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逢卿虽然猜到作祟的是什么东西，但他身上趁手的法器许多都没了，想要将人找出来，还要费一番波折。

问了苏极苍杂物房在哪，他又过去找了一些自己能用的东西。

虽然也可以上街买，但是时间紧迫，他不拘用什么，只是就地取材，看什么能用的上就拿来对付下。

祝麟第一次面对这种的事情，留着也帮不上忙，反而害怕，花逢卿便让他先回房去等自己。

等找好东西，他也回了厢房。

这厢房靠近灵堂，哀乐声丝丝缕缕飘来，哀婉凄绝，祝麟一个人呆着有些瘆得慌，见他回来，如蒙大赦。

“极清兄，你可终于回来了！”

“叫师兄。”花逢卿敲敲他的脑袋，眼睛扫过一眼桌子，脸色凝重两分：“方才有谁进过屋子吗？”

祝麟：“只有夫人的婢女来过，来给我们送了茶水和点心。”

花逢卿打开茶壶盖看了看，想了一下，没有说话，坐到一旁去，从怀里掏出些空白的符纸，简单画了几张祛阴符。

“极清……哦不，师兄，你画这个祛阴符，看起来倒和书上的一样。可是咱们身上没有灵力，画出来也是没有用的。”

“你说的是，这符虽得其形，没有法力，自然抵不上什么用。不过……我们现在有别的东西可用吗？”

祝麟摇头。

花逢卿暗地刺破指尖，鲜血染于符纸，然后叹一口气，将符纸拿起来端详。

“书上说，符画便如一个小型阵法，画符之时倾诉精血，只要画成，总能抵御些阴邪之气。师弟莫非嫌弃，不想要的话，我先给知州大人送去。”

“要要要……”祝麟忙抢过来，贴身放好，见花逢卿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师兄，你画符学得真快，等回去你教我吧。”

花逢卿爽快道：“好说，口有些渴了，我先喝杯水。”

还没动作，祝麟就先小跑去拿茶杯，倒出一杯，殷勤递来。

花逢卿品尝一口，舒展眉目，大为赞叹。

“真是好茶！”

然后又灌下一大口。

祝麟奇道：“从来没见过师兄夸奖什么，师兄说好，一定是真好。”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转身又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没尝出滋味，便又喝了一口，咂摸两下，喝下了第三口。

然后，晕倒了。

花逢卿默默拿起杯子，将刚才喝的吐了回去。

又看了一眼茶杯，他无声笑了一下。

真敏锐，可惜，太沉不住气了。

那怪似乎以为他们只是初窥门径的新手，只用了一点迷药，让他们别在跟前碍事。

看来，等下要给它一点小小的震撼才是。

他将祝麟放在床上，在床边简单布置了个机关，便又拿出符纸，画上几张威力更大的符箓，然后，他拿出一块白布，简直处理了一下，带着这些东西出了房间。

半个时辰已经到了，苏极苍正站在灵堂门口等候。

他穿着孝服，一身雪白，片尘不染，黄昏的桂花树下，金桂馨香浮动，灵堂内的香火气也飘了出来，浮漾的灯光与黄昏的夕照令得他面目有些暗淡，等到花逢卿走近，才露出灯光下半幅尖锐明艳的美人面。

花逢卿想起这人的名字，心中“咯噔”一下。

只是堂兄弟，怎么名字这么相似？

但这情绪掩饰得很好，他若无其事上前。

“苏兄。”

苏极苍颔首，低头看他，花逢卿知道他在想什么。

“既来了此处，先给夫人上柱香吧。”

快到饭点了，苏极苍自己在这，便让看守的人先去吃饭了，灵堂只有他们两人。

花逢卿进去，拿了三支细香点燃，灵前拜了三拜，再将其插上香炉。

然后，他走到夫人的棺椁前。

棺椁还没盖上盖子，尸身只由一块白布盖着，新死之人，说不定气息尚未完全断绝，所以停尸时往往会在身上盖一块白布，若有微弱呼吸，布就会动，也能及时被发现。

将白布掀开，一张苍白的妇人面孔显露眼前。

死者的面容很平静，当真像是于睡梦中无声无息故去的。

只是掀开白布后，四周的血腥气浓了一些。

府中的黑气，似有似无的血腥味，还有苏夫人的死状，都让他对情形有了初步判断。

只是那东西尚无实体，只能附身于人，且它格外狡猾警觉，要想不伤人就将它逼出来，也极不容易。

至于现在，就先让它先有一点危机感好了。

花逢卿拉着白布，继续往下。

此刻，手腕一紧，右手被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骤然抓住。

苏极苍从他身后走上来，目光盯着他的手，似乎在说：你要做什么？

这手劲极大，花逢卿挣了一下，竟挣不脱，心中纳罕，这人看着文弱，不知道哪来的牛劲。

他不松手，花逢卿也不在意，笑了一下，收回了手。

“大夫说夫人突发恶疾，心碎而亡，依我看，心碎而亡是真的，但并非突发恶疾，而是……”

他的目光落在苏夫人的左胸前。

“夫人的心脏是被人震碎的，这个痕迹第一天看不出来，但到了第二天，就会渐渐浮现淤青。你若不信，可以找人过来检查，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苏极苍将信将疑：“震碎心脏？这个内功高手也能做到，无冤无仇，它为何要这样做？”

花逢卿摊手：“你不如先找人看看，验证一下我说的对不对。”

苏极苍不再说话，出门去叫人找了一个干练的嬷嬷过来。

嬷嬷很快便来了，听了他的话，上前小心扒开夫人衣衫。

她看到衣服下的东西，吓了一跳。

“真的有……公子，真有指印！”

“昨日尸检时我也在，那个时候，绝对什么东西都没有的！”

苏极苍此时也将掌印看清，虽然早猜测这其中会不会有古怪，但亲眼看见，到底不一样。

花逢卿并未转头，但也知道两人的心情，手指敲在桌面上：“等下你出去，若有人问起，不必隐瞒，便将看到的东西都说出去。就说龙吟山来的弟子，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作怪了，今晚势必将其降服。”

嬷嬷态度恭敬，满口应下，心有余悸地退了出去，花逢卿这时回过头来，端详着尸体，闻着那股依旧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勾起嘴角一笑。

笑完之后，又想起什么，凑到苏极苍身前，在他身边吸了几口。

“你为何这么香？”

对上他目光的苏极苍：“？”

他低头闻闻自己，依旧茫然，花逢卿点评道：“桂花香，好浓，你身上藏桂花了？”

苏极苍：“……并未。”

花逢卿摸着下巴：“难道，是苏兄的体香？”

苏极苍失笑：“又不是女子，哪来的体香？定是最近桂花开了，下人新采了桂花，香薰做得浓了。这香很刺鼻么？”

“倒没有，就是，别的气味都被你盖住了。”花逢卿说到这里，睫毛一闪，“苏兄难道闻不见？”

苏极苍笑得淡然：“久处芝兰之室不闻其香，大概我自己闻惯了，便不知道。”

花逢卿：“你看，方才问你府中有什么异样，你还说没有。看来不是没有，只是你没有发现。”

“那怪是个臭气熏天的怪物，所以总想隐藏自己，可惜金桂再多，也压不住它身上的臭味。你快回房换一身衣服，最好再看看，这两日的熏香是谁在负责。”

苏极苍面色一凛，退了出去。

把人哄走，花逢卿又来到棺椁前，道声“得罪了”，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纸，重新贴在夫人身上。

然后，将之前在房中用香炉熏过的白布取出来，盖在夫人身上。

这白布看上去和之前的并无区别，只是被他特殊处理过，上面染有细粉，一旦沾了这细粉的人在黑夜之中动起来，身上就会有光芒闪动。

做完这些，他将先前那张白布卷起来扔进了火盆，火舌吞吐，染上血气的盖尸布渐渐烧尽。

花逢卿望着闪烁的火苗，浅色的瞳孔亦被染得通红。

苏极苍去了很久，等回来时，火盆早暗淡了，棺椁前清透的单眸里，只映出灰烬深处的一点猩红。

像坠落湖泊深处的红星。

这个龙吟山弟子，不仅独眼，脸上还有一条肉色的长疤，将本算清秀的脸颊一分为二，可就算这样，依旧不损姿仪，远远瞧去，竟恍惚会觉得漂亮得惊人。

只有走近，才能看见脸上那部分令人扼腕的瑕疵。

但显然，当事人并不将这当回事。

见他回来，花逢卿直起腰，声音懒洋洋的：

“换好了？我饿了，走，去吃饭。”

苏极苍领他来到自己院子里，备好的饭菜很快端了上来。

“你是说，这几天的熏香都是夫人房中采买的，你院子里的婢女告病回家了，衣服也是由夫人那边的人整理的？”

花逢卿端起筷子，一边吃饭，一边仔细听苏极苍的话，显然这菜很合胃口，他也确实饿了，吃得很快，但是姿态依旧很漂亮，不显得粗鲁。

“这样的话，那我就知道了。对了，今天有人给我们房中送了茶水，说是夫人的婢女，和整理衣服的，是同一个人么？”

苏极苍摇头：“不是，我问过了，采买熏香和整理衣服的人叫红鸾，今天送茶水的是碧鸢。”

这人办事当真周到，花逢卿心中赞叹，他吃得已经差不多了，见苏极苍大约是心中有事，一直不怎么动筷，便又给自己盛了半碗汤：“你家厨子手艺不错，今晚还长着呢，你不多少吃一些，晚上可要饿肚子。”

苏极苍一路察言观色，已看出这个龙吟山的来使行事虽然洒脱，但举止极有教养，显然出身高门，桌上的菜，他再喜欢的，也只吃去自己面前那半，一餐吃完，桌面也不显得狼藉。

见他胃口这么好，他又端出旁边被他遗漏的一碗蒸蛋：“这是舍弟最喜欢的厨子，能合你口味最好，不用管我。对了，他从小最爱这位厨子做的蜜露蒸蛋。”

他从旁边的碗里舀出一勺给他。

“你也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花逢卿一听这个，汤也不香了，他放下勺子，试探问了一句：

“没想到你们堂兄弟，感情倒是不错……”

“是亲兄弟。”苏极苍纠正他。

花逢卿倏地睁大眼睛。

祝麟：你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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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桂影（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