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见骨伤痕

“若凌,你怎么来了?”孟子煊声音嘶哑,眼神迷离,他今天也喝了不少酒。

论起喝酒,凤曦一向是喜欢千日醉,力道刚猛,一碗入喉,腹中火烧的一般,但只消过得片刻,便觉神荡骨轻,痛快至极。

而孟子煊,方才喝的则是清浅的秋露白,入口甘洌,没入咽喉时,便如秋日晨露淌过草尖,只觉出一股寒凉之意。然而,后劲却是十分的足,孟子煊已觉得神思有些恍惚。若非是若凌方才走进来,他恐怕就要这样伏在几案上睡一晚了。

“孟师兄,你怎的不去床上睡?”若凌顺手关上了窗户,将朦胧的月光和春夜的深寒通通挡在窗外。

烛光熹微,若凌取出镊子将灯芯挑亮了些,便看到孟子煊掩在缁衣下的斑斑血迹。

若凌惊道:“师兄,你背上的伤口裂开了。怎的过去了这许多天,伤口还不见好?”

孟子煊含糊答道:“瞿如留下的伤口,本就好得慢些。不过,就是再慢,也终会好的,你不用太过担心。”

若凌薄唇紧抿。他不愿让凤曦知晓他也去了紫云峰,宁可强撑着伤病之躯在灶台前忙碌了一下午,做了那么一大桌子好菜。他为什么总是只想到别人,却不为自己想想。

“师兄,我来帮你上药!”若凌说着,便熟练的从左边柜子里拿出了几瓶药和一匹白绢。

“有劳了”,孟子煊站起身来,试图解下衣裳,但他醉后乏力,猛然站起更觉头晕,手撑着几案才勉强站稳。

若凌伸手扶住他,“我来”。

孟子煊腰间束带散开,一袭缁衣从他肩头剥落,露出精赤的上身。

显然,这几日都是若凌在帮他上药,故而这解衣裳的动作倒是练得十分熟练。

小月不满地瘪了瘪嘴。伊灵靠在旁边在椅背上,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如圭如璧。

染血的绢布被一圈圈解了下来。小月和伊灵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在他的背上,是四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分明是被鸟禽的利爪所伤。他口中的瞿如,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将他伤得这么重!

“师兄,你忍着点!”若凌眉头拧得铁紧,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映着跳动的烛焰,缓缓刺向孟子煊后背。

她的手在瑟瑟发抖,孟子煊背后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

小月这才发现,这流出来的血液并非鲜红,而是深红,是那种熟透了的枣子的颜色。而他背上的伤口,透过那皲裂的新肉,也可隐隐看到里面的乌青。

伤口处有毒,难怪总也好不了。

刀锋尚未接触到孟子煊的脊背,若凌却已抖得如风中蒲叶。

她颓然扑倒在几案上,尖刀脱手而出,险些滑落到地上。

“师兄,我求你,还是让医师来看看吧!我真的担心你……过几日便是宗门大会……”

“没什么可担心的”,孟子煊的语气陡然严厉,“我自有分寸!”

话未说完,便被堵了回去,若凌表情错愕地看着孟子煊。她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一向温和的七师兄竟然也有如此声色俱厉的时候。她本想劝他,要么将伤情告知师尊,请师尊助他疗伤,要么,便不要参加宗门大会了。可现在,她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其实,她明明知道,劝也没有用。他这几日依然照常去大殿听师尊授业,在其他同门面前也未显出任何异样,这便是已下定决心要隐瞒这件事。

“我真不该将那件事告诉你的”,若凌叹了口气。她能理解孟子煊,因为她也和他一样,卑微地爱着一个人,小心地维护着自己的尊严。

“不,谢谢你告诉我!”孟子煊似也觉出了自己方才语气的不善,脸色顿时温和了几分。

十日前,无极天尊在给弟子授课时,提及了一柄上古名剑——天元剑。

这天元剑被封印在紫云峰绝顶之上已逾数十万年,是一柄聚天下之正气的王者之剑,曾为三界第一位天地共主伏炎所有。伏炎担心天元剑落入心术不正者之手,为祸世间,便在死前以自己的一缕元神将其封印,并嘱坐骑瞿如永世看守天元剑。

这瞿如究竟有多厉害,如今上古尊神尽数凋零,也便无人知晓。只是,伏炎死后,但凡因觊觎天元剑而上紫云峰的人,从无一人归来。其中,也不乏灵力高强的上神。

因此,天尊一再叮嘱,本门弟子万不可生出夺取天元剑的念头,并且抬起他苍老的手指了指面前一位听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的女弟子,特别叮嘱了一句,“尤其是凤曦”。

看来,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徒弟,着实没让师傅少操心。

凤曦当时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一再承诺不敢心生贪恋。转头便开始四处打听天元剑的消息。然而,天宗门徒中,她自己就算个见多识广的了,她都不知道的事,别人又如何知晓。

有一回,若凌晚上起夜时,看到一个身影飘去了藏书阁禁地。若凌一时好奇,便也跟了过去。便看到凤曦在偷翻九道禁/书。若凌回去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放心,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孟子煊。

孟子煊如法炮制地也去了藏书阁禁地,翻阅了九道禁/书。书中果然有关于瞿如的记载。

瞿如,天地初创之时,与凤凰同生于烈火之中。三首二足,性烈易怒,利爪有剧毒,唯六棱冰片可解。火系神鸟,晦日午时聚耀日之光,灵力最强,望日子时为月阴所制,灵力最弱。

孟子煊料定凤曦会选在望日去紫云峰,便赶在她之前,会了会这传说中的瞿如神鸟。

孟子煊拾起桌上尖刀,递到了若凌手中,以他一贯的温和口吻道:“若凌,你放心,我亦略通医术,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答应你,这几日就在这儿安心养伤,什么都不做,你看可好?”

他看向她的眼神如此温柔,若凌犹豫地接过了尖刀,在烛火上煨了煨。小月知道,被他如此温柔注视着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再拒绝他,无论是谁,都一样。

刀尖割破了他的伤口,里面有脓血流了出来,一整坛烧刀子倒在他的背上,将脓血冲洗干净。孟子煊脊背止不住的颤动着,他双拳紧握,极力忍耐,额上斗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将几案上一叠宣纸染透。

若凌拿绢帕将伤处轻轻擦拭干净,她初时抖得厉害,可当刀尖真的割入孟子煊肌肤时,她便又表现得异常冷静。小月在一旁看得心惊,却不得不佩服她的胆量,换做是自己,也未必敢这样做。

几种药粉被依次掸入孟子煊背上患处,血已被止住,伤口也在合拢。若凌只希望,这一次切莫再裂开了。毕竟,将刀子割在孟子煊身上,实在比割在她心里,还要疼。

干净的白绢一圈圈包住了可怖的伤口。身上的伤尚可医治,心里的伤呢?

今夜月华如练,却照不进这斗室之间。

若凌取出一袭干净衣裳,帮他穿上。孟子煊鬓发已湿透,脸色苍白如纸,神情亦十分倦怠。

“若凌,辛苦你了。你亦早些回去休息吧!”孟子煊道。

“好!”若凌将他扶到床上躺下,便带上门出去了。

若凌去后不久,孟子煊便重又起身,踱到窗边,推开窗户,对着那高悬明月,呆呆坐着。

夜风肆无忌惮地灌了进来,冻得小月打了个哆嗦。

小月想为他关上窗户,但她此时不过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罢了,无论她怎么抚摸他,拥抱他,他都感受不到的。

“你们俩缠绵够了没有?”伊灵一把拉起了倚靠在孟子煊身上神情凄怆的小月。

小月被她拉得差点绊一跤,“你干嘛?”

“带你去看看那瞿如长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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