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堰先悄悄打了一些水来,仔细地给小狐狸清理了伤口。
因为此时家里人都还睡着,苏堰本就刻意放轻了动作,等他给小狐狸清理完伤口后,上药的手更是轻得不能再轻。
可小狐狸眉头一直都紧紧皱着,嘴里仍是不停念叨着疼。
直到苏堰给他的伤口止住血,用纱布轻轻地包扎好,小狐狸也没有睁开眼睛,他一动不动地枕在苏堰腿上,呼喊的声音也渐渐地弱了下去。
怕扯到小狐狸的伤口,苏堰不敢动弹,只得反复伸手去探小狐狸的鼻息,发现呼吸正缓缓地趋于平稳,才逐渐放下心来。
“你千万要醒过来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苏堰像哄一只半大不熟的幼崽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摸着小狐狸毛茸茸滑溜溜的脊背,就这样坐在榻上,一直守着他。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苏堰再也抑制不住翻涌的困意,却也没有动弹一下,任小狐狸在自己腿上侧躺着,靠着墙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苏堰是被弟弟苏辰的声音吵醒的——他没有听到鸡鸣,现在并不是该起床的时间。
“百卯司的大人们抓到那只狐狸了,太棒了!今天村子解封了,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镇上买杨梅啊!”
一听到村子解封的消息,苏辰直接就从榻上弹起来,再也没有一点睡意,兴高采烈地在家里上蹿下跳。
现在时辰还早,就连谭雅枝也还没有起,是被苏辰的动静给硬生生闹醒的,颇有些无奈地对着门外的苏辰道:“这一大清早,估计村里大伙儿都还没起呢,你就闹起来了。”
“我看着呢,邻居们几乎都起了,妖怪抓到了,百卯司的大人们要离开了,大伙儿都去村口送他们呢。”苏辰道,“在家里困了好久,终于解封了,娘你不高兴吗?”
“高兴,娘自然高兴。”
谭雅枝一听百卯司的大人们要走了,当即就披上衣服从榻上下来了,急忙跑去厨房拿了些粮食装篮子里,准备也去村口送,嘴里还念叨着:“大人们辛苦这么些时间,怎么这么早就要走了。”
念叨完觉得篮子里的粮食少了,又走回去抓了块饴糖放进去才扭头对苏辰嘱咐道:“我也去外头送送大人们,你哥现在还没起,就别去闹他了。”
“嘿嘿,我知道的。”苏辰乖乖巧巧地答应了。
可谭雅枝才拎着篮子出门,苏辰就立马跑到苏堰卧房外了。
他哥昨天晚上睡得可比他早了,现在绝对也醒了,不会闹到他的,嘿嘿。
苏辰敲着门道:“哥!哥你醒了没,咱们村解封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镇上呀?”
苏堰昨夜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回来后又一直守着小狐狸,根本就没睡多长时间,此时猛地被叫醒,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
一听苏辰说那只狐狸被抓到了,连忙低下头去看,发现小狐狸仍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腿上,才松了一口气。
“就那么想吃杨梅呀?现在村子解封了,想什么时候去镇上买都可以,不急于今天的。”
苏堰的腿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属于紧绷状态,此时早已经麻了,他先是把自己腿上的小狐狸小心翼翼地给挪到榻上躺着,活动了一番腿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听到门外的苏辰似乎是叹了一声气,苏堰只好哄着他道:“厨房里还有几个野柠檬,正好拿来做柠檬水给你吃,杨梅不急的。”
“好诶!”苏辰十六七岁了,心性还跟小孩子似的,爱闹腾,也特别好哄,苏堰一句话就又被哄得高高兴兴的,“娘去外边送百卯司的大人们了,我也去看看。”
“好,记得早点回来。”苏堰说完,又低头去看小狐狸,他从山上下来后就一直昏睡不醒,到现在也没有一点儿要苏醒的迹象。
苏辰不知道屋子里地情况,一个人蹦蹦跳跳地就去找娘亲了。
夏天本来天亮的就早,现在天也才刚刚蒙蒙亮,正是酣睡的时候,可村口已乌泱泱地围了一大圈的人。
村民们手里都或多或少地拎着东西,几乎每家都来人相送。
就连在村里出了名抠门的何家,何亮也是一大早就爬起来,准备拿点东西来送送。
本来送的人那么多,何亮觉得少自己一个也看不出来,可昨夜他发现自己最小的儿子铁虎不见了,给他着急得不行。
何亮媳妇也着急,一着急,就忍不住骂了何亮一句,说都是因为何亮,如果不是因为你打他打狠了,铁虎怎么会大晚上跑出去,都不敢回家了。
明明是何亮自己抠门,拿些发霉的粮食想占苏家便宜出了糗,铁虎当时就是心直口快当场给他下面子,何亮回来直接按着铁虎好一顿揍,把一身的怨气都撒在了孩子身上。
这事要怪就只能怪何亮,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馊主意,无论如何也怪不到铁虎那孩子身上,可何亮是个色厉内荏的,只敢回来把受的起撒在她和孩子身上,何家媳妇这回是真的没忍住,才骂了何亮。
何亮本来就着急,一听媳妇竟然敢骂自己,顿时就捏起拳头朝自己媳妇身上打去:“好啊,给你脸了,你竟然敢骂我!”
何家媳妇一看到何亮的拳头就害怕得瑟缩起来,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家伙每每在外头受了气,不敢对着外人发泄,回来就对着她和孩子拳脚相向。
这动静惊动了何家上头两位老人,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儿不见了也是着急得很,可对于儿子动手打儿媳这件事却是根本不掺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就是何亮动手打铁虎的时候才会拦着点儿。
最后一大家子人闹腾了大半天,就差着把全村的人都喊醒来一同找铁虎的时候,百卯司的大人抱着铁虎回来了。
何亮松了一口气,当场就要对着铁虎一顿打,被何家两位老人硬生生给拦下来了。
百卯司的人将山上发生的事大致说给了何家人听,嘱咐他们以后千万要看好孩子,别让他到处乱跑就走了。
何家人自然是对着百卯司的大人千恩万谢,何老太太望着自己宝贝孙儿一点伤没受地给抱回来了,甚至恨不得当场给人家跪下。
等人走远了,何老太太又开始训何亮:“你看看你,你平日里动不动打你媳妇也就罢了,竟还想打我的乖孙儿,今天我嗓子都喊破了你还是追着铁虎打,把孩子打得都不敢回家了,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对我孙儿动手了!”
“是是是。”在媳妇面前耀武扬威的何亮在母亲面前就变成了没骨气的安康鱼,只会低着头连连称是。
何老太太又说:“今天若不是百卯司的大人,我这孙儿还不知能不能平安回来,你明天可别抠门,好好拿些东西去送送他们。”
所以才有了今天早上这一出。
可何亮这铁公鸡的性子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得了的,饶是昨天晚上何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挑拣些好的东西,千万不要糊弄百卯司的大人,何亮还是掺了些他们家不要的东西进去,带着一身起床气不情不愿地走到村口去送。
何家媳妇和两位老人则都守在屋里头看着铁虎,这孩子在山上见到了妖怪,应当是吓得不轻,昨夜他们哄了好一会儿才堪堪睡着。
可铁虎睡着后似乎又梦魇了,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苏、苏……不是我,不是我,别来找我,我只是不小心推了你一把……”
何老太太没听出其中深意,只笑道:“这孩子,怕是梦见小时候跟村子里其他孩子玩捉迷藏了,他那时候老爱到山上玩了。”
何亮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他的儿子铁虎也随了他爹。
铁虎小时候最喜欢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捉迷藏了,村子就那么大一块地,玩来玩去很快就腻味了,就跑到山上去玩。
孩子们都喜欢当躲的那个,不喜欢来抓人,尤其是到了山上,抓人就变得更难了。
这种时候,一般都是最不受孩子们待见,经常挨欺负的那个孩子来抓人。
铁虎身子长得比寻常孩子快一点,显壮,又打小跟着他爹打铁,有一身使不完的牛劲,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村里孩子们当中的小霸王。
而苏辰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都还有些傻气,小时候也是呆呆傻傻的,自然就成了受欺负的对方,他如果想跟其他孩子们一起玩,就要听铁虎的,每次都只能当抓人的那个。
每次苏辰玩捉迷藏的时候都会被铁虎捉弄,把他带到非常偏僻的山上,叫他蒙起眼睛数好几百的数,然后直接带着孩子们回家,把苏辰一个人丢山上是常有的事。
铁虎那时候最喜欢欺负苏辰了,因为他受欺负了都不知道说,被一个人丢山上,下次还跟没事人一样照常巴巴地来找他们玩,仿佛连欺负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也就有一次碰巧赶上村里有妖怪来犯,谭雅枝急得快要疯掉,在山上找到苏辰的时候,苏辰还在老老实实地找人,跟娘亲说:“娘,我玩捉迷藏呢。”
谭雅枝哪里看不明白各中关系,自那以后再也不准苏辰和那帮孩子一起玩捉迷藏。
何老太太以为自己宝贝孙儿嘴里念叨的是这件事儿,心里压根就没当回事。
*
直到谭雅枝和苏辰从外边回来,小狐狸都没有醒过来。
苏堰再担心也不能再家人面前表露出来,只得起身去厨房做了柠檬水。
一壶柠檬水过了晌午还剩个小半壶,苏堰照常给收到了自己房里。
小狐狸眉头渐渐舒展了,甚至有几次尾巴都微微动了一下,苏堰几次以为他醒了,却都没了其他动作。
等到天渐渐黑了之后,小狐狸才迷迷糊糊地醒了,声音沙哑得不行:“香饮……今日有没有做香饮?”
“有。”苏堰把剩下的那小半壶柠檬水给拎了过来,“你现在就要喝吗?”
“不是我要喝……给玉佩,把玉佩泡进去。”小狐狸断断续续道。
苏堰想起那天晚上小狐狸非要把自己身上那块玉佩拿去泡水,有些不明白小狐狸的意思。
“你没发现那玉佩,泡过之后,干净了许多吗?”
“有吗?这玉佩里的杂质哪里是水能——”苏堰拿出自己戴着的玉佩看了一眼,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因为那块玉佩真的变干净了许多。
小狐狸这次直接把那玉佩从苏堰身上取下来,不等苏堰反应,就给丢进了装着柠檬水的水壶里。
“你做什么?”
苏堰当即想把玉佩给捞出来,可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就直愣愣地顿在了原地。
因为水壶里的香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而随着水位的下降,那块玉佩竟然渐渐地变得晶莹剔透了一些,中央的裂痕甚至有了一丝合上的痕迹,若是仔细瞧,那玉佩内部似乎还隐隐发着光。
就好像,那块玉佩正在喝香饮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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