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料带了回去，经苏极苍确认，确实苏极清的衣服。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又带着一批人进了妖风谷，去为苏极清收尸。

花逢卿担心鬼车出现，便叫来了师尊暗中陪同。师尊果然应允，始终不远不近跟在身后，鬼车见此情形，也就识相的未曾来捣乱。

无论如何，终归收回了尸身，虽然死状惨烈，但如今这样，已是最好的结果。

杀害苏极清的妖物法力高深，苏极苍见花逢卿两次入谷都吃了亏，倒也没再提报仇的事，只是花逢卿自己倒心事重重，时常想着什么。

……

苏极清遗体和苏夫人是同一天下葬的。

两人墓穴隔得很近，所以祭拜可以同时进行。

许夫人作为苏极清的生母，此刻还躺在病床上，无法起身，也不能亲自赶来祭拜。

她便叫人在家里设的灵堂中上了香。

葬礼举行完后，她叫人叫来了苏极苍。

“你们两个孩子都是我的亲生骨肉，怪你亲爹死得早，咱们娘俩任人摆布，你又是那样的体质……你弟弟倒是样样都好，只可惜，做不成娘的儿子。”

苏极清三岁的时候便被家中族老做主过继给伯母一家，许夫人虽然不舍得，可她丈夫体质羸弱，又无功名。哥哥一家前途无量，唯独少个孩子，过继一个，这是双赢的好事。

虽然账算得明白，但她做母亲的感情还是与旁人不同，眼睁睁看着自己乖巧的孩儿只能叫别人母亲，她又岂能做到无动于衷。

所以这些年来，无论苏知州一家对她再好，她也素来不冷不热。

她的孩子就在她眼前，却和旁人母慈子孝，她连说那是自己的孩子都不行。极清的前途，也是他们都自作主张决定了，她明明反对了，可也没有用。

去外面吧，外面那么乱，去外面怎么会有好结果呢。

她整日这样想，不知道怎么，最后好像真的叫她想成真的了。

她也梦见了那个场景，和苏夫人不一样，她梦见之后，就确信是真的。因为在做那个梦之前，她在外面撞见过奇怪的东西。

那个怪东西说她怨念太重，都快溢出来了，十分美味。他喜欢这样的人。

他说会让她达成心愿的，让她回去等着就行。结果第一天，就做了这么奇怪的梦。

她当然不是真希望儿子出事了！又去找那个东西哭诉，让他放过自己儿子，可木已成舟，覆水难收，那个东西也没有办法。

许夫人失魂落魄回到苏府，又见到了苏夫人，心想，你比我更像极清的妈，你自然要知道这件事情……生出这个念头后，苏夫人果然也夜夜噩梦，梦见苏极清出事的情形。

她做了这梦之后，四处拜佛祈福，倒比自己这个亲妈还上心。许夫人又生出怨念，演得真上心，若不是你们一意孤行，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又过一段时间，就遇到了祈福时下雨，两个丫鬟带着苏夫人洞中避雨的事情。

在山洞里，她们挖出了镇压尸鬼的符箓，当即被尸鬼上了身。

不过，尸鬼当时上的，就是苏夫人的身。

苏夫人很快去世，尸鬼转移到了碧鸢身上，控制住了这个小丫头，但是发现花逢卿进府后，它又逃了出来，附身到许夫人身上。

这些经过，许夫人从那个奇怪的东西已经都知道了，现在见苏极苍已经找回了极清的尸体，更觉得一切牵绊都断了。

“极清没了，我也就没念想了，不过，他有更像他母亲陪着他。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他也不知道，我才是他的生母。”

“娘，你说什么傻话。怎么会没念想？”苏极苍挤出笑容来，“孩儿还在呢，孩儿也是娘的孩子……”

“你啊。”许夫人面无表情，“小时候云游道人就说过了，你铜筋铁骨，无心无情，养不熟……谁也养不熟。你白虽是男子，却也不能替我们苏家传宗接代，你说，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用？”

“你小时候就该让那云游道人带走的……要不是你弟弟和你亲，我们真让云游道人将你带走了。”

苏极苍：“娘……伯父说过，找到修仙秘籍，或许能改变体质。你不想看孩儿变得正常，娶妻生子么？”

“你走吧。我已经累了。”许夫人侧过头去，不理会他。

苏极苍知道母亲的性子，沉默一会儿，只能出去，这时才听里面嘟囔道：“当年云游道人算了一卦，你克父克母，六亲无靠，自己命也不长，叫什么‘干鬼临头’，你不来找我，我才轻松。”

“公子……”王异在门外也听到只言片语，心中不忍，满含关切走上前，苏极苍摆摆手，示意没事

“夫人也真是，宁愿听算命说的，也不愿见公子做的。”

苏极苍：“无事，母亲卧病在床。心情不好。”

然后道：“找我什么事？”

“哦，是这样。”王异道。“三皇子明日便至，歇在驿站，老爷叫我们都去迎接。还有……”

“嗯？”

“二公子院子里，好像……有些怪怪的。”

“怎样怪法？”

“就好像闹鬼似的，听里面的下人说，时不时能看见多一个白影子，有些神出鬼没的。”

……

天色已晚，苏极苍和王异踏进院子，伺候的人都不在，所以并未挂灯，只有卧房里头，点着一盏幽微的蜡烛。

那屋中就是有人了，苏极苍上前敲响了门，并没有人回应，他就直接推开了门。

屋子是空的，这时，他敏锐察觉到身后有人，倏然转身，一个白影飘然而至。

空荡荡的昏暗院子，忽然出现形同鬼魅的陌生人，长相还如此妖异，真如艳鬼在世，饶是苏极苍，也吓了一跳。

王异忠心护主，忙拔刀拦在主人身前。

“你是谁？！”

花逢卿此时已到门口，听见里面动静，忙冲进来，见双方竟拔出了剑，也快步上前，挡在师尊面前。

“误会，都是自己人。”

他挡师尊，主要是怕师尊伤人。

苏极苍从王异身后走出：“此人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他目光落在花逢卿身上，他留下他一人，便已经承担风险。现在他又带来一人，作为苏府的主人，他理应知情。

但这番道理，萧无灵并不知情，见对方以主家身份发话，他也从花逢卿身后出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一个宣示主权的动作。

苏极苍的目光一下变得怪异。

……

“我说过很多遍了，他真的是我师尊……只是脑子突然坏掉了，所以我走哪都得带着。”

屋子里，花逢卿几近崩溃，解释了无数遍，对面依旧两脸震惊。

也不怪他们震惊，自从见到外人之后，师尊似乎怕别人把他抢走，牵着他的手始终不放。

两人在石桌坐下，花逢卿若看向别人，也会立即被他掐住下颌，将头转过来，面向自己。

种种情态，说是热恋爱侣也不为过。

两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匆匆告别。

临走时，苏极苍忍不住劝告，但这种私事，说起来还是叫他略感为难：“本朝礼教甚严，无论你们是不是师徒，最好都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

他说完这话，仿佛被鬼追了，一转眼走出好远。

花逢卿回过头，看向师尊……他们的师徒之情都几近于无，更别提别的，苏极苍说的确是事实，不过，这从来不是他担心的事。

身正不怕影子斜，反正他问心无愧，旁人误会是旁人的事，他还能管得着么。

入夜了，他将自己的被褥从柜子里抱出来，铺在床前。

这几天他都是这样睡的，尊师重道的规矩他也懂，所以师尊睡床他睡地铺。

但是和前几天一样，他刚睡下，就察觉到身后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夜都未曾变。

脑子坏掉的人似乎都不爱睡觉，花逢卿睡眠一向很好，所以也没理会这道莫名其妙的目光，但是今夜有些不同，他睡梦之中翻了个身，忽然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

他吓得一下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只见到许多白色头发垂在自己肩膀，师尊保持这个姿势，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这时见他终于转身，师尊伸出修长宽大的手掌，摸摸他的脸颊。

然后便低头，吻了上来。

9：反正我问心无愧

师尊：“……”

“……”

“……”

他真的问心有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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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问心有愧（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