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别有洞天

裴回转过头看向他,有些疑惑的样子。

“夸你呢。”沈复醉摇扇的动作一顿,“啧,又来了。”

只见巷道两侧的石壁之上,那些凹凸不平的阴影,竟然开始缓缓蠕动。

接着,一个又一个眼神空洞、行动僵硬的人,如同从墙壁里长出来一般,慢腾腾地走了出来,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堵死。

“好多人。”裴回说。

“是呀。”

石人的数量远超预估,挤压着巷道,形成了一道黑压压的围墙。

沈复醉与裴回背靠而立,对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一触即离。

“裴老师,”沈复醉格开一只抓向他面门的手臂,长发随着动作扬起,“多多指教啊。”

裴回在他身后,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

那人踉跄一下,再次扑来,沈复醉右手持扇,点在对方喉下三寸的气门之上,石人瞬间僵立,浑身力道如被截断的江河般溃散,直挺挺栽倒。

另一道黑影又直直窜出,直冲沈复醉后心,裴回若有所觉,甚至没有完全转身,握钺的手腕向后一沉,钺刃便贯穿了偷袭者的胸腹。

“嘭!”

一声闷响,那人被打飞出去。

裴回手腕翻转,沉重的武器在他手中举重若轻。下一秒,钺刃借着回旋的力道划出一道弧线,自下而上,狠狠扫在另一人下颌上。

巨大冲击力下,下颚瞬间被劈成两半,一串暗红的液体从中溅出,溅上裴回白皙的侧脸。

几点暗血缀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缓缓下滑,留下触目的痕迹。裴回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顺势横扫,逼退另一侧的一排敌人。

巷道狭窄,打退一波,剩下的又如潮水般源源不断从墙里走出,黑压压一片。

“碍事。”

沈复醉望着不断冒出来的人,手腕轻旋,以扇引风,向前方虚虚一按。

一股罡风应势而生,漫过巷道,风势所及之处,那些人的动作瞬间变得迟钝,皮肤上泛起蛛网般的青灰色纹路。

沈复醉扇面微沉,向前一拂,大部分人便骨牌一样向后瘫软倒下,前面的撞倒身后的,瞬间清出了一片空当。

“左三寸。”沈复醉出声提醒。

话音刚落,青钺已带着风声横扫而至,直劈偷袭者手腕。

“喀啦”一声脆响,伴随着液体飞溅的声音,那人的整条手臂都飞了出去。

剩下几个侥幸扑来的,尚未近身,便被裴回反手挥出的青钺凌厉扫开,砸在墙上,再无动静。

村民再次围了上来,扇子一合,钺身回转,二人维持着守势,如同激流中的礁石,不断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过了极为漫长的一段时间,最后一个还能动的石化村民终于被裴回一钺拍碎了脑袋,瘫软在地。

巷道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粗布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以及一种咯吱声从那些人的体内传来。

“威风不减当年啊,裴老师。”沈复醉抬手,用袖角拭去裴回颊边一点溅上的暗红。

“‘老师’是什么?”

“老师啊,”沈复醉拖长了调子,在思考的样子,“就是……比你懂得多那么一点点的人。”

“哦,那我是老师。”

“嗯?你懂什么了?”

“这些人,骨头上挂的不是肉,都是石头。”裴回煞有介事。

“很有道理。”沈复醉有点想笑,看来裴回也不是瞎劈一通,他看向裴回手里的钺,问道:“还记得它的名字么?”

裴回缓慢地眨了眨眼,露出些许不解的神色。

看着他状况外的样子,不知怎么,沈复醉忽然想起来一千年前了。当时的裴回也是这样,一板一眼地看着自己意外结出的重钺,没什么表情。

世间无论仙人还是精怪,修炼达到某个境界后,皆可结出自己独一无二的“兵”。

“兵”就是灵识的外显,一生仅能结出一件,兵毁灵殇,与主共生,心意相通。

裴回本体是杯,这类器皿化形成的精,属于器灵。寻常器灵结兵,多是剑、笛、鞭等轻盈之物,性质皆如其主,偏这小小的酒杯精,结出了这般沉重霸道的兵器。

“小瓷杯和大瓷钺,倒是别致。”当时的沈复醉失笑,屈指弹了下冰凉的钺身,发出一声脆响,“喜欢么?”

“嗯。”裴回握着钺柄,认真点点头。

沈复醉哈哈一笑,沉吟片刻,道:“既然要用它,总得有个名字。你既为器身,求的是灵识永固,形神不灭,就叫……”

“不碎。”沈复醉望着巷子尽头那一线月亮,接上了千年前的话头。

裴回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月光落在他浅淡的眸子里:“是你取的。”

“不错。”沈复醉低声笑起来,“记性不好,悟性尚可。”

接着,他蹲下身,探查了一下倒地村民的情况。指尖捏住其中一人裂开的下颌,稍一用力便迫使了对方张开嘴——里面是空的。

没有舌头,空荡荡的口腔,黑洞一样。

他接连查看了几个,皆是如此。

“这些人也被取了舌头。”沈复醉蹙眉,正欲起身,身后一片阴影却瞬间弹射起来。

之前那名偷袭未果的黑衣人竟去而复返,再次从石壁暗处窜出,手中石刀直刺沈复醉胸腹。

沈复醉仿佛背后长眼,长发无风自动,素白玉簪不知何时已滑落至他指间,化作一支寸许长的判官笔!

他反手向后一点,没直接下死手,而是点向了守夜人疾冲而来时、脖子上荡起来的一件小东西!

“叮!”

一声脆响,那物件——一个兽牙坠饰应声脱钩!

几乎同时,裴回动了。

不碎带着沉重的风声横扫而至,宽阔的钺面拍苍蝇般,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守夜人的侧腰上!

“唔!”那黑衣人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怪异的闷哼,被直接砸得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另一侧石壁上。

沈复醉指尖捻了捻,悬停空中的判官笔如得敕令,刺向瘫倒墙根的男人后颈,补了一刀。玉笔在空中划出半弧,又落回沈复醉摊开的掌心,复变回簪子。

他随手将玉簪别回发间,信步向前,弯腰拾起那枚掉落在地的兽牙坠饰,对裴回扬了扬,语气轻松:“看来,有人给我们指了条明路。”

裴回点点头,也跟着打量起来,那枚兽牙色泽泛黄,顶端被金属包裹,弯弯的,像个月亮。

沈复醉半阖起眼,指尖在身前虚拢,仿佛在拨弄空气中无形的丝线,灵识如网般铺开。

“刚刚打架的时候用扇子放了点毒,叫‘牵机’,我闻得到,跟着追。”

“哦。”裴回上前一步,和沈复醉并排。

两人离开主巷,借着月光,沿着小径向村子更深处走去。时而拐入看似死路的墙角,时而绕过一片荒芜的院落。

接近村尾时,一片不同寻常的空旷地带出现在眼前。月光毫无遮蔽地洒下,照亮了一座横亘于前的庞然大物。

——永宁堰。

沈复醉有印象,这堰在附件里的背景资料里被一笔带过,说是具体修建年岁不详,永宁河也早已干枯,但它依旧是如今村人口耳相传中,用以蓄水保墒的福祉。

二人上前一步。

远看尚觉巍峨,近观更感压抑。堰体高大异常,巨蟒般横卧在那里,表面凹凸不平,布满了蜿蜒扭曲的深色的水痕。

裴回的目光掠过堰体,脚步顿了一下。

“怎么了?”沈复醉察觉。

裴回微微蹙眉:“这里不舒服。”

“好,”沈复醉握住了裴回手腕,指尖按了按他微凉的皮肤,“我们走。”

二人拐出去,顺着牵机毒的气息走,停在了一处废弃的打谷场边,场院中央堆着些破破烂烂的草垛。

“气息在此处最为浓郁,”沈复醉看向不远处,“看来中毒的那些人,最后都朝着这边逃窜了。源头或许就在那边,去看看。”

“嗯。”

二人不再迟疑,穿过荒草齐腰的打谷场。不过十余步的距离,再抬头时,便有棵巨大的槐树映入眼帘。

粗壮的枝干在月光下张牙舞爪,大片树荫影影绰绰。沈复醉上前几步,调动灵识感受着。

气息到此,竟骤然减弱,指向槐树根下盖着的一块巨石。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枝干,那些枝干瞬间化为乌有,巨石逐渐露出完整的轮廓。

那竟是一扇巨大的石门。

门正中有一对虎头浮雕,形态狰狞,巨口大张。沈复醉端详片刻:“雕得不错。”接着,将獠牙嵌入虎口。

低沉的隆隆声响起,巨石表面凭空出现了水纹一样的波动,随后整扇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窄小的洞口。

“别有洞天啊。”沈复醉站直身体,对裴回道,“我们走。”

“哦。”

门内是一条陡峭向下延伸的石阶,深不见底。沈复醉指尖捻起一点灵光照明,和裴回一前一后向下探去。

石阶尽头,是一间昏暗的地下祠堂,但极为宽敞,且出口仅一,与其说是祠堂,更像是一座利用天然洞窟改建的密室。

此地空气阴冷,墙壁上凿出的灯盏里,长明灯发着幽蓝色的光,映照出无数尊形态各异、面目模糊的黑色石像。

它们如同沉默的守卫,簇拥着祠堂最深处一座高大的、无字的神主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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