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肖慌忙地袖子去擦嘴角的血迹,眼神震颤,强撑着一个笑,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慌乱:“夭夭,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洗衣、做饭,还有各种的琐事,我都做得很好,不是吗?为什么一定要……”
他的面前没有镜子,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这时笑得有多难看。
瑾夭的眸色专注,望着眼前的人,心底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这人的眸子像是琉璃一般漂亮又脆弱,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彻底碎了。猝然心口强烈的感觉又翻涌起来,强烈到她需要给自己把脉,来确定身体没有出大问题。
不过,她的神色向来冷淡,此时也只是双手交错,皱紧了眉。
陆肖像是困兽一样垂死挣扎,喉间的腥甜一阵阵上涌,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到了极点,语调有些失控:“或者!你说我有哪里做的不好!我都可以!都可以改的!”
“为什么要留下呢?”瑾夭将奇怪的情绪往下压了压,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眸中带出几分探寻,“当初说好了,是十五天。”
少女的眸色清澈纯净,隐隐透出些疑惑来。
可,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甚至看不到不舍挽留。
陆肖对上她的眸子,像是被狠狠瞧了一闷棍,心头激烈的情绪被一个浪头卷走,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疼痛。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厉害,磕磕绊绊地差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也不是什么……规定啊。我留在你的身边不好吗?我做饭很好吃,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那你为什么想留下来。人不都想要功成名就、荣华富贵吗。”瑾夭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盯着对方眸中的情绪,语调平缓而冷淡。
“是因为……因为……”
那几个字就哽在陆肖的喉咙里,他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身上的汗早就浸湿了衣衫,掩藏在阴影里的手指寸寸收紧。
“因为什么?”
瑾夭的眼神专注,面色更严肃了几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报,为奴为仆,终生不弃。”
陆肖还是没能把那几个字说出来,哑着嗓子开口。他死死地忍耐着,手指的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掌心早就被指甲刺破,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出来。
“可我不需要你报答。”
瑾夭缓慢地摇了摇头,语调平缓却认真。
“为什么?夭夭又是为什么不想让我留下?”陆肖咽下喉间的腥甜,再也撑不起勇气再与瑾夭对视,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的话倒是让瑾夭顿了一下,她低头喝了一口茶,抿了抿被茶水沾湿的唇瓣,眼前似乎浮现了什么回忆,眸色稍暗了一下,平静地开口道:“人心易变。与人有太多的牵扯,过于危险。”
“没事啊,你用毒那么厉害。你可以……”
陆肖的眸色涌现出惊喜,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开口。
然而,他的话未说完,便听到隔着很远的地方穿着一声鸟啼。
“啾!”
陆肖瞬间变了脸色,身形一闪便出了屋子。
“啾啾!”
陆肖运了内力,将有些微弱的鸟啼声尽收耳中。
但是这种鸟哨声,他最清楚不过了。上次便是这种鸟鸣后,就有杀手围堵。
他远远地望着“鸟啼”传来的方向,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身上的杀气肆意游动。
那日绝对没有活口,怎么可能……
瑾夭看他惊慌地运了轻功窜出去,也大概猜到是出了事,联想起捡到陆肖的场景,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皱了眉,起身从柜子里捡出几瓶毒药来。
“夭夭,密室的门可以从里面打开吗?”
陆肖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身体极度紧绷,掌心甚至攥着匕首。
“可以。”瑾夭顺着应了一声,随手将那几瓶毒药塞进陆肖的手里,“白色瓶是迷药,青色的是散内力的……”
她说得极为简练,语速都比往常要快一些。
陆肖没有接那些瓶瓶罐罐,难得强硬地打断瑾夭的话,深吸一口气,将匕首收回腰间,几步过来将瑾夭打横抱起来,而后连带着那些毒药,一起塞进了密室。
他的动作急切,却没有丝毫没有弄疼瑾夭。
瑾夭猝然皱起了眉,正要说话,却听到陆肖低哑的声音从密室门口传来。
“一定要明早再出来!不论……我回没回来。”
陆肖朝着她露出一个最明媚灿烂的笑,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汹涌的情绪,瑾夭还没有来及看懂。下一刻,密室的门便被紧紧地关了起来。
陆肖将密室的痕迹仔细掩藏了一遍,全力运转了轻功,朝着“鸟鸣”发出的方向飞了过去。
他隐藏进黑暗里,像是被风吹落的树叶,无声无息地飞出去。
夜晚极为安静,月光一如往日皎洁。
瑾夭将掉落在密室地上的药瓶捡起来,密室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她靠着墙坐到台阶上,抿了抿唇,眸色更幽暗了几分。
周围一片死寂,仿佛世间只剩下她一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瑾夭掸了掸身上的灰站起来,视线落在密室的桌子上。那天配置解药的瓶瓶罐罐还放在原处。她凝视着那些东西,站了半晌。
“麻烦。”
瑾夭皱着眉扔出两个字,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她伸手从密室拖出一个箱子,从重重包裹中拿出一把伞来。她将伞在手中掂了掂,似是回忆起了往事,眸光显得有几分悠远。
瑾夭抬手开了墙上的机关,从密室出来,出门前回了一趟卧房。
而在另一边,皎洁的月色下已是尸横遍野。
陆肖一路摸过来,果然发现了大批杀手。他得了先机,出手便极为狠辣,原本是占尽了优势,却没有想到这次派了三四批埋伏的杀手。
他担心这些亡命之徒摸到夭夭那边,打起来便有意往远处引。
短兵相接,双拳难敌四手。
陆肖的身影在林间穿梭,身上多了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鲜血将黑色的锦衣浸透了,早就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身上的血。
他强行调动仅存的内力,拼命维持着动作的快速。
杀机四伏,头脑却极为清晰。
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他今晚死在这里。
上次他明明把人都杀干净了,而且搜了那些人的随身物品,任务未完成还没有上报。可是!阁里却不知怎么得到了准确的消息,甚至派出大量的杀手来杀他。
他这次若是逃脱了,这些杀手一定还在断崖搜寻。
到时候,一定会牵连到夭夭的。
而且……
或许对于他自己而言,现在死也是一件好事。
若是明日之后,夭夭再也不接纳他,那生或是死对他的意义就不大了。身边没有夭夭,又要一直逃离追杀,那样倒真不如死了。
电光火石间,陆肖的眸色暗了下来,心底已经存了死志。但他的招式仍旧犀利,像是被拼尽全力逃生。
他得死。
但,等得被逼到绝境才能死。
死得太简单仍会被人怀疑,到时候还是免不了断崖的搜查。
被夭夭喂了那么多天材地宝制成的药丸,才勉强恢复的身体,很快便伤痕累累。这十几天里夭夭总会给他塞药,他如今身上也带了不少毒药。
陆肖谨记着要将药全部用完,不能让人发现这些毒药,用起来也没有手软。
杀人的技巧与雄厚内力,倒真让他撑了很久。
陆肖已经数不清今天晚上杀了多少人了,身上的衣服像是被血水泡过,那种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就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原本皎洁的月色,如今都像是要被人间污浊的血味染红。
他再次被逼到一处死角,躲闪不及被一把剑刺穿肩膀,殷红的血飞溅出来。陆肖反手一刀割破了对方的喉咙,而后将还在挣扎的尸体一脚踹开。
然而他已经站不稳了,丹田像是撕裂一般疼,经脉中再也抽不出一丝内力。血水混着汗将脸上弄得乱七八糟。
眼前一阵阵发黑,努力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可是,没有人会给他喘息的时间,闪着寒光的利刃带着浓浓的杀气劈过来。
夹在风声中的细微响动,提示有新的一批杀手在靠近。
陆肖已经没有躲闪的力气了,只能靠本能撑着,身上晃了一下,用匕首一挡,利刃刺在背上,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他强撑着反手撒出去最后一点迷药。
然后,一刀扎在对方的脖子上。
温热的血喷涌出来,将陆肖的视线染红。
尸体轰然倒塌,最后的利器脱手。
陆肖踉跄一步摔到地上,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开始一阵阵发冷,意识渐渐模糊。他扯起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一脚踏进鬼门关,脑中却出现一个奇怪的念头。
自己死后成了鬼,是不是就能偷偷跟在夭夭身边了。
或者赶紧投个畜生道,能不能被她捡回去呢?
若是……
能一直留在夭夭身边就好了。
“嗖!”
混乱中,有暗器朝着陆肖的后颈飞了过来,带着浓浓的杀意。
陆肖无力地趴在地上,身上的血将周围一片染红,意识模糊,根本没有半点躲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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