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人,眼睛亮的,都为孟子煊感到遗憾,凭他方才的一招,未必不能与钟离亭争胜,只可惜,哎……
看不出门道的,便觉得这狐族太子,功夫虽高,但身子骨也未免太弱了,难怪总是深居简出的,原来是个病秧子,这才过了几招,便已经续不上力了。
孟子煊的确已打得颇为吃力,背上黏糊糊的,估计早已是血肉模糊。好在拖延了这么久,凤曦大约调息得也差不多了。
钟无羡原本想以打败凤曦,作为自己在三界立威的第一步,故而迟迟不肯出手,无非是想养精蓄锐。又见孟子煊似是受了伤不能上场,那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谁知孟子煊竟然带伤上阵,不过这样也好,打败孟子煊,自己在三界的声望,自然能更进一步。
不想孟子煊竟如此难缠,几乎逼得自己拼尽全力,钟无羡颇为恼怒,大喝一声,双剑相交,力撼九岳。孟子煊直觉虎口生疼,长剑几乎要脱手飞出。钟无羡亦被震得后退一步,语气冰冷道:“孟太子既已受了伤,在下亦不愿趁人之危,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孟子煊已无力再战,于是抱拳道:“多谢相让!”便缓步走下台去。
若凌赶紧迎上来,伸手扶住他。
帝后眼光追随着孟子煊,见无极天尊正在为他把脉,将汩汩灵力注入到他体内,这才略略放心。比斗尚未结束,她身为一族帝后,此时若沉不住气,岂非有失体面。故而,虽则心中牵挂儿子,却也只能端坐台上。
凤曦见孟子煊受伤,心中滋味莫辨。她知他是一心为她好,可她却终究是要辜负他的情意。一腔酸楚,都发泄在钟无羡身上,真是怎么看这人,怎么不顺眼。于是跃上台来,持剑而立,睥睨道:“请赐教!”
被孟子煊这么一闹,钟无羡此时对阵凤曦,已是半分优势也无。心中恼怒,出手更是无情。转瞬间,两人已是斗得天昏地暗。
小月担心孟子煊,也无心再看场上的比斗了。穿过丛丛人影,来到孟子煊身边,她伸手想握住他的手,可惜如今,她不过是个幻影罢了,什么也握不住。
孟子煊双目微阖,正在调整内息。无极天尊注入到他体内的灵力,已可保他暂时无恙。若凌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孟子煊,看得小月心里酸溜溜的。
待孟子煊再次睁开眼时,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可惜他的眼里只有场上那身姿曼妙、来去如风的倩影,小月心里更酸了,比吃了一百个青果还酸。
剑气纵横,在半空中呼啸来去。凤曦身形穿梭,宛若游龙惊鸿,手中啸尘剑凝聚灵力,催动玄火烈焰如巨龙般直扑钟无羡。钟无羡慌忙躲闪,心中大骇,想不到凤曦的修为竟已如此之高,今日若想胜她,只怕不易。
正思量间,凤曦一剑又已刺到面门,钟无羡身形一闪,与啸尘剑擦肩而过。
他举剑正欲再斗,忽听得一声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二弟,你已是输了,再斗岂非有失风范。”
钟无羡抬眸,正看见凤曦得意洋洋地斜视着他,手中一缕青丝飘扬,赫然正是从他肩头削下来的。方才那一剑,她已是手下留情,否则,削下来的就不仅仅是他的头发了。
胜负已分,他钟无羡也并非输不起之人,拱手向凤曦客客气气一揖道:“素闻凤师姐武功卓绝,当今世上已难逢敌手,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难怪我大哥一直对你推崇备至,赞不绝口。只是,接下来这一场,不知道凤师姐是比还是不比?比的话,我大哥一向痴情于你,情之所钟,只怕再高的武功也施展不出来了。不比的话,今日宗门大会,又势必要有一个结果……”
他话未说完,钟离亭已愤然开口,“二弟,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钟无羡故作无辜,“我说错了么?大哥难道不是钟情于凤师姐么?”
钟离亭面红过耳,“你……”,转眼瞥见凤曦。凤曦一双妙目正怔怔地看着他。他支支吾吾,茫然失措。没错,他是喜欢她,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可他也的确还没有做好准备,要在这样的场合公开这件事。钟无羡此举,不知是出于何种用心,却无疑已经把他架在了刀尖上,让他进退两难。
众人皆是愕然,凤曦与孟子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人人都道,凤曦将来是要做狐族太子妃的,方才孟子煊不顾伤痛,挺身而出,也足见他对凤曦的情意。然而,转眼间,凤曦竟然又与钟离亭配成了一对,这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虽说这小儿女的情爱,尚未结婚,那便做不得准,但……
不少人已将目光转向了孟子煊身上,只见他脸色发白,似也对这突然的变故感到十分惊愕,那副隐忍又伤情的模样,任谁见了,都要心生怜悯。尤其是各仙门中那些正当妙龄的女弟子,简直恨不得扑到孟子煊怀里去,柔声安慰,“没事没事,她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如果说众人的目光如一根根芒刺扎在钟离亭身是上,使他焦躁难奈,那么凤曦的目光,那样赤诚而热烈的目光,简直要把他的心都烧起来了。
凤曦一步步走向他,走到他的面前,她仰望着他,像最虔诚的信徒在等待着心目中的天神,以只言片语来决定她的命运。他知道,他已经无法回避,他必须鼓起勇气承担这一切。他从不惧怕流言蜚语,唯一使他顾忌的,只有孟子煊。然而,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每一刻沉默,都是对凤曦的羞辱,他不能对不起她,更不能辜负她。于是,他执起了凤曦的手,向在场的所有人,向九天十地,向宇宙乾坤大声宣告,“没错,最后一局,不用再比了,因为凤曦,已是我选定的妻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下立马沸腾了。有觉得他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也有为孟子煊抱不平的,更有无数少女,已在心中暗暗憧憬,若是自己也能遇上这么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敢在如此多人的面前,向自己表白爱意,那么,即便是为他死,也值了!
身后一片喧嚣,构成了最为复杂的背景。而此时钟离亭的眼中,只有凤曦。
他以为非常难的一件事,在抛却所有顾虑与杂念,不顾一切地做了之后,他反而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他无需再隐瞒自己的感情,他终于可以坦坦荡荡的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拥抱她,亲吻她,他永远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凤曦在对他微笑,她的笑容幸福而娇羞,无论是多么强悍的女人,在被心爱的人当众告白后,总难免要娇羞的。
凤曦的笑容给了钟离亭巨大的安慰与鼓励,他知道,这件事,他做对了,做得再对也没有了。
大殿之上传来更为爽朗的笑声,是天君在笑。很少有人见过天君笑,可他一笑起来,便像个最为慈爱和善的老者。他一笑,似乎连太阳都更亮了,天地间一片欢乐祥和,昭示着四海升平的气象。
天君款步走向赤帝,亲切的持着他的手,温柔地注视着场上的一对年青爱侣,以一种极为和蔼可亲的口吻道:“赤帝啊,孩子们找到了终身的伴侣,咱们做父亲的,是不是该给他们一点祝福?”
赤帝亦笑得满脸慈祥,眼中甚至还恰到好处地泛出了盈盈泪光,“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哎呀,我总算是能给她过世的母亲一个交代了。”
小儿女的爱情得到了双方长辈的认同,世间还有比这更圆满的事情吗?在场之人无不起身恭贺,一时间,大殿之前成了欢乐的海洋。
白帝和帝后已经无法容忍这一派虚伪的景象,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孟子煊不知何时,也已离去。所有人都在欢乐祝福的祥和气氛中徜徉,而他的心,却已在这一刻死去。
若凌就坐在他旁边,她想出言安慰他,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院里冷冷清清,那一树海棠,不知何时已落了满地的花瓣。
孟子煊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有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悲伤。这悲伤就像雪花消融一般无声无息,慢悠悠地流进了心里,将人的心,都凝成了冰。
若凌将手手缓缓覆上孟子煊微微发颤的右手,他的手僵硬而冰冷。她想给他一些温暖,可惜无济于事,她走不进他的心里,所有的关怀都只是隔靴挠痒。有些人虽近在眼前,却恍若远隔千山万水、无穷障壁,永远无法触及,亦无法得到。
这感觉令她绝望,她的伤心不亚于他,她悲哀的发现,两个伤心的人在一起,并不能互相温暖,不过是各自伤心罢了。
风带走了最后一片海棠春红,穿堂入室,扫得几案上宣纸乱飞。孟子煊轻咳数声,牵动背上伤口,疼得他眉头都皱了起来。若凌匆匆关上门窗,“师兄,我帮你上药。”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甚至连眼帘都没有抬一下。她不确定他听到她说话了没有,但她还是走了过去,轻轻剥下他上身的衣裳。他没有反抗,她便当他是同意了。
果然,素白绢布上又染上一圈一圈的红色斑痕,若凌轻叹一声,帮他轻轻解下。
门就在这时候开了,狐帝和帝后齐齐出现在了门口。孟子煊一瞬惊醒,慌忙拉起衣裳,上前施礼道:“拜见父王、母后。”
若凌亦是满脸惊诧,手中绢布尚且来不及收,慌慌张张跟着行礼,“若凌拜见帝君、帝后。”
帝后一眼便瞥见了若凌手中带血的绢布,顿时便红了眼眶。她唯有孟子煊这一个孩子,向来是疼到骨子里的。自将他送往鸣岐山,母子俩便甚少有机会相见。没想到甫一见面,竟然是这么个情境。自己的儿子又是伤心,又是伤身的,她这做母亲的,心都要疼碎了。
方才在门外,帝后还气势汹汹地指责狐帝,怨他不放自己多来看看儿子,说什么孩子在外学艺,父母老是参和,叫人看笑话云云。现在好了,认定的儿媳妇跟人跑了,自己的儿子也受了伤,做父母的却一概毫不知情,倒真叫人看了个大笑话。又抱怨那凤曦,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她母亲去世后,自己便待她比亲闺女还亲,还把祖传的手镯也送给了她,妥妥的把她当儿媳妇培养。没想到这姑娘心志高,捡更好的枝头飞去了。话说,我青丘哪一点就比不上他天庭了?
可这会儿,进了这小院,见到孟子煊这一番凄凄惶惶的景象,她真是半分的气焰也没有了。到底是做母亲的不称职,才让儿子受了这许多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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