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要了命的邪门儿

郁倾到地方下车,手机响了一下,打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到家了吗?】

还不急思索,接着又一条。

【新建联系人:沧泽雨。】

97年的时候,那家伙给过郁倾一个手机,午后的空教室里,他们俩用板凳挡着门,靠坐在门背后,沧泽雨教郁倾怎么发短信,怎么给他打电话。

说的话就是:“这样,新建联系人。”

然后在小小的屏幕里,用按键打上‘沧泽雨‘三个字。

郁倾往店里走,晚上八点多,师傅们都已经下班了,厂子里只剩下那只黑色的白狗。

他平时住二楼,二楼的面积比一楼小,有两个套间,都是两室一厅。只简单的刷了墙,铺了地板。他在杭州时会住其中一个套间的卧室,其他地方全用来堆放杂物。

都是些去年搬过来时,店里暂时用不上但又舍不得丢的工具、物品。

他稍有整理,不脏但挺乱的,郁倾一个人没那么多讲究,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被单被套,给郁昭去了个电话,就打算睡了。

小姑娘还是不爱说话,电话接通后,分明是骨肉血亲,却都没什么话可说,很快也就挂断了。

郁倾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逐渐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昏昏欲睡,却被电话铃吵醒。

陌生号码。

挂断。

又响,还是那串陌生号码。

有点眼熟…

郁倾想起来了。

【新建联系人:沧泽雨。】

他没有新建联系人。

“喂。”郁倾终究还是接了电话。

“怎么挂我电话?”果然是他。

郁倾道:“我睡迷糊了。”

“才十点就睡了?”电话那头沧泽雨的声音,很悠哉,轻飘飘的。

“有事吗?”

沧泽雨道:“刚刚宋珂在,很多话都不好说。”

“什么啊…”郁倾强装镇定。

“怎么干修车啊?”

郁倾道:“大少爷瞧不起修车啊?”

那边笑道:“不是这意思,你当时学习成绩拔尖儿啊。”

他没问的太明白,但郁倾能听得明白,沧泽雨的话意很简单:你是没读大学吗?如果读了为什么在修车?奖学金保送都能够得上的好成绩,为什么没有读大学?

其实郁倾已经过了不能面对往昔的阶段了,可他就是不想跟沧泽雨说。

大少爷今天在这儿玩两天,明天去那逛两圈,总之和他不是一路人,没什么好深谈的。

他不喜欢别人可怜他,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

“沧泽雨,你那个别墅维护还是找别人吧。”郁倾道,“我这边也不是特别专业,联系的几个打扫阿姨这几天都没空。”

“没关系,我可以等啊。”沧泽雨那边的语气温和。

郁倾很想挂电话了,可突然这样挂断,更显得他心里有事。

“行吧,我再…联系看看。”

“嗯。”

郁倾:“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有啊!”那边语速加快,“咱们…十年没见了吧。”

“啊…嗯。”

“我其实每年假期都回国的,98年的时候还去过学校,老邓说你转学了。我给你的手机也没打通,联络簿上的电话号码也是个空号。”沧泽雨说着,“小珂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是他爸妈离婚,他跟着他妈妈来杭州了。能联系上的同学,问起你的事,都说不太知道。你今晚也看见了,但凡问起,小珂就打岔儿。真这么不愿意说?”

“嗯。”郁倾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说了也没法改变。”

“郁倾,你有想过我吗?”那边问。

郁倾愣了愣,勉力的稳住声线:“有啊…毕竟…你当时…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说完,听到了沧泽雨的笑声,像是很满意郁倾的回答,憋了很久从鼻腔里哼出来的笑:“那…能不能给最好的朋友开个门啊。”

窗户外传来滴滴的车喇叭声。

郁倾猛然从床上坐起,跑去窗边开窗一看,楼下马路边停了一辆明黄色的兰博基尼,车门开着,沧泽雨站在车门旁,用拿手机的手冲他挥了挥,一手伸进车里,轻按响了喇叭。

接着又从车里拿出一个大塑料袋,上头有大大的红字「KFC」。

当年瘦子同桌挑食,沧少爷大手一挥,带去肯德基社区医院治了一剂,从此汉堡炸鸡一发不可收拾。

满汉全席不及一桶辣翅薯条。

郁倾站在窗户边对他喊:“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电话还没挂,声音分了两频,从听筒里和窗边分别传来,都很炸耳朵。

沧泽雨:“陪我吃,我想吃!”

郁倾:“凭什么?”

“求你了!”从语气和姿态都没有求的意思,“圣代化啦!”

于是,三分钟后,郁倾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吃草莓圣代。

沧泽雨坐旁边,跟黑色的白狗干瞪眼儿。

“你这店开了多久了?”他手贱摸了一下哈气摇尾巴求摸的狗子,然后把脏手摊给郁倾看。

郁倾没放下冰淇淋,边吃边站起身引路带他去洗手:“六年多。”看来草莓圣代真的很合胃口,郁倾的态度稍微好了些,“开始没这么大。”

“你睡二楼啊?”

郁倾点头。

沧泽雨笑道:“有空调吗?”

一楼开的大电扇,办公室和休息区是有空调的,郁倾没给他开。

“看在肯德基的面子上。”

沧泽雨给狗碗里丢了两块炸鸡,拎着剩下的肯德基跟郁倾上了二楼。

二十来个平的客厅堆满了东西,溜缝儿进的房间。

房间也不大,床、桌子、椅子、橱柜,墙上挂的空调,就是全部了。

郁倾盘腿坐到了床上,示意沧泽雨坐椅子:“东西放桌上。”

大少爷初进贫民窟,郁倾挺后悔刚刚稍微收拾了一下,应该更乱些,摆上臭袜子,把他熏走才好。

“晚饭看你吃的少。”沧泽雨看了一圈,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跨腿反坐在椅子上,抱着椅背对郁倾笑。

“笑得怪渗人的…”宋珂不是说他心情不好嘛,这么看着还挺好的。

郁倾想问问关于他爷爷的事,再道一句节哀顺变,可又觉轻飘飘的一句没大用,思来想去还不如不说。

他说怪渗人的,沧泽雨立马不笑了,掏出手机用黑黑的屏幕照镜子:“不会吧?挺帅的呀。”

把手机收回口袋,又龇牙对着郁倾笑。

真挺像楼下狗求人摸头的装乖样儿。

一杯冰淇淋下肚,郁倾原本心里的那点膈应劲儿基本也过了,原本那时他经历的事就和沧泽雨无关。

人家大少爷念旧,亲人离世,想来找自己说说话,都带着肯德基了,陪他说两句也没什么。

左右他今晚也无事可干。

“你这十年一直都在国外吗?”郁倾主动找了话题。

沧泽雨点头:“起初是加拿大,初中读完去了新西兰,大学又去了美国。除了华盛顿,都是些十几公里看不见人,鸟不拉屎的无聊地方。堪比古代发配宁古塔,十年加在一起还没咱们当初来的好玩,老外也不争优秀班集体。唯一的好处是放学早,学的东西简单。你呢?”

郁倾只想听他说,话题这样抛过来,还真接不住。

怎么说?

说自己初中肆业,南下打工?

说自己母亲去世,家破人亡?

说自己打黑工,学技术,吃了很多苦?最穷的时候,口袋里只有五块钱,睡过桥洞,在垃圾桶里捡过别人吃剩的饭?

老同学见面,不是该吹吹牛吗?说这些苦情戏,一点儿都不应景儿。

随手散出几十万,开豪车住别墅的大少爷,也不可能和他感同身受。

“我…就这样啊,挺普通的过日子呗。”郁倾说着去找鸡米花沾土豆泥吃。

“谈恋爱了吗?”沧泽雨问。

郁倾差点一口可乐喷出来,咳了两声,摇了摇头。

沧泽雨凑上来又问:“一直没谈过吗?”

“你问这个干嘛啊?”郁倾抬眼瞧着他,“你呢?”

郁倾正半跪在床边扶着桌角找土豆泥,沧泽雨转身站起挤进了床和桌子之间,他一手扶住了郁倾的肩膀,这样的距离,很近了。

却不料他居然还将另一只手伸来,顺着郁倾的脖子,大拇指和四指分开,用掐脖子的方式,掐托起了郁倾的下巴。

他个子高,手又大,手指钳住这一瞬,郁倾被他制得死死的。

他说:“我心里想着你呢。”

然后他俯身,郁倾吓得紧闭上眼睛。

不是吻,沧泽雨用舌尖舔了一下郁倾脸颊上的红痣。

真是要了命的邪门儿!

只这一下,让郁倾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掐着下巴的手还没松开,甚至又加大了力气,让郁倾不得不半张开了嘴。

“这是什么?我之前就看见了。”沧泽雨问。

郁倾心中狂叫:凭什么你问我就得答?你他/妈管真宽。

可开口却是:“舌…舌钉…”

郁倾看着沧泽雨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渐渐的和记忆里那个十三岁少年的脸重合,眉眼、鼻子、唇、甚至是轮廓。

他好像变了很多,又似乎一点儿都没变。

他说:“我看看。”

郁倾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胸廓上下起伏着,他太清楚伸出舌头会发生什么了,他看到沧泽雨像急色的饿鬼,狂咽了两口唾沫。

他上学的时候是好学生,出了社会也是最守规矩的那类老实人。

可心底里的那点子离经叛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眼前人,只用三言两语就勾起了他的叛逆和疯狂。

他此前有多不想再见到沧泽雨,多不想再和他有瓜葛,现在就有多想伸出舌头,让他看清楚自己舌上的穿孔。

微微抵出,在舌的正中间,一颗钻钉,在粉色的,薄薄的舌上闪着光。

略有昏暗的灯光下,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的炸鸡气味,和眼前人透白泛粉的肤色、摄人心魄的眉眼唇舌很不搭。

沧泽雨盯着那片薄舌,只有一个念头:会是什么滋味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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