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忱月听着谢迟宵不紧不慢的语气有些愣怔，他好像对自己快成一块调色盘根本没什么意见。

她甚至怀疑，要是自己不手快扶住杯子，里面的奶茶就算全淌出来，这人说不定也还是站在原地，不躲开，末了还要朝自己扯出一丝笑容，然后来一句“奶茶重新给你买”。

这是买不买的事吗。

她皱着眉，反手就扣住脸侧的手，发出不大不小的清脆声响，几乎是夺过谢迟宵手心里的纸。

这纸还是买奶茶的时候店员塞给她的，比普通的纸巾还要薄，在她头发上擦了个来回，都还没沾湿。比起谢迟宵身上滴滴答答的，这点根本就不算什么。

姚忱月看他衣服因为被打湿，已经贴在肉上了，纸就没往他身上呼，只拽住他的手臂，用上了点力气，抹掉奶茶的痕迹。

这期间谢迟宵也不反抗，由着她摆弄。

纸巾很快擦破。

姚忱月啧声，心气不顺，转头看向那个罪魁祸首。刚想开口，姗姗来迟的谢航川却对着那个中年男人又急又怨地喊了声“舅舅”，她酝酿好的话全堵在胸口。

她原本就憋着气，说不清到底是气被人莫名其妙大力拽住多一点，还是气谢迟宵这幅木木的样子多一点。

谢迟宵的角度，看姚忱月的脸颊鼓起，脸色也有点红，都快气成河豚了。

但看她这个样子，他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被亲戚尾随来，把别人家里弄得一团乱的烦躁心情也奇异的消散了点。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手臂上，感受着姚忱月第一下的力度，这点力气其实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疼，只是姚忱月好像不那么认为，擦第二下的时候，她手心隔着纸，动作明显犹豫了一下，于是从第二下开始，力气就越来越小，后面手上的触感已经说的上是轻柔。

不过到最后，却突然不轻不重地拧了他一下，只是拧完又略显心虚的用指腹蹭了蹭。

她仰头的视线里带着点试探。

谢迟宵对上她的视线突然有点想笑。

姚忱月确认他依旧没什么反应，纸也没办法继续用了，她放开手。但出于一点别的原因，垂下之后，她手指动了动，碰到了谢迟宵的手，她掌心张开，尽可能攥住他的手指。

两人之间的互动，一直被谢航川和那个他称呼为“舅舅”的人看在眼里。

看着谢迟宵默许的样子，谢航川眼睛睁大，不知道说什么。

中年人则是非常不爽得嗤笑着。他开口嘲讽，语气阴阳，“真是出息了啊？”

“还傍上大——唔！”

谢航川就在中年人旁边，听开头几个字就感觉不对劲，再看着明显谢迟宵变黑的脸色，一下子伸手紧紧捂住那人的嘴，“舅舅！我、我有话跟你说！我们去那边！”

他铆足劲儿，把中年人往另一个方向掰，朝谢迟宵和姚忱月使眼色。

谢迟宵看着他们走远，收回视线，僵住的手指这才动了动。他挣扎的动作很轻微，轻到他也不确定手指动了没，至少姚忱月握住他的手没有松开的迹象。

他自然感觉出来了她在生气。

谢迟宵指节一弯，碰了碰姚忱月的手，等她回神，说：“我先回去把衣服换了。”

“换完衣服再来”都还没说，姚忱月仰起脸，语气坚定，“我跟你一起去。”

谢迟宵：“……好。”

-

谢迟宵租住在老城区那边。说是老城区，其实现在跟以前早已经不是一个样子了。

姚忱月上岛这段时间老城区自然也是来逛过的，不过没有往深了走。她现在看着这些街道、街边小店，感觉熟悉又不熟悉。

离开的时候很有气势，转身拉上谢迟宵就走，出来看着不认识的路后，她默默退回谢迟宵身边，也不等她开口，谢迟宵主动地走上前带路。

这期间她一直没松手。

谢迟宵也没有回握住她。

比起牵手，两个人之间的接触更像是栓了根无形的防走失环。

只是在发现姚忱月走入一段不认识的路，东张西望时，谢迟宵感觉抓住自己的力气小了点，余光看着姚忱月好奇打量的眼神，他还是走在前面，不过轻轻勾住了姚忱月的手。

防走失环依旧在发挥着作用。

等到姚忱月脚步加快，再没有犹豫，那头的谢迟宵也是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

谢迟宵看她的眼神里现在只有震惊，“你来过这里？”

姚忱月忙不迭点头，连带着两人拉着的手都晃了晃。

她说怎么一路走来总感觉有些熟悉，而且越往里走，似曾相似的感觉更是压过了陌生。

再看到她小时候爱逛的店到现在还一直开着时，她终于确定，“我小时候住在这里。”

她伸手指了个方向，“就那边。”

其实在她说在这里住过的时候，谢迟宵就隐隐猜测她说的和等一下他们要去的是一个地方，不过等她真的确定地指出开，还是有点惊讶。

“这么巧。”

姚忱月“啊”了一声，“你现在也住在那儿？”

谢迟宵点头。

这么多年过去，街道上的变化大，但是小区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进小区大门之后，姚忱月重新回来，心情激动，想好好看看里面的样子，手自然也就松开了。

她脚步变快，走出几步，想着要去的是谢迟宵家，回过头问他，“你往哪边？”

“继续走就行。”

谢迟宵看着她一进来，就走到了正确的方向上。之后每一条岔路口，她都会先肯定地选择一边，飞速弯着身子往里看了看，然后又继续问他方向。

但两个人的选择从头到尾都是一样的。

在最后一个路口。

不等姚忱月上前，谢迟宵拉住她。

“往哪边走？”

姚忱月眨眨眼，“那，这边？”

“好。”谢迟宵抿着唇。

走到单元楼门口，他又问：“你住在几楼？”

就好像今天来的是姚忱月家一样。

姚忱月回过味来。

她想了想，说：“五楼。”

“你……”

谢迟宵：“嗯。”

果然。他现在租的房子，应该就是姚忱月小时候住的地方。

姚忱月心想着，当时父母是说过房子租出去了，但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她这次回来也不确定房子还有没有继续出租。

原来是谢迟宵租下的。

思考间，她已经爬上了五楼，没有钥匙，就往旁边让开，等谢迟宵来开门。

谢迟宵伸手拿钥匙的时候，碰到了装在包里的手机，他开门的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然后才继续转动钥匙，把门打开。

姚忱月看门开了，没直接就进去，反而是绕到了谢迟宵身后。这里现在是谢迟宵的家。

谢迟宵明白她的意思，先往里走，等姚忱月进来，说“随便坐”也不合适，他握着手机，“你先坐，我洗个澡。”

姚忱月听话地坐下了，可看着没怎么变的布局和家具，难掩兴奋。

谢迟宵看着她，迟迟没有推开卧室门拿换洗的衣服。

以为他站在原地是在顾忌着自己，姚忱月摆摆手，说：“你去洗吧，不用管我。”

谢迟宵沉默了一下，然后认命地推开门，拿了衣服，近乎是逃进浴室。关上门，他仰头贴墙站了会儿。

留在外面的姚忱月看着他的动向，望着他进去拿衣服的那道门。

她眯了眯眼。那个房间是她的卧室。

所以刚才他没有立刻进去，是因为尴尬？

姚忱月坐在沙发上想着谢迟宵进去前的表情。

怎么感觉住在她以前的房间，给谢迟宵的冲击比被泼了颜料和奶茶还大。

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

姚忱月本来就在想谢迟宵，思绪很容易就被这声音给带偏了。

她想起来谢迟宵衣服被打湿，贴在腰腹上。

他不来当模特，真的很可惜。

姚忱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谢迟宵在浴室里待的时间不长不短，开门瞬间，没散尽的氤氲水汽带着热度和沐浴露的味道，一起扑出来，但没张牙舞爪地冲到姚忱月面前，就被谢迟宵反手关上门，连同洗衣机运转的声音一起，隔绝在内。

他走出来，换了一身浅色家居服，质地柔软，头发是吹风机吹干的，蓬松着，些许凌乱，倒是给他又增添了些少年气。

姚忱月玩着小游戏打发时间，见谢迟宵出来了，手机放下，对着他笑了笑。

谢迟宵避开她的视线：“我去给你倒杯水。”

姚忱月：“好啊。”

姚忱月坐着等了一会儿，直到闻到厨房里传来焦糖奶香，才反应过来谢迟宵说的水，根本就是现做的奶茶。

她气笑了。谢迟宵怎么还记着这一茬。

今天一整天跟奶茶过不去了是吧。

但等装着浅棕色奶茶的玻璃杯放在自己面前，姚忱月还是很给面子的拿起来尝了一口。

奶茶做出来是热的，放了几块冰，入口也不烫人，温度很适宜。

她轻轻砸砸嘴，味道不错，没忍住又喝一口。

喝着，她的眼神飘向谢迟宵。

刚才谢迟宵要去洗澡，她不好说，现下他出来了，正是一个好时机。

姚忱月把杯子放下，侧坐着面对谢迟宵，眼神跃跃欲试。

“我可以到处转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