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周日，地下花园见”墨丞撂下一句话，就跟同为战斗型仿生人的朋友提着刚领得枪支模型走远了。

站在原地端着一盆吊兰的向空望向他的背影。这是真打算教自己防身术？非亲非故你对我这么好，不是个傻白冷，就是个二五八。

要不然还有种可能，你想从我这打听到什么消息。向空微眯双眼，觉得墨丞的背影越看越像顾茗，甚至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他身上雪白的学院服都变成了黑色西装制服。

“你们明天有什么活动吗？”景云抱着盆很不争气的雏菊，只长叶子不开花，看上去半死不活。

家庭园艺课如果能顺利结课就能获得30积分，但是结课条件很苛刻，要求必须水培出一株植物，根据植物状态打分。

这是个很奇怪的魔鬼时代，人类在抗击生物大灭绝的重压，植物们惨死于冰原。水培植物是最后绿色希望，每颗种子价值千金。

老师开课前反复强调，如果谁的小苗死掉了，他肯定会把这个倒霉蛋的积分全部清零。

“嗯，我拜托他教我几招防身术。免得以后又碰见克里斯那样的人。”向空抱紧装有吊兰的玻璃皿，挤进几百人的透明大电梯，脸贴在别人背上，闻到一股长期不洗澡的辛辣酸臭。

“你学会后能不能也教教我。”景云用手护住自己蔫不拉几的小苗，已经成这个样子了，家庭园艺课还有最后两节，可以不开花拿满分，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啊。

“好。虽然我也不一定能学会，但我会认真学。”

电梯运行至地下三楼，门打开，大半仿生人倾泻而出前往各自教室。

向空和景云轻车熟路来到园艺培训基地，打卡进门。

这间教室没有具体座位，所有人上课都得站着。大家围在中心培养舱，看老师对植物进行照顾。

温度、湿度、养分、人造日光强度等等这些都会影响植物生长。营养液配比也很有讲究，不同目植被需要的营养物质千差万别，稍有不慎下场就是死翘翘。

失去土壤后，耕种变成极为精贵的技术活，曾经面朝黄土背朝天还赚不到太多钱的农民如今都是地下城的大富豪，刘成涛老师就是其中之一位。

他穿着讲究，常年食用有机蔬菜让身体保持最佳状态：“我们今天学习内容是菊科和唇形科的温湿度调节，都把笔记本拿出来，好好记上。别到时候把花养死了没学分。”

百合科植物上节课已经讲过了，向空记了满满四页纸的要点，这才把小家伙照顾得像颗草样。

“砰！”

玻璃器皿掉落在地粉身碎骨的响动，声音离很近，向空猛喊一口气，睁大眼睛，扫到自己的吊兰安然无恙才松懈。

还好还好，要是小吊兰现在出事，这基地的门怕是别想踏出去了。

“我的花……”景云看着被别人胳膊肘捣下来的雏菊，细细如绒毛的根须摊平在瓷砖地面，不甘心汲取着流淌成地图的水溶性养分。

“这是花？”旁边肇事的大高个不仅没有愧疚，还一脸嘲讽：“哪看出来是朵花？”

“你！”景云想要上前理论，却被向空拉住胳膊。现在可不是惹是生非的时候，老师看着呢。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教室！这门课不用修了，倒扣60分。”刘成涛指着大门。

景云红了眼眶，他总共才有40积分，这次不仅没拿到分，还被扣成了负数。

“还不走留在这干什么！毛手毛脚如果是我的仿生人早被打死扔回收站重塑。你们知不知道植物现在比黄金还值钱！”

这话叫人实在不舒服，但是向空听习惯了。曾经的买主就是在一次殴打中，将自己打到肺部出血后扔进回收站，起因也是类似小事，家里的汤烧糊锅。

仿生人杀了人类，是天下第一重罪。可人类折磨致仿生人受伤死亡，只需要支付一笔维修金，八个月后，您将更新换代得到完美的仿生人。

如果您钱多还人傻愿意多付款，飞岭科技第16代基因定制项目，将满足您全部要求。从单双眼皮到脚趾长度，没什么是不能选择的。

景云用手背蹭过眼角旁边的水滴往门外，没分就没分，大不了自己这辈子都赖在基地，包吃包住看谁吃穷谁！

“你别……等我。”向空跟着跑走。

到门边又停下脚步，似乎是后悔了。

老师轻蔑地哼出声：“谁要是今天也出了这个门，同样倒扣60分！”

向空回头，清澈眼睛看向老师眼角丛生的细纹：“嗷，不好意思，忘拿东西了。”

迎着教室内上百双眼睛跑回操作台，抱起小吊兰的水滴瓶，举在眼前对它说：“我相依为命的草草，咱们得一起走。”

这次向空没有多做停留，迈开大步离开教室，出去时连门都懒得关，朝着景云的方向跑去。

爽！一个字，就是“爽”！心中叛逆小兽在逆风狂吼，跳起来勾住景云同样纤薄的肩膀：“surprise！”

景云不可置信的眼神：“你跑出来干嘛？挂科挂我一个还不行啊。”

向空语气轻松：“我反正是负250分，再扣掉60，也就负310。有句古话叫破罐子破摔，无所谓。”

挥挥手：“未来半年我都别想挣够积分从基地出去。”

景云担心到皱眉：“这里的生活很不好，规矩多，随时都会被打，咱们还是尽快出去为妙。”

向空耸耸肩：“难道出去就会好吗？地下城对于仿生人就是18层地狱，去哪都不会好过。”

“走，回宿舍躺平去。”向空让景云放轻松。

“咱们这算逃课吗？”

“应该……不算。明天就是周日，休息时间你想干嘛？”

“还能干什么？看看书？”

周日下午2点到晚上11点是阅览室开放时间，里面的书都经过评判，以故事类为主，知识性教科书也有少量几本，但都是几千年前的老东西，对今天生活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向空全部翻过只觉得无聊，与其看这些古老教材不如直接想办法进暗网找资源。可控核聚变、基因裁剪酶等等都是当下最前沿技术，学不会当小说看个新鲜都好。

“这电梯怎么不停？”景云按了许多次下行键，都没有反应：“是不是上课时间电梯不开放？”

“不可能吧。”向空长按住向下箭头。基地除了仿生人，还有很多工作人员，有时还会有VIP买家前来参观，所以电梯必须维持24小时运作，之前他半夜溜出来也没有碰到这种现象。

困惑之际，代表电梯正在运行的□□点亮。向空很自然说句“这次好了”，下一秒，毫无防备和四壁透明桥厢内站着的人对上视线。

电梯急速下坠，视觉残影未消，重物自百米高空砸落在地的轰隆声如万吨炸药被点燃。

向空身体僵直，双臂紧贴身体两侧。刚才的眼睛……是顾茗！

景云紧张地攥住向空衣袖，头顶消防报警器开始玩命狂叫。

身后几十间教室传来人声吵闹。三米宽的双开门，有几十个人同时往外挤，被卡在门口又被后排人推搡在地。

警报仍在呼啸，火苗蹿起，在防弹玻璃围成的电梯井中张牙舞爪。

“都待在教室不要出来！”

“全部回去！”

“全部！”

“被抓到扣100分！100分！”广播里响起监察官声维持秩序的嘶吼。

可这团被玻璃圈住的烈火，点燃得仿佛不是电梯，而是混乱不堪的心。

“大家快跑！着火了，会被烧死！跑出去！”已经有身材高大的战斗型仿生人突破重围奔跑在走廊上，区区一个喇叭的声音没有击退燃烧的斗志。

他一脚踹开楼梯间的门：“跑！快点跑！太危险了！”

火苗已经熏黑了玻璃罩，头顶消防蓬头开始不受控制地滋水。声音以燎原之势撺掇越来越多的人跑出教室。

“跑出基地！我们凭什么要被售卖！”

“我们是生命！独立自由的生命！”黑压压的人群里有人高呼，只能辨出方向，寻不到具体位置。

所有电梯因火灾警报都已自动归位后锁死，驻扎基地的监察官无法及时赶到。

向空拉住景云的手跑在最前面，他们要去上方，离开基地，进入真正的地下城。

等到了人群中，混入车水马龙，更换备用芯片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仿生人。从此往后，像真正的人类去生活，去放肆而大胆得奔跑。

最后一扇大门被扑开，地下城的风卷起纯白色化纤材质的制服领带。自诞生还未离开基地的仿生人们被钢铁巨兽般的高楼淹没。原来外面世界是这样。

“都站住，往回走，不要冲动。根据最新推出的啸风法案，如果仿生人被判定有危害人类社会的行为，将越过买主对其进行永久销毁。”约尔凯夫的声音在所有喇叭中同时响起，重叠音节构成飘荡回音，威慑住部分性格温顺胆小的仿生人。

景云用力扯住还想往前跑的向空，眉毛紧凑在一起：“我们回去，总会离开基地，不是现在。”

向空停住脚步，目光坚定不移：“回去继续做包装精美的商品？等着被卖家用旧后重塑或抛弃？”

“可是没有办法……我们只是小小的仿生人，真的没有办法。”景云快哭出来了。

“怎么没有办法，改造芯片就能剔除他们给我们安装的定位系统，之后做黑工去地表也能赚钱养活自己。”向空早就想好了独善其身的出路，更何况还有3F诸多成员，他们有更庞大更疯批的计划，来修正这个完全不讲道理的世界。

“我去！”忽然有人高呼：“电流弹，大家快躲起来！”

远处升起几十根柱子，噼里啪啦往外投掷拳头大小的黑色球体。球体在空中裂成两半，一张张带着电流的网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