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池琅从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醒来。
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脑子里突然冒出倒欠这个世界的三条to-do list。
池琅立刻吓醒了。
他记得昨晚抱着骨头许愿,脏东西突然回来,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池琅努力回忆细节,表情逐渐茫然。
感觉可以把清单第一条划掉了。
确认脏东西的状态是否虚弱。
答案,否。
脏东西轻轻一点,他居然就睡着了。
但不合理啊,他这么厉害干嘛不教训自己。
算了,池琅抬抬胳膊,感觉用人身睡觉睡得好舒服啊,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很精神。
他伸手从枕边拨过来一个珠子,诶,是留音珠。
池琅猛地坐起来,一拍脑袋,他想起来昨天晚上忘记什么了,忘记删录音了。
这对留音珠是池琅瞎捣鼓炼器,弄出来的残次品,虽然既能通话又能录音,但通话的时候一定会自动录音。
他说了好多大逆不道的话。
可不能让脏东西听见了。
池琅鬼鬼祟祟地拿起珠子,刚抬起手。
一道阴影突然投在床上。
池琅一哆嗦,连忙把留音珠藏到身后:“早、早上好。”
脏东西藏在骨头里,走到床边,嗯了一声,停一下也略带新奇地回他:“早上好。”
声音中毫无因为他藏珠行迹的疑惑震怒。
池琅:“……”
松了口气,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一边把留音珠别在身后,一边往后挪,打算悄悄把珠子放到枕头底下去。
这时脏东西说:“你今日和他们待在一起,我已经交代过了。”
啊?
池琅差点没拿住珠子,抬头看去,呆呆重复:“交代过了?”
怎么交代的?什么身份交代的?什么时候交代的……哦对,难道是昨晚?
谢沉渊没解释,只嗯了一声,想想低声补了一句:“我今日不在你身边,晚上接你回来。”
池琅眼睛眨巴眨巴,瞪大了。
是他还在做梦吧,一觉醒来怎么有这种好事。
池琅连忙把珠子塞进枕头下面,从床上蹦起来:“现在就走吗?”
脏东西却徐徐伸了一只骨手到他面前。
池琅:“???”
他抬头看脏东西,骨架的下巴微微倨着,半侧着脸。
伸一只手是什么意思?
池琅磨磨蹭蹭地坐回到床上,做贼心虚地压在枕头上,装作看不懂。
谢沉渊矜持地等了一会,没见小生魂来摸他的手。
怎么回事,不是说每日都要摸一遍,今日他不在身边,特许他可以多摸几遍。
谢沉渊转过头,轻轻转了转手。
骨头的光泽剔透晶莹,池琅的视线跟着转了一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往后缩得更狠了。
谢沉渊:“???”
这样空等了半天,他终于不满地开口:“你自己在这山洞里说的话,都忘了?”
他怎么知道,他难道听到了!
池琅要还是一朵小鬼火,早吓得炸成火球了。
他正战战兢兢地考虑认罪的姿势,脏东西朝床上俯身下来,骨架的阴影把他整个笼罩在里面。
池琅差点就招了,骨手在床上摸了一下,捞起他的手将自己覆住,然后……不动了。
池琅:“?”
谢沉渊抬抬下巴:“摸吧。”
池琅:“???”
他真的觉得今天醒来的方式不太对,但骨头送上门给他摸,即使知道里面是脏东西,池琅还是从不太自在,越摸越放松。
纤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捋过,在掌骨上画个圈圈。
池琅居然有点冷静下来,突然把先前那个不对劲捡起来。
他偷偷抬眼瞄一下脏东西。
方才骨手来拉他,是先落在了手边不远的位置,虽然下一把就抓住了,但这挪了一下的小动作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那之前,脏东西说早上好的神态也很不对。
是哪里的问题呢?池琅苦思冥想,突然心头一跳,他慢慢地抬头,看向骨头的眼窝,那个地方总是很深邃,空荡荡但是幽幽地很有神,现在却觉得少了一点,就好像……
就好像……
池琅大着胆子举起另一只手,在脏东西面前挥了一下。
一下,两下,三——
谢沉渊突然开口:“你的那颗珠子,昨夜滚到石床后面去了,放在枕头边,收好了吗?”
池琅吓得连忙收起手。
愣了一下,他才迟一步接收脏东西的话。
那颗珠子!石床后面!短短一句话怎么全部是重点啊!
池琅强装镇定:“收好了。”
想了一下,为免牵连到糖片,他又轻描淡写地把通话功能隐去,补充道:“那颗珠子没什么用,只能留个音玩一下,我平时用来捉风声的。”
谢沉渊抬眼:“哦?还有这项用处?”
池琅:“……”
他这下也不敢委婉地问有没有听他的珠子,看他的石床了。还好脏东西也没主动提出想听一下捉的风声。
也是,他对这种东西又不感兴趣,满脑子想的都是害人。
池琅腹诽完,又看骨头的眼窝。
他现在有**分肯定脏东西看不见了,虽然不知道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失去了视觉,甚至比这还糟,因为修仙世界观不是还有神识什么的吗?他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了。
池琅心头忍不住活跃起来。脏东西真出问题了,不知道这个症状会持续多久,是只看不见吗,会不会还有其他的问题?
他一边想,视线一边越发肆无忌惮地盯在谢沉渊的眼睛上。
如此满怀关切,谢沉渊自然不会没有发现。
既然发现,他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人,而且这件事他并不放在心上,也不希望小生魂放在心上。
“哦,我的眼睛今日暂时看不见,”他轻描淡写地抬手点点眼角,“明日就会恢复了。”
池琅:“……”这么快。
谢沉渊状似不经意:“身体过几天也会恢复的。”
小生魂好像愣了一下,然后谢沉渊终于感觉到他的情绪高兴起来。
还挺期待的嘛。
谢沉渊于是放下心,就着他的手抓起来:“我现在送你过去。”
又矜持地补充道:“再等几日。”
.
再等几日就要被一网打尽啦!
脏东西把池琅送到少年们身边,他才发现这群人连夜拔寨行了数十里路,现在所在的地方离坟岗很远了。
他们和池琅见礼过,居然没一个人问池前辈昨夜去哪了。
云清让幽幽看了他一眼,率先上前,一屁股坐到他的旁边,剩下两个就跟着挤在一起坐下了。
池琅:“???”
他昨晚许的愿望灵验了?
已知脏东西最近几日比较虚弱,虽然被他威胁了一番,池琅当然不会放弃现在这么好的机会。
他一边和几个人聊天,一边偷偷摸摸打量云清让的佩剑。
今日云清让话竟然更多了,有时候池琅没接上来,被他和杜文琢两个人一岔,话题就带过去了。
难道他竟然是隐形话唠?
只有云羡予在一边欲言又止,觉得杜文琢真是傻人有傻福。
池琅越聊越开心,越聊越自信,最后直接问云清让:“你的剑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云清让还没说话呢,杜文琢把自己的剑往前一递,十分豪迈:“池前辈,你想看吗?我的借你。”
他的手被云清让轻轻格回去,三个人中,云清让剑上的鸢灯印最暗,他把自己的剑递给了池琅。
居然这么顺利……
池琅激动得需要极力克制,才没让接剑的手当场抖起来。
剑跟着没入缭绕的白雾之中,看不清脸的前辈似是抚过剑身,细细看了起来。
云清让眸光未动,一副沉稳模样。
先前远远看,池琅只看出这印形如其名,形状像一盏鸢灯,亮起来时更是飘然若飞。
近看的第一眼,视线刚从粗略的外轮廓移到内部线条,池琅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脑子像是被人锤了一下,有些头晕目眩。
池琅:“???”
难不成是他之前估摸着学的符文太简单了,这是因为强行领悟超越自己水平的符文,产生的反应?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池琅于是没当回事,顶着头晕细细看完,把鸢灯印的每一处细节都记了下来。
看到后面,那种一晃而过的感觉已经差不多消散。
池琅把剑还给云清让,茫然地眨眨眼,伸手摸了摸胸口,只有这里还闷闷地疼,就好像梦见了什么痛苦的事,醒来还很难受。
好厉害的符文,后劲好大!
鸢灯印到手,今日和少年们感情联系得也不错,池琅满脑子都是努力记住的符文,再没心思聊天了,高深莫测地找了个借口跑到一边。
远远离开营地,他拿起一根枯草在地上比划。看见旁边滚过布灵布灵的东西,池琅悲痛地看了一眼,默默地绕了过去。
他现在没有火苗在身,不敢乱捡垃圾,一个脏东西已经够头疼了。
枯草在沙地上划过,池琅很快把刚刚看过的道印默写出来。
默完又对着看来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
但只有形状一模一样还不行,池琅自己摸索了半截灵咒体系,大概知道,咒文刻好后还得找到激活的灵路,换在印上应该也差不多。
他不知道正统的修仙宗门中有没有统一的基础知识,但他都是靠一点一点拆分摸索出来的。
于是池琅又把画好的道印拆分成线条,和小块的组合,先试图和认识的比对。
他打算等熟悉的差不多,就去找块石头,作为载体尝试一下注入灵力。
但画着画着,池琅突然停下来。
他拿着枯草在脸上挠了挠,怎么有点熟悉。
但不是那种一目了然的熟悉,而是拆得七零八落之中,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
池琅试图把几个咒文组合起来,鸢灯印的一部分重现出来,乱七八糟的线条却带着熟悉感突然消失了。
嗯?他直觉这个很重要,立刻试图抓住灵感的尾巴。
但对着一堆线条涂涂画画,排列组合之后,那一抹玄妙的感觉再也抓不住了。
池琅懊恼地拍拍脑袋。
算了,晚上回去洗个澡,灵感说不定就回来了。
他把地上的线条涂掉,一会荒野上的风刮过,扬起飞沙,痕迹就全部销毁了。
池琅满意地往回走,决定把剩下的时间用来联络感情,如果他的灵感不能发挥作用,至少还有备用方案联合起义。
走到一半,他腰带里的留音珠突然滴滴一亮。
池琅连忙取出来,左右看看,又钻到一颗大石头后面。
“糖片?!”
留音珠那边传来哗啦啦啦的声音,好像很急。
池琅也跟着急了:“糖片,你怎么了?你还好吗?你还跟在他们附近吗?我去找你。”
一大串话刚说到一半,哗啦啦啦的声音不仅在留音珠里响起,还在他身后响起来。
池琅一怔过后,猛地转身,高兴地捞过糖片:“你怎么在这,糖片好聪明。”
糖片把自己打理得很好,撒着碎金的纸笺上一点折痕都没有。
它托着自己的那颗留音珠,往池琅这边推。
池琅意识到这才是它着急找自己的原因,先把自己的留音珠挂了,顺手删了通话录音,然后才接过来。
他试探道:“你在里面录了东西?你听见有人说重要的话了?”
糖片拼命卷着纸边,肯定池琅的猜测。
他连忙打开,凑到耳边听了起来。
令他震惊的是,留音珠里居然是脏东西和云清让的声音!
……
池琅拿着留音珠,越听脸越皱。
这两个人怎么都不会好好说话,一个赛一个地让他听不懂。
什么能看见心餍,什么罕见的天赋,那东西不会有眼睛就能看见吗?
中间还探听池家情况,脏东西居然真的怕他!不过问错人了,此池家非彼池家。
两人来来往往,听得池琅云里雾里,都快犯困了,突然一句话让他一激灵醒了过来。
脏东西:“谢宗主送你们进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找我?”
云清让说是。
录音就到这里戛然而止,池琅的心跳却一路砰砰砰停不下来了。
他摸摸凑上来的糖片,竭力笑了一下:“已经很棒了,非常有用。”
找他?
他们不是进来找仙尊的吗?
池琅把留音珠放到一边,心里乱糟糟的情绪飞转。
搞错了,脏东西难道是仙尊?小心眼的模样感觉是有点像,难怪这么厉害。
不对不对。
池琅猛地摇头,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第一次见到脏东西。
那时候它趴在骨头的眼窝里,粘稠的一团,黑漆漆和石油一样,绝对没错的,和他在行尸中见到的心餍没有区别。
池琅越想越坚定,他还记得当时一眼有多吓人。
但换个角度想,脏东西一开始出现就和骨头在一起,之后也一直寄身在骨头上。
骨头又这么光润亮泽,气度不凡……
池琅从来没有想过,骨头死之前是活过的,这么好看的骨头,他活着的时候是谁呢?
“谢宗主送你们进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找我?”
“如今哪还有人像仙尊那样,能靠一己之力劈杀化神期的心餍?”
化神魇祸,仙尊闭关——
池琅心头一跳,脏东西不会是仙尊的心餍吧?
……
“这三个人里没有聪明人了,”池琅喃喃自语,双眼无神地靠在石头上,“云清让连我都不怀疑,当然不会怀疑它。”
糊涂啊,怎么就被它骗过去了。
池琅坚强地站起来,又听了两遍,伸手敲敲,把录音删掉。
糖片的留音珠闪了闪,录音被抹除了。
他把石头想象成脏东西,狠狠锤了一下,泪眼汪汪地抱住手。
必须把灵感找回来,晚上回去洗澡!
在池琅没注意的角落,藏在他腰带中属于他的那颗留音珠,也突兀地亮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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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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