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捡到秀气小夫郎

六月初的吉祥镇,天已经开始热了起来,进镇子的官道上走着不少农户人家,还有很多壮汉推着板车拉着自家土货的,都是要去镇子上赶集。

附近村子多,属吉祥镇在最中间,大家来往都方便,于是这座镇子就发展了起来,附近村子的人都来这里卖货买些家用。

陆景山推着自家的自制板车,车上散放着一些家里自己种的菜,还有两只野鸡,是他闲来去山上猎的,汉子身高八尺,穿着短褂的身躯魁梧有力,手臂肌肉隆起,皮肤晒得黝黑,但模样却是俊朗刚毅,黑眉剑目,只可惜左侧脸上有一条刀疤的伤口,是经年的旧伤,衬的人有了几分匪气的野性,叫人不敢亲近。

“景山,谢谢你了啊,倒是伯娘我省了力,你拿着去喝碗茶解解热吧。”邵氏从板车上下来,她左臂挽着一个竹篮子,底部垫了一层谷草,装了一篮子的鸡蛋。

陆景山不会收她的钱,沉声道:“大伯娘你别这么客气,就是顺路的事儿。”

邵氏是陆景山大伯的妻子,人好心善,一直以来对自家颇有照顾,陆景山的父亲在家中排行老二,有两个弟兄,大伯家住的离自己家不远,三伯在另一个村子。

陆景山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留下他和家中母亲相依为命,那会儿赋税高,家里田收成不好,没得法,陆景山只好去服兵役出去了六年,脸上的那条疤就是打仗的时候留的,今年年初他才从外面回到秀水村。

见陆景山不肯收,邵氏只好收回了手里的两枚铜板,“那行,我得赶快去集市卖鸡蛋了,你也快去吧,别等着人散场了,到时候东西不值价了。”

陆景山点头,跟邵氏分开后,自己推着板车去了街巷的另一头,官府为了好管理,划分了卖货的地方,野鸡属于生禽,是要在专门的地方卖的。

到了地方,陆景山将草席拿出来铺在地上,把两只野鸡往上面一放,就坐在板车上等着雇客上门,这里的气味属实不怎么好闻,农户都在卖自家养的鸭子,和家鸡,再往前走就是猪肉摊了,那里的人才多,猪肉比起家禽,价格便宜,油水多,性价比是最高点,附近的村民都指着来买点猪肉回去打牙祭呢。

旁边卖水鸭子的中年男人已经开张了,他笑滋滋的数完刚收来的钱,朝陆景山看了过来。

“哎,大兄弟,你这个是山货吧,瞧着跟家里养的鸡颜色都不一样,怪好看的咧。”

陆景山笑了一下,“昨日在山里撞见的,顺手逮来卖了,好给家里添点日用。”

男人瞧着草席上长着长长尾羽的野鸡啧啧了两声,“这可是好东西,听说肉筋道的很,味美鲜香,有钱人户都爱吃这,所以价钱卖的贵,也就是家底厚的才肯花钱买这了。”

普通的家养鸡十五个铜板一斤,一只也就五十个文左右,但野鸡却要三十文一斤,一只就要一百多文,农户人家扣扣搜搜过日子,没有谁家愿意花钱吃这好东西。

陆景山又跟这男人闲聊了两句,中途来了一个穿着青色绸衣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

“后生,你这野鸡怎么卖?”

陆景山掀起眸子,报了价:“三十五文一斤。”

管家眉头微蹙,觉得这价钱有点高了,“别人都卖三十一斤,怎么你要比行价贵五文?”

陆景山回道:“镇上猎户卖的大多都是死的野鸡,我这两只还是活的,昨儿逮回去撒了一把米养到现在,保管你下锅前都是蹦跶的,味更鲜。”

管家知道是这个道理,毕竟遇上活的野鸡很少见,但他还是思肘片刻,回价道:“三十三文一斤如何?要是行,两只我都要了,日头晒,你也能早些回家。”

陆景山也洒脱,笑了笑,“您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回你,这样,两只野鸡加起来有六斤重,总共两百一十文,我也不收零头了,给老爷你抹了零头,收你两百文。”

管家见这年轻人也爽利,便应了,买下两只野鸡的同时还将陆景山带来的蔬菜也一起买走了。

这下,一早上都没开张的陆景山一下就清空了自己的货品,手里摊着刚收来的两钱银子还有几十枚铜板。

看的旁边卖鸭子的男人十分羡慕:“兄弟,你这钱来的可真快,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收了两钱多的银子,我得卖五六只鸭子才赚的了这么多。”

陆景山将两钱银子揣入上衣内衬后,打算用剩下的几十枚铜钱买些日用,俯身拉起板车冲男人笑了笑:“也不是天天能碰着的,这野鸡精的很,抓着一回不容易,走了。”

听他这么说,男人也不羡慕了,也是,瞎猫碰见死耗子的事儿,谁也不是天天有,于是跟陆景山打了招呼作了别。

陆景山拿着刚得来的铜板来到街上的铺子里,先是找小厮买了一包盐打了一罐子酱油和醋,又要了些针线,零零散散的加起来,花了五十文。

等板车上堆满他买的东西后,日头也更晒了,已经高挂正中,晒得人口舌冒烟,赶集的人散去了大半。

陆景山也想趁着日头还没有最烈的时候赶紧回秀水村,他拉起板车没走出几步,就看到街头的杨柳树下围了一堆人,估计在看什么热闹。

吉祥镇这些年人口增长的快,比以前富庶多了,因此有了些南来北往的商人时不时来这里叫卖些其他地方的稀奇东西。

陆景山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他除了喜欢喝酒这爱好外,其他地方几乎不花钱,因此在经过这堆人的时候他并没有停留。

他拉着板车直直的往前走,突然从人堆里闯出一个小女娃子直直的撞在了她的板车上,陆景山拉着板车被这么猛然一撞,岿然不动,倒是这小女娃子撞倒在了泥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这小鳖犊子!你还敢跑!造反了你!”人群里面又冲出来了一个拿着鞭子的男人,他见状,拾起手中的鞭子就狠狠抽了地上的小女娃子两下,女娃被鞭子抽的撕心裂肺的哭叫,蠕动着身子在地上打滚。

抽完人,男人一把拧起女娃后背的衣服又将人逮了回去,陆景山心里有些不忍,停下板车朝里望了眼。

只见杨柳树下站了十几个年纪大小不一的人,有姑娘有小哥儿,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手脚被草绳捆着,眉眼低垂神情麻木。

原来刚刚那男人是个人牙子,正在叫卖他收来的姑娘小哥儿,而撞在陆景山板车上的小姑娘就是刚刚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的。

男人穿着绸衣手提着一面锣,用棒子敲了一下锣,扯嗓子喊道:“来,大家伙看一看,瞧一瞧了,有喜欢的你看上了,给钱就带走,有十五六岁的姑娘,要是喜欢小哥儿的咱也有,保证个个长的好看,手脚也麻利,买回去做个奴仆也可以。”

围观的大多都是瞧稀奇的人,没几个手里真有钱把人买回去,倒也有家底好一些的城镇人家,其中一名男人瞧中了最前面的那个姑娘,指了指问人牙子道:“这个什么价?”

人牙子走到他指的姑娘边上,伸手就捏住人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给对方展示了下她的牙口,“这姑娘是我从南府收来的,长的秀气白嫩,爷你瞧瞧,牙口也干净,保证没病,定价是五两银子。”

男人听了价,缩了下脖子:“贵了,要是三两还行,多了我就不买了。”

人牙子笑着露出一口渍黄的牙,圆滑道:“三两那不行,爷你再添点,这可是南府收来的,这阵子我供给她吃也得花钱呢。”

男人咬牙再添了半两,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四两银子成交了,人牙子收了银子,乐滋滋的把卖身契掏出来给了男人,然后把小姑娘手上系的草绳交到了他的手里。

“得嘞,爷,这人就是你的了。”

男人拉过草绳,将人就拉走了。

周围的人眼里满是羡慕,毕竟谁不想买个娇滴滴的姑娘回去,陆景山站在一旁看了半晌,虽说是同情这些可怜人,但他也是爱莫能助,人活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难。

刚转身准备离开人群走的时候,陆景山忽的听到了一声很微弱的呻吟,仿佛下一刻身体的主人就要撒手人寰。

陆景山离开的脚步一顿,又转了回来,他视线扫过人牙子,将变卖的姑娘小哥儿都看了眼,也没找到刚刚呻吟声的来处。

他都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这时,又听到了很微弱的一声。

他才循着声音找去,只见在最后面的位置,树干前的黄泥地上一个瘦弱不堪的人趴在那里,静静的,一动不动,仿佛人已经没了。

这幅场景触动了陆景山的内心,他心里像是被撕开了一般,他想起了在边境当兵的那几年,他们营帐里也有一个这么瘦弱的兵友,叫冯来,才十三岁,父母早亡,家里只剩他还有两个姐姐,没有钱交赋税,只能来边境服兵役,陆景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青涩的笑着说:“来这儿挺好的,听说每月还有五十文钱拿咧。”

后来,他没能回去,在一次与厥人的交锋中,他死了,就像现在这个少年一样,静静的躺在地上,再也没醒来。

陆景山喉头干涩,他冲人牙子喊道:“那个人,怎么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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