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风雪夜6

锅巴觉得声音熟悉,一回头,看到了苏邪雪。

苏邪雪还是那日分别时的白衣,衣角处的暗纹花样粼粼闪光,显得白袍深浅交错,别致精贵。他未束发,还是**着脚,站在雪地里,面容白皙。

“苏邪雪?!”锅巴叫出了他的名字,没想到能再遇到他,旧友重逢的欣喜冲淡了悲伤情绪。

“你怎么在这里?”锅巴问道,又拍了下自己脑袋,“哎呀我这记性,我们约好了请你吃元宵的。今天就是元宵节?我忘了。只是……”

苏邪雪看出他的为难,轻笑摇头,“你误会了。”

“啊?”

“只是时辰快到了。”苏邪雪垂眸看了眼身后,不知在想什么,笑意加深了几分。

“什么时辰?”锅巴没听明白,想问,却没有出声。他觉得苏邪雪身上有很多事是他看不明白的,锅巴只天真的以为这是身份的差距。

“阿雪,你不知道,我家里有只狐狸,这事说来话长,得好几年前了,和我遇到的那只一模一样,可神奇了,像成了精似的,阿雪来我家看看吧。”锅巴一下子想到了身边的离奇事件,和苏邪雪分享着见闻。

苏邪雪安静听着,轻声道:“好啊,去看看。”

二人便一路聊着天回到村里。锅巴特意嘱咐了一句,“这里出了些意外,可能有些……不过阿雪不要害怕,他们都是好人。”

岂止是意外,这个村子原本破败,经此一劫,看起来已经形容枯槁,摇摇欲坠。

此事在锅巴推开门时整个门板落下可以看出蛛丝马迹。锅巴有些尴尬,苏邪雪却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今天正月十五元宵节,爹娘虽然不在了,但他们一定希望我活的快乐。”锅巴低声道,神色有些落寞,“我来做元宵吧。”

“好。”苏邪雪不置可否,轻笑。

推开门,锅巴发现狐狸不见了,他还不信邪,床上床下柜子里翻了个遍,抓耳挠腮,大为不解,“奇怪,狐狸呢?”

“我出去时门窗分明都锁了,怎么狐狸就凭空消失了?”

“许是出去看望故友了。”苏邪雪唇角弯了弯。

“故友?也有道理。那只狐狸不普通,它要走我还真留不住。”锅巴有些沮丧,垂头丧气的,“原本想让你看看的。”

“无妨,还有机会的。”苏邪雪笑道。

“但愿吧。对了,阿兰说,你上次去追你弟弟了,怎么样,追上了没有?”锅巴突然问道。

“自然。”苏邪雪微眯着眼,其中锐利一闪而过,笑意显得几分凉薄,“教训过了,现在回家了。”

彼时情景回放在眼前,好似历历在目。

尖利长刺的指甲穿透少年的身体,苏邪雪将人重重砸在岩壁上,一脚踩在他的身上。

少年充斥恨意的眼神至今难忘,那些低语仿佛诅咒的吟诵,“哥哥,难道我死了,你会感到开心么?”

“哥哥,地狱太冷了,你先替我探探路罢。”

苏邪雪给予苏羽尘的回应是一巴掌把他打飞出去,冷言冷语道:“少看些歪门邪道的民间话本,闲着就去修炼。”

“哥哥,你会后悔的!”苏羽尘落下一句狠话,便散作青烟逃走了。

“阿雪?”锅巴见苏邪雪出神,又轻声唤了句。他方才看着苏邪雪的表情,明明面无表情,却徒然感到一丝寒意。

苏邪雪笑起来很温柔,像谦逊有礼的邻家少年,只是眸底的幽邃又如大海般深沉,令人捉摸不透。

“阿雪来吃元宵吧,我很快就做好了,你喜欢什么馅的?”锅巴道。

“锅巴。”苏邪雪抬眸道。

“诶?我?不对不对,锅巴也是食物,嘿嘿。”锅巴笑了,“我怎么那么笨。”

“那就锅巴馅的,再来个荠菜的,萝卜的,黑芝麻的。稍等啊。”锅巴高喝着,转身去了厨房里忙碌。

苏邪雪的袖子抬起来,他的指甲倏然长的很长,扬唇一笑,露出尖锐的兽齿,瞳色亦透着金黄色。

方才他一直忍耐着,唤锅巴二字亦是为了掩饰牙齿的变化。

抬眸望天,终年黛青色的天际已经染上了乌云墨色,一轮皎洁的月慢慢升起来,自边缘起渐渐的染上了血红色。

一切都在寂静无声中发生着。

苏邪雪身后的八条尾巴已经出现,摇曳着,塞满了半个屋子,而第九条尾巴正慢慢成型。

这是他的最后一劫。

卦象说,狐生九尾,注定与异族相伴,才能顺利修成九尾狐妖。只是必须献祭出那个人。

“我不信命运。”苏邪雪冷声道。

他的衣衫尽数破裂,皮肤上开始长出白色的毛发,血管青筋似乎在不停的破碎重生,他的双目亦充斥了血红色。

而这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锅巴对此一无所知。

他在厨房里拿大米煎着锅巴,切着蕨菜,炒着芝麻,和着糯米粉,忙的不亦乐乎,灶门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响,完全听不到别处发出的声音。

刚刚经历了失去双亲的痛苦,他刻意的多说着话,多做些什么,来使得自己忙碌起来。

这厨房里,到处也是爹娘留下的痕迹。

去年此时,爹坐在里面烧火,娘在锅前面忙活,俩人一边说着话,筹划着下一年的大好愿景,一边制作着今晚的佳肴,那个场景,清晰如昨日。

想着这些画面,锅巴险些流下泪来。

却在此时,门,被踹开,寒风凛冽,扑面而来。

锅巴回头一看,顿时一惊。

窗口扒着两个流民的脸,正探头往里面爬,门口也挤满了好几个衣衫破烂,身上都是淤青的流民,他们身上都携带着镰刀榔头菜刀,像是有备而来,把这里堵了个严严实实,面容狰狞可怖。

“救命啊!”锅巴大叫一声,往后面退去。

只是厨房只有这么大,出口都被堵住了,他无路可逃!

那些流民是为复仇而来的。锅巴猜到了,却没有想到,这些人还敢回来。

那些流民大喝一声,也不多话,直接举起镰刀仰面砸下来,避无可避!

“啊!”锅巴听到了女孩子的尖叫。

他眼睁睁看着浑身脏兮兮的阿兰从流民中冲出来,挡在了他的前面,胸腔被镰刀刺穿,粘稠的鲜血落在锅巴身上已经凉透了。

接二连三的钝器扎进阿兰的身体里,将人搅的不成人形。

阿兰起先还会发出惨叫,后来就直接没声音了,跪倒在地上,撑着手臂挡在锅巴面前。

血!鲜红的血!

锅巴眼里只看得到阿兰的血,和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阿兰没有死,可是,她这次是真的死了,死在自己面前。

锅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心脏好像在颤抖,整个人不停的颤栗着,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宛如呆滞的木头人。

从小到大,阿兰一直被周围人当成他未过门的妻子看待的,锅巴自己虽然没什么感觉,他对阿兰提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就像有一天突然多了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一样,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跟小尾巴似的。

可是如今,这个小尾巴死了。

再也不会有人吵个不停的喊着“锅巴”了。

“阿兰,阿兰……”过了好半晌,锅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抱起了早已千疮百孔的阿兰,心疼她刚才有多痛。

她怎么那么傻。

钝器没入血肉的声音再次响起,锅巴却感受不到疼痛。

他木然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苏邪雪,以及扎破苏邪雪手掌的把柄匕首,血顺着手指流下,滴在锅巴的脸上,和阿兰的血混合在一起。

锅巴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微咸。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所有人,无动于衷。

苏邪雪拔下刺穿手掌的匕首,丢在地上,咣当一声。

他的气质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肃杀和冷漠散发出来,充斥了整个空间。

“死。”他开口吐出一字,仿佛在这个空间下达了某个箴言,高贵如不可侵犯的神明,衣袂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青色火焰自他的脚底扩散开,却没有燎到他的衣摆。

方圆百里,所有的流民在一瞬之间被青色火焰包围着,甚至来不及有所动作,在呼吸之间被取走了姓名。

他们的身体变成灰色,但躯壳还保留着上一刻的动作,连表情都未曾切换。

寒风簌簌,随着一阵风吹过,那些人形便化作了齑粉,散落一地,了无痕迹。

解决完这些人后,苏邪雪似已力竭,往锅巴面前走了几步,忽然倒了下去。

锅巴抬眸,视线落在苏邪雪的手心,那个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神色讳莫如深。

“苏邪雪。”念着这三个字,他忽然笑了一声。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又似曾相识。

安顿完一切后,该上路了。

冰天雪地里,锅巴抱着怀里的白色狐狸,艰难的履步前行,一步一步一浅一深,走在半腿高的雪中。

那只狐狸,长着九条尾巴。

“阿雪坚持住,我送你回家,他们……一定有办法救你。”

苏邪雪在那日倒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在原地化作了一只小狐狸。

锅巴这才惊觉,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他,同一个人。

小的时候听村子里的老人说,狐妖都会聚集在同一处建立巢穴。那阿雪的家人,也一定在那里。

“可是阿雪,你说的妖都,究竟是哪里呀?”

可就算用尽一生,锅巴也会砥砺前行。阿雪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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