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褪去最初的暖橘色，万丈金光如出鞘利剑，毫不留情地劈开海面上低垂的云雾。
细碎的金箔顺着云层裂缝倾泻而下，先是漫过两人发梢，继而在肩头织就流光，最后将整个屋子都浸染成琥珀色。
两人坐到门廊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斜斜倒映在斑驳的木地板上，随着日头攀升，影子渐渐缩短，像被时光悄悄卷走的一截旧故事。
小家伙左手攥着半根地瓜干，腮帮子鼓成仓鼠般圆滚滚的模样，正忘我地啃着。右手被陆赫轻轻托住，指节上还沾着些许薯泥。
少年用棉签蘸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孩子掌心的结痂处，每一下动作都轻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原本瘦得皮包骨的小手，如今已长出软乎乎的肉窝，裹上崭新的纱布后，愈发显得圆滚滚的，像刚蒸熟的糯米团子。
涂完右手，小家伙自觉地递出左手，还不忘抽空往嘴里塞两口地瓜干。
陆赫顺势将他抱起放在膝头，继续仔细涂抹脸蛋、脖颈。
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痕如同褪色的星轨，从锁骨蜿蜒至后背，记录着当初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
好在愈合情况比预想中顺利，如今只需每日涂抹药膏促进伤口愈合防止留疤，身上曾经层层叠叠的纱布也终于可以撤下，让小家伙能清清爽爽地在凉席上打滚。
“呼——”陆赫对着孩子脚底板的旧伤轻轻吹气，指尖的动作却愈发轻柔，温热的掌心稳稳托住那只粉藕似的小脚丫。
沾着药水的棉签轻轻拂过结痂边缘，薄荷般的凉意引得小家伙蜷起脚趾，发出奶声奶气的"唔唔"抗议。
“唔唔……” 可没等小腿挣扎着缩回去，就被宽厚的手掌温柔按住。
小孩歪着毛茸茸的脑袋，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棉签游走的轨迹，肉嘟嘟的手指还好奇地戳了戳陆赫手背。
两人就这么头挨着头，专注地研究起脚底板那些即将脱落的痂皮，连廊下风铃摇晃的声响都被悄悄裹进了海风里。
“怎么样？这药凉凉的，涂上了是不是舒服多了？医生说涂这个就不会又疼又痒了”
小家伙含着地瓜干含糊地“唔唔”回应，睫毛上还沾着点点薯泥，随着眨眼轻轻颤动，活像振翅的蝴蝶。
涂好药，陆赫搂着孩子不让动，等药膏吸收。他忽然捏了捏孩子肉嘟嘟的脸颊：
“我可都记着账呢，等你长大了，得给我打工还债，小跟班可得孝敬大哥啊”
话音未落，怀里的小人儿突然仰起头，碧蓝的眼睛映着窗外跳动的阳光，将啃了一半的地瓜干不由分说塞进陆赫嘴里。
甜甜的薯香混着奶香味扑面而来，逗得他忍俊不禁，一口咬下还带着牙印的地瓜干：“行，算你提前还利息了。”
药膏的薄荷清香在暖融融的屋子里散开，与地瓜干的甜香交织成独特的气息。陆赫望着怀中专心啃食的小人儿，思绪不禁飘远。
刚被救起那会儿，是村长给他医药费，手把手教他撒网捕鱼、晾晒干货，还带着他驾船穿梭在礁石间。
这几个月来，他靠着贩卖海货，将欠款一笔笔还清，剩下的钱全用来给小家伙买新衣裳、彩色画本。
虽然存折上的数字涨得缓慢，可每当看到孩子穿着新鞋在沙滩上蹦跳，或是用蜡笔歪歪扭扭地画下两个牵手的小人，所有疲惫都化作了眼底的笑意。
“唔唔”
“嗯？”
陆赫余光瞥见小孩又在偷偷揪扯灰色裤子松垮的裤腰，不由得无奈地歪过头，目光落在小家伙毛茸茸的侧脸上。
他唇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意，伸手轻轻刮了刮小孩泛红的耳尖：“先将就一下吧，过几天出了货，再给你多买几套。”
“还有啊，今晚可不许再画地图了。新买的几条裤子都快被你洗缩水了，再这么下去，以后天天给你穿隔壁大妈送的裤衩”
小孩顿时发出“唔唔”的抗议声，粉嘟嘟的小嘴高高撅起，毛茸茸的脑袋一歪，轻轻撞向陆赫的胸口。
陆赫眼疾手快，大掌顺势罩住那颗小脑袋，指腹温柔地在细软的发丝间来回揉搓。
小孩痒得直缩脖子，清脆软糯的笑声像串铃般在空气中散开，眉眼弯成月牙，眼底盛满了蜜糖般的甜意。
海风穿过破旧的窗棂，轻轻掀起角落里晾晒的纱布。陆赫修长的手指捏着空药瓶，利落地拧紧瓶盖，手腕轻转便将其抛进脚边的垃圾篓。
金属与塑料碰撞的轻响中，他掀开木质药箱的铜扣，目光扫过内里整齐排列的瓶罐——
原本满满当当的一箱子二十罐药膏，如今竟只剩两瓶静静倚靠在角落。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瓶身，他想起小家伙满脸满身甚至脚底板都有的伤口，轻叹出声。
这每天雷打不动涂抹三次的药膏，总是被孩子日渐愈合的肌肤贪婪“吃”掉，短短两三天便得消耗一瓶。
陆赫垂眸凝视着孩子不断蠕动鼓起小脸蛋，看着那些曾狰狞可怖的结痂，如今正如早春融雪般簌簌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肌肤，泛着婴儿般的粉嫩色泽，像是雪后枝头萌发的第一簇嫩芽。
他指尖悬在孩子愈合的伤口上方，迟迟不敢落下，生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生机。
喉结上下滚动间，胸腔里漫开酸涩又欣慰的暖意——管它药膏消耗得多快，只要这鲜活的皮肉不再被疤痕桎梏，哪怕一天一罐呢，也是值得的。
颠了颠怀中肉团子似的小家伙，他喉间溢出一声轻哼，骨节分明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孩子往心口又拢了拢。
柔软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小家伙无意识地往热源处蹭了蹭，带着奶香味的呼吸轻轻扑在他颈侧。
阳光在他们身上流淌，将一大一小的影子叠成温暖的一团，恍若时光在此刻定格——既然成了彼此在这世间的依靠，那就守着这片海，慢慢把日子过成一首悠长的歌谣吧。
村民们送的小裤凉快舒适，就是小团子还小，裤子老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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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团子的药膏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