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止则并不在意吕公子是否会炼丹这件事，她想知道的是:“他为何会杀害洛棠?”
“为何?”洛棠嗤笑一声，甩过袖子站起来。
“大抵是人的情爱反反复复，诡计多端吧。”
情爱?温行止捕捉到二字。
“喂，我说，你们聊归聊，能不能先把我们放下来啊?”一名同僚哀嚎道。绑了这么久，手臂都发麻了，被倒吊着的姿势也很不舒服。
洛棠抬眸看了红衣男子一眼，红衣男子表情淡淡的，好像在说“我没意见”，洛棠长袖一挥，藤蔓都缩回了地底。
半空中的人接二连三摔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好在树叶狗够厚，几人险些没摔出内伤。
不偏不倚，温行止撞在了同僚身上，同僚“诶呦”一声，成了活脱脱的肉垫。
“罪过罪过!”温行止连呼道，把人扶了起来。
再仰脸扫过树上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更像在看戏。
“洛姑娘，可否仔细说说，那位……洛棠姑娘是如何遇害的?你又为何变成她的模样?”温行止上前询问道。
他们执行过的任务，回到幻雪宫后皆有备案保存，因此有必要弄清前因后果，也好将功折罪。
“随我来。”洛棠清清冷冷地道了句，前面纵横交错的枝条自发让出一条路来。
他们来到一处河流上流，洛棠蹲在岸边，掬起一捧凉水，道:“洛棠便死在这条河里，血流在水里。”
话音刚落，她掌心处的水被染成了红彤彤的色彩。
众人一惊，以为眼花了。但水确实变了色。
“我一直在这里看着如月镇。”洛棠莲步轻移，后退到那棵通天神木前。刚才他们一行人走过来时，那棵大树也跟了过来。
洛棠抚摸着那棵树，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低声呢喃道:“我一直看着……”
那抹忧郁在一恍惚间闪逝而过，少女的侧颜在那一刻仿佛历经千年之久，藏匿在心底的悲鸣声震耳欲聋，迸发出来。
很快她扬起笑颜，走到一处轻快道:“这里，吕公子在这里杀害了洛棠。”
众人顺着她的方向望过去，那是河岸处，几朵小野雏菊零零落落，无端萧瑟。
“他们本来一处浓言密语，但后来发生了正值，吕公子拔下银钗杀死洛棠后，将人抛尸在河里。”洛棠道，望着河流表情悲伤。
作为生灵，她却无法干涉人间世俗，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声流泪。
“不对!洛棠是被剖心而死，按照你的说法，对不上。”顾飞雲提出质疑道。
顾飞雲所说的也是众人所疑惑的地方，但结合之前老翁所说的故事，双方各执一词。
温行止又想起，红衣男子说，洛棠是圣树，不会轻易杀人。所以，到底是谁在撒谎?
温行止凝眉不语，又抬头望去，那名红衣男子依旧坐在树上，像走了神，面朝着别的方向。
她愈发对他的身份好奇了。
“心头血、炼丹……”温行止梳理着这两个词。
宫主向来喜欢做些波诡云谲的事，不可以常理论之，因此拿心头血炼丹一事，在他们眼中并不算稀奇，也无人太过惊讶。
“此事便从另一人说起了。”洛棠勾唇浅笑，望了望天，有些苦恼道:“只是天快亮了，我在白天无法现形，不如明晚再叙?”
原来如此，洛棠只能在晚上出现，也是当时正好是晚上，他们才有幸被洛棠提灯引路。
只是如今洛棠态度虽好，众人心知肚明，都是看在上面那位红衣男子的压制下，过了今晚，他们不一定能这般和谐洽谈了。
几人相互看了几眼，都拿不定主意。
“明晚你会再来么？”温行止冲着树上人问道。
树上人垂眸扫过一眼，温言笑答道:“银铃声响时，我如约将至。”
“好……”温行止眨了下眼，那个红衣男子已经消失不见。
再眨眼，洛棠连同那棵通天神木一起消失了。不，通天神木长腿跑了。西巷那里应该是它的老家。
幻雪宫剩下的几人开始分配工作。
“陆五，你去写报告。”
“归海，你带人搜查周围。”
“还有你，去镇子上请个大夫。”
……
毕竟是方如玉带队，几人也不好反驳什么，都按照吩咐照做去了。
“温行止和顾飞雲，你们两个去侦查一下洛员外家和吕公子家的老宅。”方如玉指使他们起来十分娴熟。
温行止和顾飞雲对视一眼，无意争辩起事端，便勾肩搭背的走了。
“温华，你分明也是……怎么任由他呼来喝去的?”顾飞雲与温行止低声道。
每次他唤她温华时，温行止便知道，顾飞雲在指她的身份。不过她也不在乎，笑嘻嘻道:“你也知道我是混上去的。”
“话虽如此没错，可你怎么不告诉他?”顾飞雲还是觉得愤愤不平，道:“之后他也会收敛点儿。”
“他”指的是方如玉。
“我最看不惯他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好像所有人都得围着他转一样。”顾飞雲不屑道。
“唉。”温行止叹了口气，凝眉道:“都是打工的，分什么高低贵贱。”所以她要躺平!
……
二人说说笑笑，已经到了洛府，和洛员外打声招呼后，他们在库房里翻来覆去地寻找。
“我们要找什么?”
“应该说，我们能找到什么。”
例行检查也是幻雪宫行事惯例，放置有妖物残留些什么在别人家里。
这么一翻，倒让他们翻到了。
“这个木刻小人，看着有些怪。”
“不管了，先带出去。”
二人拿着一块栩栩如生的木刻小人走出宅邸。
接下来去了吕府，亮出令牌后，吕家人畏惧幻雪宫势力，很快放行了。只是吕府里没找到什么有用的。
到了晚上，幻雪宫的人再次集合在西巷那里。
——银铃声响时，我如约将至。
叮铃铃……
细碎的轻响在空气里荡漾开，一声一声的，温行止倏然想起幻境里扶着她的那只手，愣着许久一动不动，直到同僚推了她一把。
“行止，快跟上啊。”
通天神木也跟上来了，和上次同一个位置，红衣男子坐在那里。
他似乎不喜与旁人接触，总是离人群远远的。
温行止努力眯着眼去看他的脸，可惜只能看到粗浅轮廓，他两次出现都是在晚上，又离得那么远，还背对着月光，根本看不清。
“你一个男人，他也一个男人，你老看他干什么？”顾飞雲拍了下她的肩膀，调侃道。
“哎，你该不会对他有意思吧?”顾飞雲贱兮兮地挑挑眉。
“别开玩笑。”温行止一脸正气，轻声道:“我们都是属于宫主的。”
幻雪宫的每一个公子都没有资格喜欢别人，宫主给他们每个人喂了毒，他们的命都是宫主的。
洛棠现身，这次带着他们又到了另一处荒山，通天神木紧跟着来了。
“在这里，洛棠摔倒过，崴了脚，爬不起来。”洛棠走到那里，画了个圈。
“他从这里过来，脱下了洛棠的鞋袜。”洛棠又在地上花了一个箭头。
众人:“……”好像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他是谁?”众人齐声问道。
“王公子啊，他自称是路过的太夫，替洛棠看病。”洛棠道。
她又走到右边，在地上画了个箭头，道:“这时候吕公子从这里经过，看到他们这样。”
众人:“!!!”
洛棠却停在这里不说了，众人眼巴巴瞧着，洛棠无奈耸耸肩，道:“没有后续了。”
“哦……”众人的表情有些失望。
大型捉奸现场啊!啊呸，是误会现场!就这么草草了事。
“自那之后，吕公子对洛棠多次猜疑，觉得她和王公子不清不白，以致于痛下杀手，弄死了洛棠?”顾飞雲补充道。
“嗯，对，就是这样。”洛棠道。她不懂人类的感情，权且当个乐子看了。
“至于炼丹，你说那个王公子是个大夫，那会不会是他?”顾飞雲猜测道。
“我看见王公子剖开洛棠的心脏，取走了心头精血后，又把她抛尸在湖里。”
“整个如月镇都在我的眼皮底下，我看遍任何蛛丝马迹，唯独找不到王公子的去处。他好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我，无能为力。”
洛棠淡淡说道，早已看淡的模样。
“不必找了。”树上的红衣男子突然开口，道:“他已经走了。”
他这一开口，惹得下面的人俱是一惊。温行止一度以为他在假寐，原来一直在侧耳倾听着。
“你怎么知道?”方如玉不太服气的样子，道。
“你若执意要找，我不会阻止。”红衣男子笑眯眯的，并没有动怒。
方如玉有气发不出，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很难看。
“可以结案了吗？”负责记录的陆五掏出小册子，在上面唰唰写着字。
方如玉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大有“爱谁谁”的意思。
“可以了。”温行止点头道。
她还想说些什么，只见通天神木又长腿跑了，洛棠盈盈笑着，“后会有期。”也跟着消失在树干上。
“算了，还会再见面的……吧?”温行止呢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