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子里，时间已经不早。

机器人哼哧哼哧地把雌虫搬到沙发上，又找出绳索牢牢系住他的手腕。

雌虫还在药效里，这么被机器人折腾，也不见醒。

相反眼眸闭得紧紧的，呼吸轻微，完全看不出攻击人时的凶悍。

就是他这幅虚弱的样子，才让温时砚以为，他是只好控制的、能配合他的省心雌虫。

结果被没想到，让鹰啄了眼。

温时砚不愿再想，和机器人收拾好一片狼藉的客厅。

一晚浅眠，温时砚醒来时，天刚刚染上一层薄光。

机器人在厨房里，滑动着滚轮，准备早餐。

温时砚换好衣服出卧室，就见沙发上，多出一个显眼的人形物体。

正是他买回来的那只雌虫。

经过一晚上，温时砚已经初步接受他买回来一个麻烦的事实。

已经买了，事实不可逆。为今之计，也只能想办法，让一切尽可能地如他所想的那样走下去。

机器人端着盘奶油味的咕噜肉从厨房里出来。

它是只家政型机器人，时常会自动更新菜谱。

虫族社会附属星球众多，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奇奇怪怪的菜谱，流传进来。

夏佐费力地睁开眼，在感到头痛欲裂的同时，听到有虫在说话。声音很好听，语调不快不慢，透着特别的韵律。

他在让机器人，下次不要再更新菜谱，目前的他已经觉得很好了。

机器人在屏幕上摆出了可怜兮兮的哭唧唧表情：“主人，我不会操作。”

夏佐缓缓侧过脑袋，就见清晨的柔和阳光里，一只黑发黑眸的虫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在只圆头圆脑的机器人屏幕上操作。

从他这个角度看，虫侧脸弧度精巧绝伦，鼻梁高挺，皮肤细腻。

再往下看，虫后颈脖那儿隐隐有骨凸痕迹，光滑白皙，没有任何虫纹。

所以……他是一只雄虫。

夏佐下意识龇牙，想撑起身体，扑过去咬断雄虫的脖子。

但身体却没动，低下头一看，才发现他的手被绑住。

“嗬……”

温时砚听见一声低吼声，他回头，就见雌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不停地挣扎。

机器人记得他是只很危险的雌虫，赶紧转动滑轮，想上前把雌虫绑得再结实一点。

见到机器人过来，雌虫的攻击性更重了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俯下身拿牙狠狠撕咬身上的绳索。

粗粝的绳索把他的口腔划破，流出了鲜血，但他完全没有停的意思。

温时砚皱眉，摆手让机器人退后。

机器人依言后退，雌虫撕咬绳索的动作才微微顿住，但还是警惕地盯着机器人，身子往下压，一副只要机器人靠近，他就会继续咬绳索的模样。

这幅举动……

温时砚指了指机器人：“你还记得它？”

雌虫不说话，只盯着温时砚身后的机器人看。

他没有表态，但动作和神情无疑都表明，他记得机器人。

温时砚让机器人去厨房，重做早餐。

见到机器人进了厨房，没有再回来的意思，雌虫才把嘴里的绳索吐出来。

目光转向温时砚身上，身体上下地起伏，时不时还有粗重的喘息传出来。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又被医生注射了一针昏睡剂。

昏睡剂还没有代谢完，刚刚那一通挣扎，费了他不少力气。

许是见到温时砚始终和他保持距离，没有任何前进的动向。

雌虫才没有那么紧张，呼吸也渐渐平复，但视线依旧紧锁在他身上。

见他渐渐冷静下来，温时砚：“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雌虫没说话，只朝他龇了龇牙，像对他这个愚蠢的问题表示不满。

能听得懂是好事。

比他设想的，完全无法沟通、无法交流好太多了。

温时砚给他解释眼前的情况。

“你是我从雌虫交易所花五十星币买回来的。卖家说你受了强烈的撞击，所以失忆了。但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

“我买你是因为，我需要一只雌虫当挡箭牌。既然是挡箭牌，我便不需要你干别的，也不会对你干什么，只需要你安安静静地出现在我的身边。”

“作为交换，我会给你提供食物和住宿，每个月也会付给你工资。事后，我还会支付给你一笔费用，这笔费用足够让你未来三十年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他给出的条件优渥合理，远高于虫族社会上的任何单位或者企业。

任何一只稍微有点理智的雌虫都不可能拒绝。

哪怕这只雌虫只有两三岁的记忆，也应该有最基本的思维能力才对。

温时砚说完，主动表示友善：“能接受吗？能接受的话，我帮你解开绳索。”

雌虫眼珠子转了转。

温时砚：“有哪里不懂吗？”

雌虫不说话，只沉吟似的先摇头，后点了点头。

这只雌虫好像还有一定的沟通与思考能力。起码还知道，这是一件对他有利无害的事。

而且，他只有两三岁的记忆，这个年纪段也代表着单纯和好控制。

虽然事情发展并不如温时砚预料，但也许，买下这只雌虫，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坏。

思索期间，温时砚走到雌虫身边，弯腰，指尖碰上雌虫手腕上的绳索。

几乎是刚碰上的一瞬间，雌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身子一下狠狠弹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想把他的手掌生生咬断的劲，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嘶……”

鲜血滴落声和抽气声一起传出来。

“滴——检测到空气中雄虫信息素含量过高。”

机器人丢下锅碗瓢盆，从厨房跑出来，就见雌虫咬住雄虫的手腕不放。它赶紧用机械手臂，掐雌虫的腮帮子。

机器人的力气不是盖的，雌虫被他掐得面颊乌紫，面皮都要被撕下来了，才终于愿意松嘴。

温时砚得以摆脱，捂着正冒血的手掌，后退几步，钻心的痛感才渐渐减弱。

雌虫被机器人反手扣住，神情却没有半分惧怕，相反朝温时砚露出一口白森森带着血渍的牙齿。

显然丝毫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

机器人给他上药的功夫，温时砚听着不远处雌虫仍不间断的咆哮，忍不住闭了闭眼。

他原以为这雌虫虽然只有两三岁的记忆，但至少能分清基本的利弊与好坏，知道这一切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坏处。

可刚刚发生的事表明根本不是这样。

雌虫没有理智，没有思考能力，只有强烈的攻击性。

这种虫，非但对他回地球的计划没有半分帮助，甚至还是不小的麻烦。

但他又不能随意丢弃他。

毕竟哪怕是在地球上，买到一只不符合预期又有瑕疵的大型犬，主人要做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弃养。

但不弃养，还能怎么办。

温时砚按住不再出血的手腕，还没想好，耳边就传来轰隆一声。

雌虫也不知道怎么动的，明明被绑着，还能伸腿，一脚蹬翻了茶几。

“……”

一片狼藉之中，雌虫冲着温时砚龇牙，神情凶悍。

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温时砚皱眉，冷声：“这个星期你别吃饭了。”

-

话是这么说，但机器人依旧本着虫道原则，滑动着滚轮，把手里的营养液递给雌虫。

雌虫被机器人锁得更牢，手和腿都被捆紧，几乎整只虫都被扣押在沙发上。就算这样，他还不老实，冲着机器人咆哮。

机器人见他不接，把营养液放在沙发上。

转身就溜溜达达地拿扫把。

过会儿，机器人再出来时，就发现，茶几被踹翻了，营养液也被雌虫咬破了，流了一地。

温时砚从卧室出来时，正好看到眼前这一幕。

这种感觉就像，家里圈养着条疯狗。

他已经把它关好了，但它依然会千方百计地每天惹出一点事。

温时砚本就不是一个多有爱心和耐心的人，见雌虫这样，他自然而然，也不愿意多耗费任何一丝心神在他身上。

还好他的活动空间本就不在客厅，因为客厅有雌虫在，他待在书房和卧室的时间更长。

刻意忽视之下，一时之间，除了雌虫日复一日的咆哮以外，倒是能勉强和雌虫和睦相处。

-

又到了每周一次的购物时间。

温时砚对着机器人罗列好的购物清单，把需要的东西放进购物车。

星际时代，虽然有了完全配套的商品配送服务，但温时砚依旧习惯，自己到超市买生活用品。

算是他自己特有的一种解压方式。

温可臻曾经评价过，这是他哥温时砚身上，为数不多几个有烟火气的习惯。

买得差不多，机器人又发过来张购物清单。

牙膏牙刷毛巾……

都是些基础的生活用品。

像是有人过来居住，临时给他准备的。

而房子里，唯一符合这个选项的，也只有那只雌虫。

温时砚脚步一顿，没说什么，而是一件一件放进购物车里。

最后一件是睡衣。

雌虫导购正打瞌睡，远远见到有虫走过来，身姿挺拔修长，他以为自己在做梦，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就发现来虫不是别虫，而是最近很有名的雄虫——温时砚阁下。

雌虫导购一下子就清醒了：“阁、阁下，您买睡衣吗？”

“对。”

“您身高在一米八以上，我给您找找……”

“不是给我，是给别虫。”

“……别虫？”雌虫导购重复了一遍：“那他大概多高？”

温时砚报出机器人给的数字。

雌虫导购想了想，指着件纯白色的小狗睡衣：“阁下，这种款式，您看行吗？”

温时砚对衣服款式没什么喜好，点头：“行的。”

雌虫导购边打包，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眼前的雄虫。

雄虫站在清晨的阳光里，眼睫垂着，又长又卷的眼睫被照得毛茸茸的，像麦穗。

神色安静内敛，像在想事情，又像只是在单纯的走神。

“阁下，好了。”

温时砚回神：“好，谢谢。”

雌虫导购工作以来，就没听过哪个雄虫会道谢，他鼓起勇气：“……阁下，能问您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对上温时砚那双漆黑的眼眸，雌虫导购耳根有些热，侧过脸。

“这些睡衣……您是卖给雌虫吗？”

这种尺寸，也不可能是卖给雄虫的。

“对。”

“那您是有了自己的雌虫吗？”

虽然事情出了纰漏，还是很大的纰漏，但雌虫目前确实是他的雌虫。

这否认不了。

“有了。”

雌虫导购难掩失望：“……这样啊。您肯定很爱他，才愿意接受他的追求。”

温时砚来到R13号边缘星后，很多雌虫都在追求他，但温时砚却选择了现在的这只。

足以说明他有多喜欢对方。

就算以温时砚的圆滑和老道，也无法昧着良心，回答这句话，他转移话题：“……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了，”雌虫导购摇头，说得真心实意：“阁下，祝您和您的雌虫生活幸福，早生虫崽。”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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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