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北边，是做生意的，经常南北两头跑，拉些南边少有的货过来卖。”
少年正是化了人形的小狐狸。
苏堰在收拾摊位的时候就让他待里边儿别乱跑，原本他还安安分分的，结果又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
少年模样很是好看，明眸皓齿的，眉毛墨一般浓郁，鼻梁高挺，却并不显得粗犷，一双眼睛狭长又有神，眼位微微上挑，每一处地方都生得恰到好处。
说话声音也好听，带有少年的清脆，像炎炎酷日里的一汪清泉，谁听了都觉得舒服。
少年背着一篮子杨梅，边笑边继续道：“我家那边现在比这儿凉快一些，还靠着山，那山顶上杨梅结得满山都是，村里大伙儿都上山去摘来吃呢。”
“我也上山去摘了好些，正巧这几天有商队南下，我就跟着过来了。”
说着，少年放下了背在身上的篮子：“来，大伙儿都瞧瞧，他那杨梅就是从我这儿买的，都新鲜着呢。”
大誉王朝国力强盛，贸易也发达，不光国内南北贸易往来密切，跟周围的邻国也常有贸易往来，处处通了商路，像这样从北边运些南方少有的东西过来卖，是常有的事，毕竟统共用也不了几天。
那篮子里的杨梅是野生的，瞧着个头不大，颜色却非常鲜艳，个个都通红如同正月里的大红灯笼。
连枝带叶的，这几天早上还有些冷气，那绿油油的叶子上还沾着些露水。
甚至还比前些日子杨梅应季的时候，镇子上商铺里卖得还新鲜，有的黑心肝的小贩，还会把自家冰窖里放了不知道多久的杨梅拿出来以次充好地卖。
那种杨梅活像脱了层皮似的，颜色都褪得快看不出来了，价格还贵。
这少年篮子里的杨梅，一眼就能看出，是刚摘下来不久就赶着往这边运过来了，简直是新鲜得不能再新鲜了。
“小郎君，你这杨梅怎么卖的？”现在天气热了，就适合吃些杨梅，少年才把这篮子放下没多久，就有人问价了。
少年轻笑了一声，又重新把篮子拎起来，放到苏堰摊位旁边：“我今天是来给苏老板送货的，我这一篮子的杨梅啊，可都被他预定了。”
说完少年又扭过头去，仗着其他人看不见，朝着苏堰狡黠地挤挤眼睛，活像一只开屏的小孔雀：“你说是吧，苏老板？”
苏堰：“……”
“是。”苏堰觉得小狐狸喊的那声“苏老板”听着有些别扭，顿了一下才应下来。
“这会儿大家都看到了吧，我做香饮用的杨梅都是新鲜的。大家放心买，放心喝！”
闹了半天的乌龙现在终于解开了，苏堰摊位前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热闹。
“老板，我想直接买杨梅膏回去自己冲泡喝，成不？”
“成啊，当然成！”苏堰自是乐呵呵应下，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还有不少人都对着邻摊的瘦高男子指指点点：“那人真是张口就来，一直在人家摊位跟前嚷嚷，嚷得我都不敢买了。”
那瘦高男子先前说自己是街史大人表亲戚的话多少还有点威慑力，没人敢当面说，都是压低了声音嘀咕。
不过名声差了，生意自然是没有了，苏堰摊位前热闹起来了，后边来的人一瞧，也都不往瘦高男子的摊位那边走了。
先前还一直为苏堰义愤填膺的苏辰这会纳闷了：“我哥什么时候订的货啊？我怎么不知道？”
瘦高男子吆喝了半天，也没啥生意，就又忍不住往苏堰摊子那边偷瞄，他悄悄问那送杨梅的少年：“你这杨梅，能不能卖点给我？”
“不能。”少年也是一点也不客气，“我不是一早就说过了吗，这一篮子都是给苏老板的。”
“诶，你小点声！”瘦高男子连忙“嘘”了一声，“那么多杨梅，他哪里要得完，你看能不能悄悄卖给我一点？”
说完他又环顾了一圈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实在不行，我加点钱也成啊。你就把杨梅卖点给我吧。”
“嘁，还真是奇了怪了。”少年刻意大声说，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你先前一直大声喊他杨梅不新鲜，这会怎么上赶子来买？怎么不去喊你那街史表亲戚来给你撑腰啊？”
这话让周围的人听见了，都纷纷笑他，瘦高男子才刚吃过瘪，现在又让人笑话了，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的，别提有多精彩了。
瘦高男子这下子是横不起来了，他不光把自己生意作没了，还坏了自己在熟客那里的名声。
他吆喝了半天，眼瞅着是没生意了，也不想在这干坐着，光看苏堰那边的摊子热热闹闹的又排起队来，就提前收拾了摊子，灰溜溜地走了。
苏辰这时候凑过来问少年：“我怎么称呼你啊？我哥啥时候跟你订的货啊，我竟然都不知道。”
“我叫燧平安，你就叫我平安郎吧。”燧平安轻笑了一声，看了一眼苏堰，才压低声音凑过去跟苏辰说，“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说来话长？”苏辰感觉听着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得看向苏堰，“哥，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于是两双眼睛就直直地一齐看向了苏堰，一双睁得大大的，一双时不时冲他眨一眨，眼里全是狡黠。
苏堰：“……”
苏堰不知道小狐狸这是闹的哪一出，他又不会说谎，只好有点干巴巴地说：“没什么瞒着你的，你让他跟你说吧。”
“真的吗？”苏辰半信半疑，“那他的杨梅怎么只卖给你一个人啊？”
苏堰：“……”
“噗嗤。”燧平安看着苏堰说不出来话的样子，没忍住，就笑了一声。
苏辰还是不明白，越想越觉得他哥肯定有事情瞒着他，又去问燧平安：“你笑什么？”
燧平安看苏堰那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心里直乐呵，但也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不再取笑苏堰，朝苏辰招了招手：“你过来些，我跟你说。”
“好好好。”苏辰是个没心眼的，想也不想就凑过去听了。
苏堰在前头招呼客人，也忍不住分了些心思听他们那头在说什么。
只听燧平安说：“前些日子我一个人拉着杨梅到这儿卖，正巧赶上村子里闹妖怪，只得暂时在那儿住了一天，可身上的干粮在跟商队来的路上就吃完了。”
然后苏辰就说：“啊？那你不是还有杨梅吗？”
“杨梅能当饭吃啊？”燧平安拍了苏辰肩膀一下，“虽然这杨梅也不酸，可天天吃杨梅，顿顿吃杨梅，不得涩得慌，牙齿都给酸掉了。”
“也是。”苏辰挠了挠头，接着问，“然后呢？”
“后来你哥不是做了香饮出来换粮吗，他看我没吃的实在可怜，就给了我一些，我本来是打算拿杨梅跟他换的——”
“可那杨梅放了几天，不新鲜了，我不好意思拿不新鲜的跟他换，就跟他说等我回去再拉新鲜的过来。反正现在走商路方便，连夜赶路的话，没两天就到了。”
“结果我走之后，你们村又给封上了。还是前几天你哥带着你来镇上买东西，我听说有人一直在打听杨梅，才又重新说好了，在集会这几天给他送过来。”
“哦，原来还有这么个事。”燧平安这故事讲得有鼻子有眼的，给苏辰讲得是对这深信不疑。
燧平安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怎么样？我这杨梅送得及时吧？”
样子活像一只开屏的小孔雀，就等着听夸了。
结果等夸没等到，听到苏辰对着他哥说：“哥，你心肠真好啊，这做好事还不留名，连我和娘亲都不知道还有这事。”
燧平安：“……”
燧平安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又去闹苏堰：“我这杨梅送得及不及时？”
“及时及时，太及时了，得好好谢谢你。”苏堰在前头忙着招呼生意，头也不回地应道。
“敷衍！”燧平安哼了一声，把自己的小板凳往后拖了一截，一声不吭地吃起杨梅来。
苏辰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也拉了板凳坐他旁边，拿了个杨梅在嘴里吃着，说：“你不是才说吃杨梅不好，牙酸吗？”
燧平安：“……”
燧平安在板凳上一连吃了好几个杨梅，吃得嘴里酸得慌，又放下不吃了。
等到快收摊的时候，燧平安又忍不住去闹苏堰：“你说得好好谢谢我，你要怎么谢？”
然后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添了句：“我可是说话算话的，现在还嫌不嫌我了？还成天盼着把我撵走吗？”
苏堰也只好压低了声音同他说：“等你伤养好了就走，这事咱俩一开始就说好的。我哪里成天盼着你走了？”
“还没有吗？给我上药的时候手都不会轻点。”
“你俩在那说什么呢？”快到黄昏，集会上的人渐渐都散了，苏辰也过来帮苏堰收拾摊位。
在苏辰看不见的地方，燧平安没好气地看了苏堰一眼，又朝他低声说了一句“没趣”，然后转过头面色如常地对着苏辰说：“我俩在说你哥该怎么好好谢谢我呢。”
苏辰听完没多想就道：“你今天帮咱们这么大忙，是该好好谢谢你，不如一会一起上咱家吃晚饭吧？”
苏堰下意识想找个理由拒绝，可实在不会说谎，燧平安也不给他机会，直接先开口答应了。
“行啊。”燧平安看着苏堰说，“我还没去过你们家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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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平安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