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逸之走了过来,身上还沾了些血迹。
他刚刚解剖了一只服了毒的狐狸,不过,从他的表情看,收获应该不大。
果然,只见他一脸失落的走到钟离亭面前,垂头丧气地禀报:“禀天君,这些狐狸的确是服了一种剧毒。可这毒,臣既看不明白,也解不了。”
他最近想要改行的决心越发坚定了,先是解不了孟子煊的毒,现在又解不了这些狐狸所中的毒,他这个医圣,不做也罢。
钟离亭安慰他,“解不了就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孙逸之更丧气了。
天上乌云闭月,一阵阴风刮过,笼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小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指着一个中年妇人,声音有些颤抖地道:“你们看……”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妇人表情痛苦地扭曲着,嘴里的獠牙疯狂向外生长,她的身体也在不断膨胀,撑破了污秽的衣裙。人类的皮肤为灰色的毛皮所取代,她最终变成了一只双目赤红、体型巨大的怪物。
这似乎是一个征兆,或者说是一道发号司令的号角,总之,随着她的变异,所有的笼子里都爆发出了或尖利或粗重的嘶吼。一只只巨型的、似狐非狐的怪物在狭小的空间里挤成一团。铁质的囚笼剧烈地震颤着,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扭曲变形。
钟离亭下令,“弓箭手,准备!”
他不过是轻轻一个手势,数千只羽箭便齐齐射向囚笼,射向那一个个狰狞可怖的活靶子。
凄厉的嚎叫响彻夜空,小月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孟子煊勉强保持着镇定,紧握的双拳却仍在微微发颤。这些都曾是狐族的子民,是安居乐业的百姓,即便他们已经变成了怪物,他仍不忍心见到他们被如此虐杀的惨状。
他们并没有死,即便羽箭已经将他们射成了筛子,笼子下的血水汇成了小池,他们却仍然没有倒下,强有力的前肢粗暴地击打着扭曲的护栏,冲着神兵龇牙咧嘴地咆哮着,像从地渊深处爬出来的史前怪兽。
神兵们面面相觑,似乎都在惊讶于这是些什么东西。
钟离亭面色铁青,天族的羽箭并非凡物,一般的妖中上一箭必死无疑,可这样怪物竟然不怕这羽箭,他们当真不会死么?
一想到妖族北大营中还关了数十万这样的怪物,孟子煊顿感毛骨悚然。他想不出三界内有哪一只军队,能够抵挡住这样数量庞大的一群不死之物。
“放火”,钟离亭下令。
众兵领命,再次射向这些怪物的,便是一只只带火的羽箭。
火光冲天,刺鼻的气味飘入了天星城。每家每户的灯都亮着,母亲安抚着惊哭的孩子,他们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这一晚此起彼伏的恐怖嚎叫,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他们的耳际。
夜的静谧被击打得支离破碎,他们在惶惶不安中等待着黎明。
烈火熊熊燃烧,照得一方夜空明亮通红。这一片明亮衬得远处的苍穹更加黑暗,在那片黑暗中,到底潜藏着怎样的阴谋?
终于,那些狂躁的火焰不再涌动,嘶吼的声音也渐渐平息,最后一只挥舞的前肢委落在地,被烧得赤红的铁笼子里是一团团焦黑的物什。钟离亭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还不是群烧不死的怪物。
夜终于回归了平静,钟离亭回身看向孟子煊,那一向清冷严肃的眼眸中似也含了一丝惊惧,“阿煊,你是说,在妖族大营里还有几十万这样的怪物?”
孟子煊点了点头,两人同时都流露出了莫可奈何的表情。瑶姬说,便是合他们之力也不是那黑袍客的对手,看来并非危言耸听。
天边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来,是传信的青鸟。
钟离亭右手一扬,取下了它口中衔着的信。
孟子煊看着他的脸色由白转青,捏信的手都有些发颤,不由得心上一紧,“发生了什么事?”
钟离亭将信卷入手心,握紧成拳,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信中说,妖族正率军攻打鲛国。”
青鸟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小月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钟离亭愤怒森冷的表情和空气中陡然增大的压力,让她不寒而栗。她伸手去握孟子煊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冰冷刺骨。
当他们赶去东海之滨时,整个鲛族王宫仿佛成了一座躺在海底的巨大坟墓。里面已经没有任何活的生命了,满地鱼虾的死尸,散发着刺鼻的腥臭。
小月胃里一阵阵翻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海底生物,而且全是死的,圆鼓鼓的眼睛不会闭上,就那么瞪着你,瞪得你头皮发麻。小月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想要再吃海鲜了。
搜寻的天兵在堆积如山的尸体间跳来跳去,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
孟子煊冷汗涔涔,他不愿去想象,这里曾经历了一场多么惨烈的屠杀。他更害怕,在这数不清的尸骸中,会有一具是若凌的。
想到若凌在面对那些不死的怪物时,会是怎样的惊恐,他便心如刀绞。若凌视他如兄长,对他有大恩,他却未能在她危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搜寻的天兵上前禀告,并未发现鲛国女王。
没发现,那就说明还活着。钟离亭和孟子煊对视一眼,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又有天兵来报,说是在密室发现了十长老的尸体。
十长老原身都是龙王鲸,不过现在,却已然成了十条干瘪的鱼皮,不仅被吸干了鲜血,还被吸干了灵力。他们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显然是在还没有过多反抗的情况下,就被制服了。
钟离亭觉得脊背发寒,十长老修为颇高,想要如此轻易地制服他们,他自忖还没有这个本事。
孟子煊看向钟离亭,“师兄,你可曾听说三界内有什么厉害的魔物,是专吸人鲜血和灵力的么?”
钟离亭沉默半晌,终是摇了摇头。
整个鲛族无一幸免,所有的财物都被洗劫一空。残骸太多,连收殓都没法收敛,只好任由他们腐烂在这里。
小月忽而像想到了什么,跨过满地狼藉,飞跑到向御膳房。
御膳房里躺着一只身首分离的巨大海龟。
她上一回离开鲛族王宫时,这小龟臣还十分殷勤地给他准备了许多好吃的,问她会不会再回来。可等她再回来时,这里却已经面目全非,也再听不到小龟臣客客气气喊她一声“小月姑娘”了。
战争一旦开始,就不可能轻易结束。
钟离亭面色阴沉。这恐怕是一场比六千年前更为可怕的三界大战,而他,到目前为止,一直处于无比被动的地位。
敌人行军速度如此之快,让他连救援,都来不及。
孟子煊站在钟离亭旁边,与他商讨,“这么庞大的一只军队,行军不可能毫无动静,咱们来的时候并未碰见他们,他们又不会凭空消失,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
钟离亭眸色一凛,“咱们去东海龙族。”
没有上岸,自然是还在水中。
此地离东海龙族最近,他们灭了鲛国之后,再顺道灭了东海龙族,完全有可能。
可是,会避水咒、能在大海中自由行走的天兵尚且不多,这些不死的怪物,又是如何能到达这海底深处的。
唯一的解释是,这些怪物根本不怕水。没有了生命的行尸,又怎么会怕水?
不会避水咒的天兵被留在了岸上,随同钟离亭去往东海龙宫的天兵已不足十分之一。
他们正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东海深处,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因为他们实在不能确定,等他们赶到时,面对的会不会是和鲛国一样的惨状。
其实,就算赶到了,也未必能救得下。数十万变异了的怪物,到底有些怎样的战斗力,真是想想都令人胆寒。
会一会就知道了,天族秉持三道正统,总没有还未交手就逃跑的道理。
果然还是来晚了,战争已经结束,那些巨大的灰毛獠牙的怪物列队在两侧。没有主人的命令,他们就像死尸般一动不动。
鱼类的尸骸铺了满地,鲛国的悲剧在东海龙族重复上演。唯一不同的是,龙族宫殿的大门敞开着,一个身着黑袍的无脸怪正端坐在龙椅上,仿佛已经等候了许久。
人家都已经开门迎接了,总不能不进去。
“你们来得不算快,若是能早来一点,便可以看到本座的军队是如何斩杀这些小鱼小虾的,那简直比切萝卜白菜还容易。”无脸的怪物语气阴森,让人一听便觉从骨子里渗出凉意。
钟离亭神色凛然,厉声斥问,“鲛族和龙族,一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虐杀他们?”
“无冤无仇”,那人嗤笑一声,“当初鲛国国君与东海龙王,哦,还有你的父亲老天君,联合封印了本座,这就是最大的冤仇!不过,你放心,本座暂不会对你天族动手,钟无羡是个听话的孩子,我很喜欢他。不像这几个,冥顽不灵!”
他右手一扬,几个被牢牢绑缚的人便被丢到了大殿之上。赫然便是新继位的东海龙王博玉,三皇子彦枫和鲛国女王若凌。
博玉一见那无脸的怪物便破口大骂,“你这没皮没脸的妖怪,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堂堂东海龙王,宁死也不会降你!”
“好,有骨气!”身着黑袍的无脸怪阴阳怪气地赞了一声。然后,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孟子煊见势不妙,迅速抽出小月手中的碧水清霜剑,凌空一掷,试图阻止那人出手。然而无济于事,那人左手一扬,碧水清霜剑便插入地下数寸。与此同时,博玉身上汩汩流出的血液也汇入到他右手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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