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是从小就能看见……”

久久斟酌了一下，“像我一样，像那位姐姐一样的……东西？生物吗？”

久久本身性格开朗，这些年独自在公司经常对着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人自言自语。

好不容易见着同类，宋璃之又总散发出恐怖的气息，令她不敢逾越。

现在逮着看样子就好说话的林知安，哪里会轻易放过。

“嗯。”

林知安点点头，扣掉碎裂的手机膜，最近手机膜的消耗有点太高。

“会不会困扰吖？”

“还好，我平时戴着眼镜看不见。”

“难怪呢，我以前没少在你的工位上偷看你工作。”

“……”

久久心直口快，说完后才注意到有歧义，抱歉笑笑，“对不起哦姐姐，我实在无聊。”

“没事。”

撕下来的手机膜丢进垃圾桶，林知安摆手道。

和一只阿飘计较，完全是浪费时间。

久久欢喜，“姐姐……”

“安安。”

一道声音响起，霸道横插进她们的沟通中。

久久立刻捂住嘴巴。

这位前妻姐不会又误会她有其他意图吧？

她发誓，她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林知安发现久久对宋璃之的害怕，疑团升起。

她作为阿飘活了这样久，怕一个刚成为鬼魂不久的宋璃之？

偏头瞧前妻，神色冷得可以和冰山媲美，杵着不说话身上的威严都令人难以轻松。

不怪久久怕她。

“有事？”

林知安睨了她一眼，正过头回复实习生的消息，对方说给她买了奶茶。

认错态度算是很好，林知安才对接下的烂摊子怨念稍减。

奶茶意外地刚好是林知安喜欢的一款。

是个善于观察，扎蓬松丸子头的可爱女孩。

余光那两只蜗牛一样缓缓朝她这边蠕动，时不时停住，观察她有没有发觉，没发觉就继续挪动的脚更可爱一点。

林知安唇角微扬。

宋璃之更加在意。

什么人发来的什么信息，能叫她这么开心。

自认为不声不响地小幅度靠近她，止步于再一小步就可以看到她手机内容的距离。

个人**，若林知安不愿给她知晓呢。

“你得回去吃饭了。”

午休时间有限，她全部浪费在这儿，吃完饭连午休的时间都没有。

肚子似乎听见了提醒，适时地咕噜叫了声。

林知安这才感觉到饿，离开应急通道前叮嘱宋璃之：

“不要自己回去，等我下班，我带你回去。”

宋璃之点点头。

没说自己这两天都是等她戴上眼镜后，缩小成一缕，藏在她的电脑充电孔跟她来公司。

发现有发现的好处，没发现有没发现的好处。

宋璃之不必时刻注意躲藏，能光明正大站到林知安的身边，看她工作。

她们从事的工作方向完全不重叠。

看着白底上勾勒出圈圈点点，宋璃之无从判断她的能力强弱。

从她利落的动作，对比旁人苦思冥想下不去一笔的苦恼神色，窥见她的厉害。

“林姐姐的功底是这个小组最扎实，能力也是最强的。”

久久生前和林知安从事同样的工作，难掩欣赏。

宋璃之打量她一眼，

“你年纪多大？”

“昂？”

久久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下意识回答，“我生前好像是二十三岁。”

二十三，那叫姐姐的确没错。

没错是一回事，不爽是另外一回事。

但是她根本没资格不爽。

宋璃之垂下眼睫，正过头，继续看林知安。

久久反应过来，略有无语，

“前妻姐姐，你不要太敏感好不好，我叫谁都是姐姐的。”

一道锐利的视线投射过来，扎在她的脑门。

“直女都这样……”

久久急刹住剩余的话，手动为自己的嘴巴放下一个道闸杆。

寒冰一样冷的目光停在她身上好一会。

久久觉得自己作为一个鬼要冒冷汗，煎熬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办公区静悄悄，所有人都在珍惜为数不多的午休时间。

任务重的林知安和几个太卷的同事的电脑已经运行到发烫。

“我错了。”

久久安静不了一会，“我下次不会了。”

她像个软柿子，任谁都能拿捏。

在那女孩纠结得快把自己发尾打死结时，宋璃之才道：

“你没错。”

“我和她确实是前妻的关系。”

不适宜的好奇冒出来，久久小声问，

“你们真结婚过啊？”

其实是调侃而已。

“嗯。”

“真好啊，现在同行可以结婚了。”

久久感慨，她们那会大环境对同性恋包容度还很低，学院查出来一对女同性恋，双双把她们开除，警醒同学。

她的话太多，也不需要回应，自己能说一下午。

宋璃之权当是BGM。

“诶，你们结婚时有办婚礼吗？”

婚礼……

每当她说自己结婚了，总会有人问她办没办婚礼。

宋璃之低了低头。

“没有。”

生硬的答案和语调，久久苦苦营造的轻松氛围被击垮。

也是一瞬的事。

久久眨了眨眼，小心翼翼问，“你们不是什么协议结婚，或者有婚约在身不得不结婚吧？”

哪有那些东西。

“哦对，你喜欢她的。”久久忽然想起来，

“不好意思啊，百合小说看的太多。”

清亮的嗓音绵延不绝。

讲的阿飘累不累是不知道，听的那个是累了。

仗着自己不会被察觉，宋璃之坐到林知安的办公桌上。

抬眼，透过反着屏幕光亮的镜片，意外对上那对浅墨的眼眸。

宋璃之一僵。

“你、你听得到？”

“……看得见？”

林知安托了托眼镜，拿过一张便签纸，刷刷写：

普通眼镜。

听得到。

看得见。

宋璃之从桌子上下去，默然无言。

林知安又写：

你喜欢我？

宋璃之眨了两下眼睛，一时哑然。

林知安余光注视着那抹僵硬的身影，一盆冷水浇灭内心的滚烫。

宋璃之说话她能听见，偏偏她什么也没说。

也许只是唬小孩，或者小孩误会了。

总之不会是真的。

宋璃之喜欢林知安……

太可笑了。

林知安摇了摇头，打消脑海里不切实际的念头。

划掉那句‘你喜欢我’，撕下便利贴，撕成两半丢进垃圾桶。

不要乱跑，我会监视你。

带她去其他地方待着，不要打扰我。

林知安写完，往旁边一拍，继续自己的工作。

因为宋璃之，她已经耽误了不少的进度。

她总能打乱她的计划。

错过了时机，有些话就不知道怎么开始。

宋璃之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末了，监督着久久一起离开员工办公室，去外边待着。

久久不理解，久久不懂。

“为什么不和她说是的，你就是喜欢她？”

宋璃之侧过身，去看老板办公桌面又铺着的一张张设计稿，

“有些事，有些话，告诉她，反而可能造成困扰。”

生前没说出口，

何况死后。

“我不赞同。”

久久抱手，拧眉，“既然喜欢就说啊，抓住现有的机会，否则哪天万一天人永隔，岂不遗憾。”

宋璃之眼瞅着她双腿穿过桌子，冷静提醒：

“我们不是人了。”

久久拍了一下脑袋，

“额，我的意思是抓住还能见面，还能听见彼此说话的时间，勇敢冲！”

真的是年纪小的孩子。

宋璃之静静听着久久给出的一系列主意，没有发表意见。

聊着聊着，总经理进来了。

两只阿飘纹丝不动。

林知安抱着打印出来的初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诡异的一幕。

阿飘前妻手撑在办公桌，低头看设计稿。

大学生阿飘坐在办公椅上，身体几乎和总经理重合。

林知安瞳孔放大，手指一动，在白纸上捏出褶皱。

久久热情打招呼，宋璃之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就这样，能是喜欢？

林知安再次嘲讽自己的异想天开。

“小林啊。”黎经理招呼她，“怎么在那里站住了，进来啊。”

林知安交上初稿。

虽然粗糙，但是经过完善后必定是个合格的作品。

经理越看越欣赏，“小林，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定制组？”

定制组和普通组不一样，接的不会是批量生产的设计单，而是一个高端客户的定制单。

需要满足客户的要求，难度系数不小，但自由度也高，工资更是和普通组设计师不在一个维度。

年前公司才创建这个小组，被认可加入定制组的只有堪堪三个设计师。

林知安早在流水线一样的设计岗位上麻木，觉得自己余生可能就这样了。

没想到还能迎来转机。

“您，您是说我加入定制组？”

林知安不敢相信。

“对。”

经理点点头，指着桌面那些设计图，“我看过你所有的设计，你是个很有天赋很有灵性的设计师。”

如此高的夸奖，林知安不由愣住。

她不是在做梦吧。

“真是怪了，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块璞玉。”

宋璃之攥紧了手，垂落的眼眸落尽自责。

要不是……

她的拖累，林知安会被更早地看到，她的事业早可以达到更高的位置。

也许她不该再出现在林知安的身边。

宋璃之想着，飘出办公室。

林知安的注意力在她飘出的第一步时拉回来。

要不是老板还在面前，她会直接扭头追上那道身影。

“小林，你意下如何？”

“我当然愿意。”

一眼望到头的未来，忽然驶上未知的轨道。

林知安很期待。

设计稿粗糙的线条跳跃，构成深褐色羽绒服女人。

欣喜落成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