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望登场

少年很快就习惯了海岛上的日子——海风裹挟着晒干海货的咸香掠过屋檐,村妇们递来的热粥总带着柴火的温度,那些善意的目光像潮水,温柔地包裹着这个失去记忆的少年。

陆赫把感激揉进每一次劳作里,晒场上翻飞的鱼干、药篓中捆扎整齐的艾草、竹筐里沉甸甸的野果,都是他回馈这片土地的印记。

那天破晓,少年挎着竹篮踏入密林,意外捡到了一个血淋淋的小宝宝。

朝阳正从海面升起,金色的光瀑穿透层叠的枝叶,在腐殖质深厚的土地上织就流动的光斑。

悬浮的花粉被光束点燃,折射出细碎的星芒,恍若森林在呼吸时抖落的荧光鳞片。

光影交错间,跳跃的光点如林间精灵嬉戏,引得他不自觉哼起不成调的曲子,循着光柱织就的“天梯”,一步步往秘境深处探寻。

不知走了多久,当熟悉的鸟鸣渐渐稀疏,陆赫才惊觉四周皆是陌生的蕨类与藤蔓。

“又……迷路了……”

所幸晨光正盛,他摘下腰间麻绳,沿途系在低垂的枝桠上,顺手采摘能饱腹的野莓,将带有锯齿叶片的驱蚊草塞满竹篮。

一路上边找路边摘野果草药,待终于辨明方向,在粗壮大树垂落的纸条上绑上显眼的布条指名方向后,他长舒一口气,准备再采些野果就返程。

忽有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从灌木后传来,像被风吹散的蛛丝,若隐若现。

“谁?谁在哪儿??”

说实话,少年有些害怕,四下打量寻摸,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牢牢攥在手中,壮着胆子,一步步靠近。

木棍拨开带刺的藤蔓——血腥味混着腐叶的潮气扑面而来,幼兽似的哭声骤然清晰,仿佛某个被遗落的秘密正在苏醒。

蜷缩在阴影中的小小身影,如同一团被揉皱的血污,让陆赫几乎站立不稳。

陆赫握着木棍的手指骤然收紧,潮湿的树皮在掌心蹭出暗绿的汁液。

那孩子蜷在腐叶堆里,宛如被丢弃的残破布偶。

肿胀的蚊虫咬痕如蜿蜒的毒蟒,层层叠叠地缠绕在皮肤上,原本娇嫩的肌理被抓挠得溃烂翻卷,从脖颈到脚踝,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

就连稚嫩的脸颊也爬满血口子,凝结的血痂混着枯败草屑,随着他微弱的呼吸簌簌坠落,在满地落叶上洒下细碎的暗红。

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如同被野兽利爪撕碎的麻布,暗红的肌理间嵌着黑色泥土,腐坏的组织泛着诡异的青白色。

随着孩子偶尔的抽搐,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便轻轻颤动,腥甜的腐臭混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仿佛整个森林都在为这具残破的小身躯发出无声的悲鸣。

腐叶蒸腾的潮气中,黑压压的蚊群如一片流动的乌云盘旋。

而在阴影深处,密密麻麻的黑蚁正举着镰刀般的颚齿蠢蠢欲动,潮虫顺着肿胀的伤口边缘缓慢爬行,细小的足肢在血痂上留下湿润的痕迹,仿佛无数等待分食的微型利刃。

它们尖锐的嗡鸣撕裂死寂,翅翼震颤声像无数细针刺入耳膜。

那些复眼泛着幽绿的蚊虫贪婪地俯冲着,尖喙在残破躯体上方悬停打转,仿佛一群嗅到血腥味的刽子手,正迫不及待地要将尖刃刺入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腐叶的霉味混着腥甜血气直冲鼻腔,陆赫的头皮仿佛被无数细针同时扎入,寒毛根根倒竖。

这具残破的躯体几乎与泥血融为一体,若不是偶尔传来的微弱呜咽,他甚至以为自己撞见了林间冤魂。

颤抖的指尖几乎不听使唤,陆赫扯下外套的瞬间,布料撕裂的声响惊得蚁群四散奔逃。

他奋力地挥舞着衣服,驱赶蚊群的动作像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唯有急促的喘息声泄露着内心的惊惶。

陆赫几乎是踉跄着跌跪下去,防蚊外套如斗篷般兜头罩住蜷缩的小身躯。

腐叶在膝下发出细碎的呻吟,腥甜的血气裹着温热的黏液顺着布料纹理渗入手心——那是混着脓血的浊液,正贪婪地吞噬着外套的纤维。

怀中的躯体烫得惊人,隔着厚重的布料,他仍能清晰感知到对方急促的心跳,像被困在蛛网里的蝶,虚弱的挣扎不过是翅尖擦过掌心的一阵轻颤。

抱着这个随时可能消逝的小生命狂奔回村时,他的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和孩子微弱的呜咽。

下意识地将浑身滚烫的孩子死死护在胸前,枯枝在脚下发出脆响。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密林,喉咙被血腥味和恐惧灼烧,声嘶力竭的呼喊震落满树晨露:

“村长!救命啊!有没有人!!”

颤抖的尾音撞碎在礁石上,又被海风裹挟着抛向渔村,惊起一片盘旋的海鸟。

渔村码头的晒场上,麻绳穿梭的窸窣声与海腥味一同漫开。几个妇人正围坐在竹匾旁,指尖翻飞着修补渔网,碎鱼片在竹刀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陆赫撕心裂肺的呼救突然刺破这片宁静,惊得竹匾里晾晒的虾皮簌簌掉落。

她们丢下手头活计,踩着满地贝壳碎屑冲向声源,当看清陆赫怀中那团血肉模糊的景象时,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混着渔网坠地的哗啦声,瞬间撕裂了渔村的平静。

杜大妈布满老茧的手猛地攥紧腰间围裙,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扯开沙哑的嗓门划破满室慌乱:

“快,去烧火!煮草木灰!”

褶皱里藏着海风痕迹的面庞紧绷如鼓,话音未落,几个大妈立刻行动起来,纷纷掀开墙角的陶罐,将储存的草木灰哗啦啦倒进大铁锅,灰褐色的粉末在海风里飞扬,混着柴火噼啪声,在暮色中翻涌成一片救命的希望。

渔村世代相传的智慧,此刻正化作蒸腾的热气,在灶台上翻涌沸腾。

蒸腾的热气裹着草木灰水的涩味弥漫开来,当那件破碎的衣衫被轻轻褪去,一具布满伤痕的小小躯体暴露在众人眼前。

过度抓挠的皮肤下,青紫的淤痕如同扭曲的藤蔓肆意蔓延,溃烂的伤口渗出浑浊的组织液,在稚嫩的肌肤上织就触目惊心的纹路。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一双本该柔软的小脚——脚底皮肉翻卷,几个狰狞的窟窿深可见骨,不知是被尖锐之物戳刺,还是遭受野兽啃噬,暗红的血肉间还嵌着碎石与腐叶,仿佛诉说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木勺搅动木桶的哗哗声中,众人用清水简单冲洗掉孩子身上的血液脓液与烂叶泥土,暗红色的污水顺着指缝滴落,在泥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待滚烫的草木灰水经多次倾倒降温,表面蒸腾的白雾终于化作细密的水珠,杜大妈颤巍巍地试了试水温,朝陆赫使了个眼色。

“放进去,托着,草木灰水可以帮他消毒止痒”杜大妈沙哑的嗓音穿透慌乱。

陆赫点头,抖着手托住小孩残破的小身躯,像托起一团随时会消散的云雾,轻轻沉入泛着灰褐涟漪的水面。

水面浮起细小的血沫,孩子痛苦地抽搐,却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从肿得如核桃般的眼眶里渗出泪水。

孩子的呜咽渐渐弱成断断续续的抽气,在蒸腾的药香里归于寂静。

杜大妈枯枝般的手指悬在孩子沾满血痂的发间,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孩子的头怕是……这头发得剪了才好检查”

话音未落,林婶立刻冲回了家,再出现时,手中握着把泛着锈迹的推子——那是往日给自家男人剃头用的。

众人围成紧密的半圆,陆赫用浸了草药的棉布轻托着孩子后颈。两个大妈用毛巾悬在孩子头下接头发,推子嗡鸣声响彻屋内,金色发丝纷扬坠落,露出满是血色淤青的头皮。

上面好几处蚊虫叮咬的肿包像狰狞的小山包,被抓挠的破皮处还结着血痂,更深处的淤青如墨色蛛网,从耳后蔓延至天灵盖,在惨白的皮肤上刺目得骇人。

村医背着药箱冲进屋里,潮湿的海风裹挟着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屋内蒸腾的雾气尚未散尽,孩子刚被清洗干净的身躯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经过医生紧急处理,层层纱布如蝶翼般缠绕其上,将残破的小身体裹成密不透风的"茧",宛如一具小小的木乃伊,安静地蜷在散发着草药香的木板床上。

因浑身伤口溃烂流脓,寻不见一处完好的皮肤,村医举着消毒棉球的手微微发颤,最终,他将目光落在孩子剃光的头皮上,那里稀疏的血管如青紫色的蛛网。

随着钢针刺入,细小的血珠渗出,输液管里透明的药液缓缓滴下,在寂静的屋内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仿佛是生命与死神博弈的倒计时。

陆赫不忍直视,按照村医教的方法正在给孩子喂水,小心翼翼地用蘸着药水的棉签涂抹在孩子干裂的嘴唇上。

几缕混着药粉的清液顺着唇纹渗进嘴角,干裂的皮肤刚刚泛起湿润,却惊得孩子本能地瑟缩。

苍白的嘴唇瞬间抿成倔强的直线,颤抖的弧度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像一只收拢翅膀的幼鸟,抗拒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

陆赫的指尖骤然僵在半空,蘸着药水的棉签悬在孩子颤抖的唇畔,药滴摇摇欲坠。喉结剧烈滚动两下,他听见自己干涩破碎的声音:

“医……医生,他这是怎么了?……”

尾音被凝滞的呼吸扯得支离破碎,慌乱的目光在孩子紧绷的嘴角与医生的表情间来回游移,仿佛溺水者徒劳寻找浮木。

“没事,小孩子都怕苦。”医生的声音带着安抚,“继续涂,能喂多少算多少。”

屋内弥漫着草药与消毒水的气息,众人守在床边,目光焦虑地盯着孩子起伏微弱的胸口。

暮色渐起,村长带着渔货归来,几个大妈默默升起炊烟,望着灶膛里跃动的火苗,将担忧揉进面团,擀开又叠起。

蒸腾的药雾如薄纱笼罩床榻,混着草木灰的苦涩与碘伏的刺鼻。

输液管里的透明液体沿着塑料管缓慢坠落,滴答、滴答,在寂静中敲出细密的鼓点。

裹着纱布的小小身躯在阴影里起伏,宛如狂风中飘摇的烛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化作无声的号角,与潜伏在暗处的死神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拉锯战。

渔村的夜晚悄然降临,而那个伤痕累累的小生命,正与死神进行着无声的较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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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腐叶堆里的濒死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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