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小月最热衷的事,就是倒腾她的乾坤袋。一会儿从里面摸出个饼子,一会儿又拿出串葡萄。小能干被她喂得打了一路的饱嗝,这会儿正躺在孟子煊的腿上呼呼大睡。孟子煊是个能克制的,只吃了一点就不吃了。小月呢,终于吃累了,缩在角落呼哧呼哧睡着了。
马儿被孟子煊施了个小法术,不需要人赶它,也能自己跑到目的地。
孟子煊一手轻轻拍着小能干的背脊,一手撩开车帘,金秋十月,本是收获的季节,然而,因为无人打理,一望无垠的麦田里,杂草长得比麦子还高,只零星几个佝偻的身影在田间茫然地忙碌着。
战争是最可怕的巨兽,能在顷刻间吞噬美好的一切。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挑起战争,为什么那被**蒙蔽双眼的高高在上人,不肯低下头来,看看战乱之中,老百姓的惨状。
小月均匀的鼾声萦绕耳畔,孟子煊缓缓放下车帘。神仙的寿命太漫长了,在那恍如一梦的过往岁月中,人世已是几番沧海桑田。他无权干涉凡界的一切,他能做的,只有守护好身边的人。
三尖岭直插云天,似上古神族遗留在凡界的神兵利器。
小月趴在窗棂上,望着那连绵起伏、高耸入云的山峦,感叹道:“你说他们驻军,干嘛选这么个地?”
孟子煊扶起刚刚睡醒的小能干,掏出帕子擦了擦男孩留在他腿上的哈喇子,淡定道:“易守难攻!”
李瀚正与几名将军探讨军情,忽听的卫士来报,说有位叫小月的姑娘来找他。
小月正在马车旁焦躁地转来转去,恨恨盯着旁边的小个子士兵,“我真是韩王的朋友,你让我直接进去不就得了。”
士兵腰杆挺直,严肃拒绝:“未得通传,任何人不得入内!”
小月心内赞叹,这韩王殿下,治军挺严明啊!
韩王殿下已经来了,一马当先,英姿飒爽。一见小月,立马翻身下马,飞跑过来。
“你终于来了!”李瀚激动得热血沸腾。乱世风云,危机重重,她不顾自身安危,克服无数艰难险阻,终于来到他的身边,这份情义,不言自明。他要如何报答她,唯有娶她做王妃。
然而,韩王的热情,在孟子煊从马车中钻出来的那一瞬,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
“大哥,我不防直接告诉你吧,其实我们是神仙。”韩王营帐里,其他人都已退了出去,小月便来了个开门见山。
李瀚已经不是第一次见着神仙了,但得知自己心仪的女人也是神仙,还是不免有些吃惊,以及失落。
人仙殊途,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怪自己眼光太高,情路又太坎坷,第一次真心实意喜欢上一个人,对方竟然是个仙人。
李瀚虽情场失意,到底没有忘记自己身上的责任。战争打成了这样,突然来了两位神仙,这是不是意味着本朝气数未尽,上天特派两位仙人前来助阵。
一念及此,心中多少有了点安慰,于是恭敬持礼道:“两位上仙此番驾临,不知所为何事?”能不能撒豆成兵,或是直接派一群天兵神将把那些北方鞑子赶回老家?
小月伸手扶起李瀚,笑嘻嘻道:“大哥不必如此客气,虽然我俩是神仙,但咱们也是拜过把子的,你依然是我大哥。”
孟子煊心道,我可没有拜。
李瀚见小月还是那个小月,心里也轻松了点。
孟子煊轻咳一声,“我俩这次来,是有件事要和韩王商量。”
事情很快就谈妥了,孟子煊助李瀚退敌,李瀚找他爹给小月取金缕衣。
目前的情势是这样,韩王的十万军队驻扎在三尖岭,北方鞑子的二十万大军驻扎在三十里外的断崖岭,只等着汉军粮草断绝时,他们便率军攻来。而汉军此时的粮草,已不足半月之用了。
“所以是,毫无胜算?”孟子煊道。
李瀚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汉军将士,个个英雄男儿,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好,好志气!孟子煊抚额,可是这战,要怎么打?
神仙驾临,况且还是来助他们打胜仗的神仙,自然要好好招待。
众将士难得吃一顿好的,个个都很愉快。小月随和,很快便同军中将士打成了一片,在帐外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豪气冲天。
孟子煊坐在灯下专心致志地研究断崖岭的地图。
断崖岭的地势比三尖岭还要险峻,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主动出击,根本不可能攻下。
然而,他们又不得不主动出击,时间紧迫,不容许他多做拖延。
小月晃晃悠悠走进帐篷,带着一身的酒气,直扑孟子煊而来。孟子煊慌忙站起,想要扶住她。可他脚下乏力,如何经得起她这一扑。一个趔趄,径直被她扑到了地上。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这么一摔,倒也不怎么痛。
然而,李瀚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见小月醉醺醺走进帐篷,便端了碗解酒汤跟了过来,谁知一进门,便看到了如此不雅的一幕。
现今的神仙,都这么开放了么?
撞破了神仙的好事,不知道会不会遭天谴。
心有一点痛,李瀚慌忙退了出去。
孟子煊有点脸红,小月的脸更红,眼睛也红,显然,已经喝高了。
喝高了的小月色眯眯地看着孟子煊,“我想要!”
不行,现在不行,绝对不行。必须坚定立场,历劫之前不能乱来。
鉴于上回一时冲动,孟子煊足足帮小月把了一个月的脉,才稍稍放下心来。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克制。
可是,小月已经压到了他身上,把他抱得死死的,推都推不开。
“你不是说狐族不易受孕吗?没事的啦!”小月开始啃他的脖子了。
“可咱们不能冒这个险,再等等,等你历了劫,你想怎样就怎样,行不行?”孟子煊苦心规劝。
没有人回答,小月已经睡着了。
孟子煊吁出一口气,将她放回毡毯上,为她盖上被子。自己重又坐了回去,拿起地图研究起来。
可方才被她那么一闹,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理不清了。索性也脱了罩衣,陪她躺下。
小月枕着他的手臂,缩在他怀里,睡得别提多香了。孟子煊心里记挂着她历劫的事,睁着眼睛想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小月迷迷糊糊起来,便看到孟子煊手持狼毫在纸上画啊画。
“你在画什么?”小月问。
“神臂弓,穿云翼,飞虎爪,有了这三样东西,咱们攻上山,就有把握得多了。”
他把这几张构造图交到李瀚手中,嘱他命人在三日内将所有的弓箭改造成神臂弓,再打造出五百副穿云翼和五百副飞虎爪。
这并不难办到。
然后,他又将小月交到了李瀚手中,“我待会儿就去一趟断崖岭,看看从哪里攻上山最好,你呢,就在军营里玩一天吧!”
小月不同意,“我要和你一起去!”
孟子煊摇头,“你不会隐身术,恐怕会被人发现。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
孟子煊走后,小月很不开心地蹲在门口。
“我应该好好修炼的,至少也应该学会隐身术!”小月嘟囔着,嘴巴上就差挂个油饼。
李瀚蹲下来安慰她,“没事没事,你们神仙,不是可以活很久的吗,慢慢学就是了。走,我带你骑马去!”
骑马?好啊!
骑马飞驰的感觉,真是比御剑也差不了多少。李瀚是个不错的师傅,很快就教会了她。
小月扬着马鞭的红色身影冲在最前面,李瀚和他的卫队在后面紧追不舍。
头一回骑马,就敢把马儿打得这样快的姑娘,李瀚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有点担心她会摔下来,不过,转念又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她是神仙,怎可等闲视之。虽则她性子开朗,待人亲切,笑起来的样子,单纯得和普通人家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没什么两样。可是,他们毕竟不同,他不足百岁的人生,与她比起来,简直连沧海一粟都不如。当他的棺椁都已腐朽成灰时,她依然会像现在这样,年轻美丽。只是不知道,那么漫长的岁月,她能有几回会记起作为匆匆过客的他。
他们的马蹄跨过高山,穿过树林,越过小溪。她故意骑马从他身边飞跃而过,扬起的水花溅了他满身满脸。他形容狼狈,她却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纵声大笑,打着马飞一般地溜走了。李瀚远远跟着,将这个粉红娇俏的身影,永远刻在了心里。
数千顶帐篷的灯同时点亮,与天上的群星交相辉映。
每一盏或明或暗的灯影里,都交错着几个或浓或淡的梦境。有坠满了沉甸甸麦穗的丰收的田野,有抱了一窝崽子的家养的猪豚,有老婆端来的热腾腾的一屉包子,有儿子从学堂回来被夫子打得通红的手心……
君子于役,不知何期。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小月就坐在一盏孤灯之下,指甲嵌进手心,刻出一个个泛白的月牙的印记。
她已经无法忍耐。
“我要去找他!”小月第一十八次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咱们再等等吧,你若是被发现了,会破坏全盘的计划!”李瀚第八十一次苦口婆心地劝她。
劝说完全没有用,小月操起桌上的碧水清霜剑,脚步带风跑了出去。迎面便碰上了拄着手杖缓缓走来的孟子煊。
小月飞奔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等待的每一刻,都似万千白蚁在啃噬着她的心,这样的焦灼,她再也不愿意经受一次,所以,她发誓,再也不会让他离开她,独自涉险。
“让你担心了”,孟子煊的声音在这呼啸的夜风中,显得格外的温暖。
小月拼命的点头,飞扬的发丝缠上了他的脖颈,“我担心,我很担心,你为什么不带我去,你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
声音哽咽,泫然欲泣。
孟子煊低下头,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我以后不会了,咱们进帐篷里说吧!”
帐篷里灯烛摇曳,火盆里的碳烧得通红,也清楚地映出了孟子煊的狼狈。
他的月白衣裳上粘满了泥水的印记,脸上也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小月的表情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孟子煊慌忙解释,“山路崎岖,没走稳,摔了一跤,没受伤,真的,不信你看看。”说着还摊开了双臂,示意她可以随意检查。
小月咬着唇,什么都没说。唤人端来热水,服侍他洗手净面,又帮他褪下了沾污的衣裳,换上了一袭贴身的寝衣。
李瀚早就识趣地走了,秋夜的寒风也被挡在了帐外。孟子煊缩进温暖的被窝里,内心忐忑地等待着小月来兴师问罪。
小月的手指轻轻抚上孟子脸上那一道浅浅的划痕,孟子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拖进了被子。
“今晚能不能不要教训我,我辛苦了一天,真是累了!”孟子煊一脸求饶地看着小月,声音里果然有丝丝的疲惫。
小月抱住了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助他入眠,“我不教训你,你回来了就好!”
情势不太乐观,因为昨日,孟子煊在鞑子营地里,竟然看到了李洗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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