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狐族生变

说是熬一熬,可病发起来,整个人就像落入冰窟窿里似的,怎么捂都捂不暖。

室内的火炭烧得极旺,屋子比夏天还热,可孟子煊的身上竟然结了薄薄一层严霜。小月的阿爹阿娘见了,心疼得直落泪。

小月把一个个银丝熏球塞进他被子里,不停地拿热帕子捂他的额头和掌心。如此忙活了一晚上,第二天,严霜化去,孟子煊才从昏迷中醒来,与她说了两句话,又沉沉地睡了。

阿爹阿娘也跟着担了一夜的心,见孟子煊似乎已经脱离了陷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问小月,“煊儿到底是什么病啊?怎么发作起来这么凶险?”

小月嘟着嘴,两眼泪汪汪,“他都是为了我,才中了这寒毒。”

阿爹阿娘闻言一震,啊呀,这真是个痴情的孩子啊,咱们今后,更得好好待人家。

好在,这之后,孟子煊虽依然畏冷,却也不曾出现那般凶险的情况。小月三番五次要把灵力还给孟子煊,孟子煊坚决不受,说是就算现在把灵力传给他,他的身子一时之间也受不住这许多灵力。

鬼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可小月又不敢乱来。

最心疼孟子煊的就数小月的阿娘了,女婿本来就瘦,这一病,就更瘦了,披着个大氅站在窗前,衣服比人还厚实些。这么俊俏的一个人,又这么好的性子,偏生身子骨就那么弱,真是看着都叫人疼进了骨子里。以后可得嘱咐二丫,好好照顾着人家,别一天到晚跳脱得跟只猴似的。

在屋里养了两个月,饶是孟子煊性子安静,也闷得有些耐不住了。最早的迎春花已经开满了东篱,金灿灿的一片,看着就觉热闹。桃花耐不住寒,只零星开了几朵。小月从这桃树下钻出来,手里端着一碗药。

孟子煊接过药盏,皱着眉,一口气喝完了。拉着小月的手,求肯道:“小月,我今天觉得身子好些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看着是大好了,走走就走走吧!

因是初春寒凉,街上的人还不算多,倒是城楼上驻守的天族士兵,却似乎增加了许多。

孟子煊不解,找了个士兵询问情况。那士兵见他一副世家子弟的打扮,也不敢慢待了他,但机密之事,又不能透露太多,只好含糊道:“这段时间不大太平,上头要咱们严加防守,不可放生人进城。”

纸包不住火,很快,事情的真相便在坊间传开了。据说是洛水以北妖族统治的青丘故地出了乱子,很多狐族都被抓去充了军,余下的一些淌过洛水,想要进天星城避难。天君担心会混入妖族奸细,下令不许开城门。

挑花灼灼盛开,春风和煦而温暖,此时已是阳春三月。而城外聚集的狐族流民,密密匝匝蔓延出数里。

老弱病残扛不住饿的,他们的尸体被丢进了翻腾的洛水里。

天星城内已经明令禁绝一切娱乐活动,守城的官员担心城内悠扬的丝竹之声,会进一步刺激到这些饥饿的流民。

然而,城里的人可以不听音乐,不赌博,不高声大叫的嬉闹,却不能不吃饭。因此,每到饭点,各家各户炒菜的香味便顺着烟、顺着风,飘扬在整座城市的上空。

一墙之隔,隔开了天堂和地狱。

没有忍受过饥饿的人,不能够理解挨饿的痛苦。那些缩在母亲怀里,饿得皮包骨的小狐狸,众人看向它的目光,除了同情,还有贪婪。

理智如脆弱的丝线,一旦绷断,这些流民便会成为世间最可怕的恶魔。

城墙上的神兵不忍再看城下的惨状,那么多无辜的百姓,跪在城墙下哀哀祈求,祈求天兵打开城门,放他们一条活路。

不知是谁,忽然大喝一声,“左右都是死,不如咱们攻上城头,和他们拼了!”

于是,他率先飞扑上去。城墙虽高,可狐族毕竟是妖,多少有些修为,拼尽全力,也未必跃不上去。就在他的脚快要跨上城头之时,一只天族的羽箭,生生将他射了下去。

鲜血,有时候能够威慑人,有时候却能成为鼓舞人心的号角。这位狐族勇士用他的死,给其他活着的同胞撕开了一道生的门。

更多的狐族纷纷效法,如飞蛾一般扑了上去,又被天族的羽箭射落下来。

城下的尸体堆集如山,春雨洗刷着那些苍白的面容,将他们的鲜血,带入沟渠,最终汇向那永远奔流的洛水。

孟子煊的病虽已好了,可人却看起来更为憔悴、消沉。

小月从来没见过孟子煊喝这么多的酒,这一个月来,他日日夜夜都在喝酒。

他似乎是希望醉的,可偏偏醉不了。

小月夺过他手中的酒坛,“你想要醉死吗?”

孟子煊抬头看她,他的眼神里是无边无际的痛苦和失落,他说:“小月,我没法忘记,我是狐族太子。”

碧水清霜剑抛入半空,孟子煊带着小月,御剑离开了天星城。

城内的安宁祥和和城外的哭喊哀号都已渐远,天星城,是一个美梦,而他们,却不能再沉溺于梦境。

他说:“小月,此一去,咱们恐怕便再难过上安生日子了。”

她回答:“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都追随你。”

洛水以北的青丘,一片冷寂。这里依然有茅舍屋篱,烟雨画桥,却已没有了人烟。

他曾经用六千年的幽囚岁月换得狐族在这里繁衍生息。瑶姬用手指勾住他的下颔,眼神轻挑而妩媚,“子煊,你只要留在我身边,那些狐族遗民,便能好好的生活下去。你若是执意要寻死或是逃走,那他们,便不能再获得我的恩惠。”

难道,这就是瑶姬的报复?

孟子煊双拳收紧,小月扯了扯他的衣袖,“有人来了。”

来的是两个妖族的兵,显然,他们是在搜寻还有没有漏网的狐族。

士兵甲:“我看,咱们就是再在这里待上十天,也找不出一只狐狸了。”

士兵乙:“是啊,搜了这么久,能抓的都抓了,没抓着的也早逃到洛水以南去了。”

士兵甲:“我听说那些渡过洛水的狐狸,也没讨着好。天君不开城门,他们只有在城下活活饿死。”

士兵乙:“活活饿死也比被抓去充军的好。你可知道帝君为什么连那些老得走不动路的老狐狸和那些抱在手里的小狐狸崽子都不放过,那些个玩意,充到军营里也打不了仗嘛!”

士兵甲凑过去了一点,“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士兵乙神秘一笑,“你也听说了是不是,这些狐狸根本就不仅仅是被抓去充军这么简单,他们是被练成了傀儡,不死的傀儡。”

士兵甲倒抽了一口气,“看来这事是真的了。这些狐狸真是太惨了,还好咱们是妖族人,不然被抓去制成傀儡的,就是咱们了。”

隐身在路旁的孟子煊和小月,完完整整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小月紧紧握住了孟子煊的手,可仍然无法平息他剧烈的颤抖。

半晌,孟子煊才镇定下来,启唇道:“咱们走吧!”

“去哪里?”

“妖族都城——圣京。”

圣京繁华喧嚣,歌舞升平。青丘土地上悲凉的风,吹不到这里。也是啊,再悲惨的事情,离得太远,血腥味就淡了。生活在圣京的妖族,为什么要去关心那些遥远的土地上的、与他们毫不相干的狐狸。

孟子煊原本只想离妖族、离钟无羡和瑶姬,越远越好,可是现在,他已经来到了圣京,来到了他们眼皮子底下。

“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你乖乖留在客栈等我”,孟子煊温言软语地哄着小月。

然而小月不同意,“要去一起去!”

只好一起去了。

圣京这么大,光是驻军的大营就有四处,要一处一处找吗?

孟子煊拉着她的手,“我们去北大营。”

北大营是四处军营中唯一一处建在连绵的山体之中的,说它是军营,还不如说是监狱更准确一点。因为只有凶悍而不服管教的妖兵,才会被关在这里,长年累月的以最残忍的方式,一点点驯化。

这些未被驯服的狐族,自然不可能被安置在露天的营地中,被重重铁门隔断的地狱般的北大营,才最适合他们。

隐了身跟在一队妖兵后面,孟子煊和小月轻而易举地混了进去。狐族的人果然被关在这里,每一间牢房都塞满了。他们一见有士兵来,便拼了命地嘶喊哀嚎,“放我们出去,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

迎接他们的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怒斥,“喊什么,都给老子安静点”。

喧闹的声音似乎降下来了一点,但紧接着便爆出了更大的狂潮,一名魁梧的汉子愤怒地嘶吼,“我们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为什么?”为首的士兵讪笑道,“你们这些低等贱民,也配问为什么?”话未毕,他手中的刀已经捅穿了那汉子的心窝。于此同时,另一名士兵刚刚剁下了一只企图来扯他衣裳的手。

人群立时安静了下来,女人在无声的饮泣,半大的孩子被吓得哭都不敢再哭。孟子煊和小月极力忍耐,铁青着脸继续跟着这队妖兵往地牢深处走。

他们在一间关满了小狐狸的房间前站住了,这些狐狸还未化成人形,毛色丰富,有白色的、青灰色的、棕色的、黑色的……却没有一只红色的。

红狐一族,在六千年前,便已灭绝。所以,小月这只罕见的红狐狸,才会那么难得。

为首的士兵下达了命令,“进去,抓四十九只狐狸崽子出来”。

这四十九只小狐狸被分装在五个笼子里,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士兵提着笼子继续往前走,终于在一处山壁前停了下来。

另一队身着玄铁铠甲的士兵走了过来,喝令道:“放下笼子,你们就赶紧滚!”

方才杀人时还十分嚣张的士兵,此时却变得极为恭敬,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卫长请查收,四十九只,一只不多,一只不少。”

卫长似乎很没有耐心,挥挥手臂道:“还不快滚,罗里吧嗦的干什么?”

先前那一队士兵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卫长命人提起了笼子,大步走向山壁,手在峭壁凹槽处按了按,那山壁便开始旋转,赫然竟是一道石门。

孟子煊和小月也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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