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时如今沦落到靠着写信抓鸡赚钱糊口已经很丢人了，居然还要被越行霜嘲讽？
“你懂个屁！”千时对越行霜道：“这是我们人间的规矩。可以看作是一种交换。”千时说：“我帮她写书信，她给我银子。我们钱货两清，各取所需。在这个人世间活着的人，都遵守这个规矩。”
“银子？”越行霜微微挑眉，似有不解。
千时掂了掂手里的几个铜板：“银子可是个好东西，只要有银子，就换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越行霜：“所有？”
千时点点头：“只要你银子够。”
越行霜：“我想要你的命呢。”
千时：……
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
千时面无表情，麻木道：“你若给我黄金万两，我的命你拿去也罢。”
越行霜嗤笑： “穷鬼。”
千时：……
讽刺她的话他倒是学得挺快！
被戳到了痛处，千时皮笑肉不笑，故意把笔扔到了地上：“哎呀！主人的笔脏了，要麻烦小奴隶你给我再洗几次笔了。”
越行霜不是个乖乖听话的人，可碍着主仆契也只能言听计从。
见到越行霜的脸瞬时黑了，看起来不痛快极了，千时只觉得心情大好，写信都有劲了许多。
临近年关生意好。千时整整一上午都在忙着写信，等所有人的信都写完之后，千时只觉得手腕酸疼，腰酸背痛。
她揉了揉自己的手，瘫倒在椅子上，长叹一声：“终于忙完了。真是辛苦自己了，今天得犒劳自己吃点好的。”
越行霜居高临下，抱胸嗤之以鼻：“无聊，做着这种浪费生命的事竟也好意思觉得辛苦。”
千时代写书信的时候，越行霜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些来寄信的人们要传达的无非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破事竟也值得专程写下来，寄出去。越行霜只觉得好笑又无聊。
千时整日做得竟然是这种事情，怪不得是废物一个。
“怎么是浪费生命呢。”千时道：“尺素寄相思，这是很重要的事。”
“找我帮忙写信的那些人，大多都和家人相距甚远，又不识字。他们想念家人亲友，这才托我代他们将想说的话写在纸上，寄给他们在远方的家人。”
“虽说信里说得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可是普通百姓活着，整日围绕着的不就是这些小事吗？今日吃了些什么，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
“其实说来说去，满篇家常，真正想对家人说的，也就只是‘我想念你’四个人罢了。”
“人生在世，无非活一个情字，父母之情，兄弟之情，夫妻之情。”千时说：“这些都是最最珍贵的。”
越行霜盯着她，眸光深沉，不知在思索什么。
千时看着越行霜，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满身的伤痕和凶戾的杀意。
越行霜可能没有家人，从前也并未像个普通人一般生活过，这些从前于他，或许很遥远。
千时笑着看向越行霜：“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是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你安全了。”
“在这里，不会有人随意想要别人的性命，你也不需要杀人自保，你懂吗？人活着除了仇恨，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可以去尝试。”
千时望向越行霜的眼睛，慢慢道：“你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重新开始。”
“试一试，学着我们人间的规矩，做个普通人。”千时笑眼弯弯，往越行霜手心里塞了几个铜板：“谢谢今日你帮了我，这是你的报酬。”
越行霜怔住，千时手指的温热划过他的掌心，是和冰冷的铜钱截然不同的温软，却又转瞬即逝，他忽然觉得手心发痒。
越行霜低头看着掌心里几枚被千时硬塞进来的铜钱。
重新开始……吗？
*
“千家小子，不好啦！”孙大娘的声音急匆匆的插了进来：“哎哟，不好了不好了！我家鸡又丢了！”
孙大娘满脸愁容对千时道：“你说这大过年的，就指望着鸡下那几个蛋呢……”正说着，忽然看到了千时旁边的越行霜，她话头顿住：“这位是……”
千时：“哦，这是我的人，来给我帮忙的。”
“哎哟，这孩子长得真俊哪！”孙大娘一下子忘记了她的鸡，热情的握住越行霜的手：“这孩子几岁了？成亲了吗？哪里人士？家中是做什么的啊？”
孙大娘还在为她女儿的亲事着急。
见越行霜神色不善，眼见就要折了孙大娘的胳膊。千时连忙笑嘻嘻走上去，隔开二人，对孙大娘道：“孙大娘，这是我仆人。”
孙大娘脸瞬间垮了下来：“奴籍啊……”
“你女儿的婚事，我给你算过了，千万不要着急，等时候到了自会有好的姻缘。”千时见越行霜的脸越来越黑：“至于你家的鸡，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帮你把它找回来。”
说着，不等孙大娘应下，连忙扯着越行霜的衣袖把他拉走了。
*
千时摆弄着手里的铜钱，随手一扔，低头看了一眼，便笃定道：“西南方向，走吧。”
越行霜奇怪的看着千时：“你怎么知道。”
千时：“我就是知道，你先别管这个，我且问你，方才若不是我拦住，你是不是又想伤人？”
越行霜没说话，眸子里的漠然却说明了一切。
千时苦口婆心：“孙大娘对你并无恶意，只是看你生的俊俏喜欢你罢了。你不是答应我要改掉这个随意伤人的毛病了吗？”
越行霜看她一眼，刚想要开口。
这时忽的千时大叫一声：“看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河边，只见那冰面上趴着一只熟悉的胖鸡。
正是孙大娘家走丢的鸡。
真的在西南方向。
越行霜略带探寻的看向千时：竟真叫她找到了？
这个废物好像也不完全是废物。通晓符咒，精通卦术，却整日在这里做这些事？
她在掩藏着些什么？到底有什么图谋？又什么要和他定下主仆契？
正想着，却见千时下巴微扬，指着他：“你去把那只鸡抓回来！”
“我？”
“不然还要我去吗？”千时抱胸：“搞清楚你的身份，我才是主人。”
越行霜狠狠剜了千时一眼，随后朝冰面上走去。
冬日的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看起来不太结实，须得走得十分小心。
许是越行霜杀气太盛，而这鸡又颇有灵性。隔着老远，鸡看到了越行霜，就咯咯哒长叫一声，随即跑远。
越行霜追，鸡逃，鸡插翅难飞。
眼见越行霜好不容易抓住了鸡，那鸡却又从他手里溜走。扑腾着翅膀飞到他的头上，一时间落了满脸的灰在越行霜脸上。
越行霜神色当即大变，那鸡却一溜烟拍着翅膀飞走了。
越行霜去追，而这冰面又太滑，越行霜走得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越行霜的表情难得变化，无措中带着迷茫，迷茫中又又几分不甘，脸上没了杀气，越行霜倒是第一次看起来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千时在岸边看着，笑得合不拢嘴。
过了一会儿，河面上的少年传来一声：“我抓到了。”
千时望去，只见越行霜拎着鸡的翅膀，浑身上下灰头土脸，脸上笑着，似是在为自己抓到了鸡而得意。
千时第一次见越行霜露出这幅表情，看着倒真像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干净澄澈。
千时站在岸边笑够了：“抓到了就快回来吧。”
越行霜站在冰面上，却忽的把鸡朝半空一掷:“你自己来拿。”
千时下意识的跑到冰面上去接。
可下一刻，越行霜手中忽的飞出一枚铜钱。
铜钱擦过千时的脸颊，随即深深划过鸡的脖子，血柱喷涌，鸡顿时没了声音。
越行霜看向千时歪了歪脑袋，笑得依旧是一派天真灿然：“真可惜。”
随即手中动作继续，他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身上的石块，朝着千时脚下直直扔去。
千时脚下的冰本就因为千时刚刚到动作炸开许多裂缝，越行霜这一击，千时脚下的冰彻底裂开。
咚得一声，千时掉进了冰水之中。
霎时间，水面洇开红色的一片。
越行霜冷眼看着，笑了一声。
“我可没答应过你任何事。”
越行霜面无表情扔掉手里的剩下的铜板。
铜板悄无声息的掉进水中沉入湖底。
少年冷漠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谁要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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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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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尺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