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迟桑跑出去,到处乱转,一面走一面哥哥,哥哥地喊,平大嫂追在后头,好一会儿才将跟小牛犊似的人儿拦住。
“姑娘,那是王爷,不是你哥哥,你认错了。”
平大嫂拉着她。
裴迟桑皱着小脸认真地解释:“不是的,那真的是我哥哥,我记得他!”
“那你哥哥叫什么?”
“叫……叫……”裴迟桑哽住了,半响说不出话来,接着又慌张地问“我哥哥叫什么?怎么办?怎么办?我忘记哥哥叫什么了。”
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平大嫂狠心道:“所以,王爷不是你哥哥,你认错了。”
说到这个,裴迟桑又很固执了“不!他就是我哥哥!”
“哎呦!你个傻姑娘!”平大嫂有些心烦,可想到她一个姑娘家的,在这儿无亲无故,又不记得自己家在哪儿,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儿,还摔傻了,她又不忍心不管。
另一边,赵卓问季大夫,“她到底是本来就傻,还是因为受伤了才傻?”
“这……”季大夫沉思半响,“且不论这姑娘先前傻不傻,但如今她真是跟几岁孩儿童一般无二了。老夫也有见过不少因为各种原因受伤变傻的,大部分都与脑袋有关。这脑子的病啊,没人能说得清!”
赵卓有些烦躁,本以为等她醒了便好了,没曾想倒是救了个麻烦回来。
可人既然救回来,又是个傻姑娘,不管,又觉得良心不安。赵卓思索着,让季大夫注意一番她的病情,便走了。
这头,平大嫂好说歹说,承诺今晚带她去找哥哥,才终于将闹腾人儿给带回了房,又从厨房给她端了碗清淡的粥。裴迟桑躺了那么些日子,没有进食,一醒来又到处乱跑,这下闻到米粥的清香,肚子终于开始唱起了空城计,咕咕叫了起来。
她两眼放光地盯着平大嫂手里的粥。
可即使饿坏了,她也没有着急地扑上去,而是乖乖地端坐在桌前,看着平大嫂将粥放到她跟前了,才拿起勺子。粥还烫着,她傻乎乎地不知道晾晾,又着急,一口放进嘴巴里,顿时烫出了眼泪。
平大嫂看着好笑,拿过勺子刮了一层粥,喂到她嘴前,“不要着急,粥烫,要慢慢吃。”
裴迟桑看了平大嫂一眼,张开嘴巴。
这幅模样,让平大嫂想到了自己女儿小时候,此时对着裴迟桑,心里涌起一股怜爱。
平大嫂舀一勺,裴迟桑便乖乖地吃一勺,不吵不闹,乖得很。
可惜了,那么一个好姑娘,竟成了个傻子!平大嫂心中惋惜。
慢慢地,一碗粥见底,吃得干干净净,裴迟桑瞅着碗,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像个馋猫。
平大嫂哄孩子似地哄她,“你才刚好,不能一下子吃那么多,晚上再吃。”
裴迟桑听懂了,她也不吵着要,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平大嫂笑了笑,将碗放下,替她换了药,缠上新的纱布。
又劝她,“你的伤还没好,要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拿几套衣裳,你睡一觉,可好?”
平大嫂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了,家里头还有些剩下的旧衣裳,两人身条差不多,应是能穿的。
“我……”裴迟桑期期艾艾地道,“我想去找哥哥。”
唉。
平大嫂无声地叹了口气,柔声劝她:“他如今忙,出门了,你睡一觉,到晚上,便能看到他了。”
不能看到哥哥,裴迟桑有些伤心地低下头,但她知道要懂事,不能打扰哥哥,遂乖乖地上床睡觉去了。
心性单纯,想的事少,没一会儿,人就睡熟了,平大嫂看她睡得安稳,便关上门,离开了。
……
宋顗尘回到书房,打开了专程带来的宗卷,看了一会儿,脑海突然浮现出那块玉佩,他心中有些怪异的熟悉感,似是在谁身上见过,可想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头绪。
这时赵卓回了来,在门外踱了一圈,又站定。他这些属下,心性坚定,难得的,竟为了个陌生的女子浮躁。
他喊赵卓进来。
“主子。”赵卓站在书桌前。
“怎么?最近事情少了,心痒痒?”他提笔沾墨,“在一个外人身上浪费时间。”
闻言,赵卓低下头,顿了顿道:“不然……属下明日给她一些银子,打发她离开?”
宋顗尘觑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道:“一个傻子,你给她银子,她也不知道怎么用。”
没等赵卓说话,他又道:“你尚未娶妻,既然担心那女子,何不娶了她?”
语气半真半假。
赵卓一脸苦相:“主子,您可别打趣属下了。”
赵卓跟了他十几年,宋顗尘当然不会要他娶一个傻姑娘,只是看他难得对一个女子上心,还以为是心悦人家。
“送佛送到西。更何况这姑娘是个傻的,属下是怕她出到外头,便被人骗去卖了。”赵卓家里有个小自己六岁的妹妹,有一回走失,险些被人卖去花柳之地,把家里人吓得够呛。
宋顗尘难得为不想干的事考虑,“你去让秦武查查,京都有哪户人家丢了闺女,名叫厌厌的。”
赵卓终于松了口气。
当秦武接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任务时,楞了好一会儿,听赵卓解释完来龙去脉后,忍不住将他揍了一顿。
天色渐渐昏暗,裴迟桑醒来时,屋里头一片黑暗,她揉了揉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有些害怕。
她穿好鞋,觉得有些冷,又抓过床上叠起来的外衫,看了看,不知道怎么穿,便胡乱披在了身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别苑安排的下人很少,因此到处都静悄悄地,裴迟桑左绕右拐,慢慢地迷了路,不知道身在何处。
穿过一个垂花门,她看到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里亮堂得很,隐隐传来人声。
说不定哥哥就在那里!
裴迟桑开心地跑过去。
此时宋顗尘正准备用晚膳,忽而外头传来喧闹声,一道娇小的身影风一般地跑了过来。
赵卓眼疾手快地拦下了她。
养了半个月的伤便能健步如飞,也是个奇女子。
“你干什么拦我?”裴迟桑瞪着赵卓,横冲直撞地像个小疯子,“我要找我哥哥!”
赵卓头疼,怕惹主子不快,狠下心来低声威胁,“姑娘,那真不是你哥哥,姑娘再这般无理取闹,在下只能将姑娘送走了!”
裴迟桑怔怔地盯着他瞧,似是在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虽是个傻的,衣裳还穿得乱七八糟,头发也乱糟糟,可到底是个大姑娘,被这么盯着,即使知道她不懂,也不免不自在地很。
赵卓窘迫地侧头移开视线。
半响,不见有什么动静,他又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张泪水横流的脸。
裴迟桑愈来愈委屈,忽地放声大哭。
赵卓面对的都是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下有着手足无措。
他怎么忘了,这姑娘傻了,跟个傻子讲什么理呢。
宋顗尘听到这番动静,也吃不下去了,走了出来,看着这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小姑娘,有些头疼。
赵卓见他出来,恐扰他清净,忙道:“主子,属下立刻将她送回院子。”
这番说话的功夫,裴迟桑已经窜到宋顗尘身边去了,拽着他的衣袖,抬头看他,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像只兔子,白嫩的脸蛋上还有些细小的伤口,青丝凌乱,皱着鼻头瘪着红润的嘴巴,可怜兮兮地抽噎着问他:“哥哥,你、你不要厌厌了吗?”
一面问,一面哗哗地流眼泪,好似他要是说不要,她就能哭个天崩地裂。
宋顗尘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低头看着她,问道:“你哥哥,长得可和本王一样?”
裴迟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觉得哥哥好陌生,躲着她就算了,还那么凶。
她觉得哥哥好高,抬头看他好累,裴迟桑低下头,拉着他的衣袖不说话。
宋顗尘一阵无力。
算了,傻都傻了,能知道什么。
“听着。”宋顗尘用了几分力,收回自己的衣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王不是你哥哥,再过几日找到你家人了,你便能见到你哥哥了。”
说完,宋顗尘转身离开。
裴迟桑哭着喊了一声“哥哥。”迈步想追上去,赵卓挡在前头,低声道:“姑娘,在下送你回房吧。”
裴迟桑充耳不闻,她只沉浸在被抛弃的恐惧与伤心中,看着哥哥头也不回的身影,仿佛与什么重叠,这一别,是再也无法相见了,她撕心裂肺地又大喊了一声“哥哥!”
悲恸地声音让人为之一怔,宋顗尘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裴迟桑慢慢蹲下身子,抓着衣裳,眼泪砸到地上迸出水花,她抽噎着,仿佛随时都能撅过去,那模样,像只被主人无情抛弃的小狗。
赵卓看着,也不免有些心疼。
这时,平大嫂寻了过来,看着这一幕,蹙眉问道:“这怎么了这是?”
“你来得正好。”赵卓松了口气,“把她带回去吧,这伤还没好全呢。”
平大嫂伸手去扶她,裴迟桑却赖着不起来,“姑娘,回去吧,啊?”
平大嫂劝了好一会儿,人就是不肯起来,她叹了一声,起身问道:“这可怎么是好?”
赵卓皱着眉头,也无计可施。
平大嫂趁此机会问:“赵侍卫,这姑娘……到底是怎么个处理法?家人可找到了?”
“已经让人去找了,过些天应是便能知晓。”赵卓吩咐,“这些天,你照顾好她。”
想了想,恐她对裴迟桑不上心,又加了句“这是王爷的意思。”
平大嫂心中对这个严格来说只相处了几日,却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心里也是疼惜的,当下自然是连连应好。
他看了眼蹲在地上依然呜呜咽咽哭泣的裴迟桑,摇摇头走了。
赵卓离开后,平大嫂又苦口婆心地劝了一翻,裴迟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为所动,平大嫂无奈,只能在一旁守着,直到她累得昏昏欲睡,平大嫂才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背回屋去。
裴迟桑:哥哥要把厌厌许配给赵大哥,哼╯^╰厌厌要去嫁给赵大哥!
宋顗尘:给我回来!
莫名遭主子冷眼的赵卓,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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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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