就能开堂授课了。”

孟稚脸一红,夺了回去。这是她一路上闲时无聊习的字,方才拿出来本想多写几个看看有没有进益,结果一回来就没有空闲,把字帖丢到旁边没来得及管。她年少时写得一笔烂字,为这个没少受到卫家姐妹的明嘲暗讽,后来无意中看到卫祁的字,惊为天人,孟稚暗自下定决心要练字,还厚着脸皮上门讨要卫祁的字帖,想借此亲近,结果当然是被拒之门外。

叶煦风的字画都是千金难求,水平可想而知。二人成亲后红袖添香,他哄着孟稚写几个字,孟稚本不想丢脸,禁不住他磨人,才硬着头皮写下。没成想叶煦风不仅没有讥讽,反而认真点评不足在哪,他更是亲手写了一本孟稚专用的字帖供她临摹。

孟稚后来也渐渐陷入其中,感知到习字的乐趣,不必叶煦风敦促,每日自己主动练字。眼下她若是刻意模仿,旁人几乎无法分辨他们二人的字迹。

只是孟稚想练出自己的风格,就像叶煦风所说,叶家向来重视后辈教育,女子也都苦读诗书,叶家女子族学闻名遐迩,不少家族都求着将女孩子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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