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姓李，年龄五十多，长得又黑又瘦，眼睛跟鹰隼一般闪着精明的光。
不得不说，这招确实够狠。
A不知道B简历写了什么，B不知道A简历写了什么，现在让A和B互相给对方做介绍，那但凡简历有一点编造的地方都会被发现了！
冷静。戚彩告诉自己，反正简历没造假，行的端做得正，她……
该死！她也按照市场惯例夸大了部分事实！
可这怎么能怪她呢，李老板也编造了这个岗位的待遇啊！
大家都没说实话啊！
就不能发动老板斗老板，让两个公司互相介绍，打工人渔翁得利选岗吗！
“谁先开始？”李老板催促了。
“李老板，”晏骁先开口，“我先来吧。”
一夜不见，晏骁又支棱了起来。
一身西装笔挺，虽然没有了当年的劳力士，但自身的气质，以及过人的容貌摆在那，让他看上去非常像一个文质彬彬、辩才无双的青年才俊。
但戚彩却知道，在他天使面容之下，掩藏的是一颗魔鬼的心。
果不其然。
“她叫戚彩，”晏骁转过身，看向戚彩，介绍道，“今年25岁，曾经担任华高商超渠道部KA销售，在任期间，曾先后负责管理永耀渠道与Kasto渠道的商品投放。”
“管理？”戚彩冷笑，她也转过身，毫不示弱地看向晏骁，“反对！我来之前，华高的产品已经被永耀清场了，Kasto更是从来没进去过！是我把产品谈判谈进去的！”
“反对！”晏骁倾身上前，狠狠瞪回去，“什么叫你把产品谈进去？是我去和这两家的老板总对总谈判，先签了华高对永耀和Kasto的大合同，你再依据合同把产品送进去！是我谈的！”
“你谈个锤子！”
“你就是个纯执行的！”
“你那破合同坑死我了！业绩那么好是我会选品！”
“诶诶诶，”李老板赶快打断，示意不知不觉已经站起来的两人坐下，“干什么干什么，让你们互相介绍，没让你俩聊上！”
这叫聊吗？
这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好吧！
戚彩愤愤地瞪了晏骁一眼，狠狠地朝着正面李老板的方向坐了下来。
不看这个晦气的人！
晏骁冷哼一声，也坐了下来，也看向李老板。
“这样，晏骁你先休息一下，”李老板指了指戚彩，“换你来讲讲他，戚彩。”
哟吼？
戚彩微笑：“好的，李总。我来给您好好讲讲晏骁。”
她在“好好讲讲”处加了重重的音，令晏骁无端眼皮一跳，不祥预感浮现。
“他叫晏骁，”戚彩劈手一指，“今年28岁，曾经担任华高华东片区总负责人，在任期间，他负责了上海前五商超渠道的总队总谈判，并全部谈判成功，签下合同，最终令华东片区总业绩实现爆发式增长，成绩位列各区全国第一！”
……啊？
她……在夸他？
一瞬间，晏骁竟然有些受宠若惊——自己当年的功绩之大，竟能令敌人也不得不客观陈述吗？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要不等会儿还是夸夸……
“——但这些都是假的！”戚彩忽而声音变高，“他谈的合同，全是超长账期无条件退货合同！华东片区账面盈利，实际回款情况超级差！”
B2B的生意，很少有现款现结的，一般会有账期，即货到买方之后，买方先不给钱，卖一两个月后再结款。
而可退货合同，则是无限有利于买方平台的一种合同。相当于平台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了，华高的商品卖掉了他们赚，卖不掉他们就全退，保质期极短的生鲜也退，反正过不过期不关他们事。
“他账期最长的有一年！”
晏骁血压升高，拍腿而起：“张口就来，哪有一年！”
戚彩也勃然而起：“永耀你谈的就是一年的账期，你需要我帮你找回记忆吗？”
“是进场前三年账期一年，但附带对赌！对赌业绩达标后，合同就会完全对我们有压倒性优势了！你当时接渠道时不知道吗？你觉得不合理你拒绝呀，你现在怪我？滑稽！”
“我拒绝？我拒绝就没工作了好吧！你才滑稽！”
“怎么会呢，你给我说啊！你更滑稽！”
“那我给你说了你就能给我换渠道？”
“不能！”
“那不就得了！滑稽滑稽滑稽！”
“行了！”
李老板一声大喝，让两个已经快掐起来的人立刻从沸反盈天的状态回归安静：“吵死了！”
“对不起，李总。”
两人秒怂，坐回位置上，双手放在腿上，像是两个小学生。
“你俩情绪都不稳定，”李老板把简历往旁边一放，“你们互揭的黑料更是证明了你们都不诚实！一个说自己是‘渠道开拓领导者’，一个说自己是‘业绩高能逆袭王’，玩儿呢！”
“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要！”
……
……
到底还是着了李老板的阳谋啊。
园区一楼卫生间里，戚彩垂头丧气，越复盘越捶胸顿足。
——她怎么就没忍住呢！
本来一开始想好的是情绪稳定见招拆招，让晏骁先破防成小丑，结果她一点就炸，完全执行不下去任何战略。
还“滑稽滑稽滑稽”？幼稚死了！
“我怎么就智商下降了呢！”戚彩后悔不已，“果然见到晏骁就没好事！”
“哎，算了，不想了——不要我就不要我，我还嫌你开的待遇差呢！”
戚彩做好心理建设，出了卫生间。
手机响了。戚彩接起，发现是副总，刚才下定的决心立刻丢到了爪哇国：“诶您好，我是戚彩……什么？让我上去再谈谈？好的呀好的呀！我现在就上来！”
挣钱嘛，反复横跳不寒碜。
戚彩狂摁电梯，回到了面粉厂办事处所在的顶楼。
李老板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他的办公室在顶楼最靠电梯的外面，副总的办公室反而在最靠里的地方。
显然，李老板要时刻观（监）察（视）每一个人是否偷偷离开工位。
电梯门打开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没关好的李老板办公室里传来：“不行，我真的不能录用你。”
“拜托了，李总，”一个熟悉的声音哀求道，声音很低，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我可以工资再砍半，真的！不，只要您借我五千块钱，我可以前两个月不要工资！”
晏骁？
“有这么缺这份工作吗……”戚彩在心里嘀咕，“打工人也不用这么卑躬屈膝啊！”
“……我知道了。”
冷不丁地，晏骁推门而出，正好和戚彩撞了个正着。
“……”
他的脸霎时涨得通红，漂亮的丹凤眼也红通通的。
活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戚彩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满意你看到的吗？”晏骁压低声音，胸口剧烈起伏，“你是不是特别满意？！”
戚彩下意识就想说那肯定的，但想了想刚才的场景，决定还是嘴上积点德。
“世界上工作一大堆，你可能没接触过不知道。你加我微信，我介绍你几个超好用的找工作软件。”戚彩斟酌着用词，“或者……唉，高副总刚找我再谈工作，你要真的很想要这份工作的话，我就让给你呗。”
晏骁转身就走。
“还挺傲娇。”戚彩小声吐槽，“咋不对着李总傲娇呢？是不想还是不敢啊？就知道欺负我。”
戚彩走到副总办公室门口，敲响房门。
“哟，小彩，你快进来，”等候已久的副总一边把戚彩迎进来，一边关上门，“路上没看到老板吧？”
戚彩摇摇头，陪着笑：“您说还有机会，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副总搓搓手，“其实呢，你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我直说吧，你是被那小子拖累了。”
戚彩一愣：“晏骁？”
副总点头：“我也是才知道的，大概半个小时前，华高那边专门打电话给李总，不准我们雇佣他，说他和华高有竞业协议。李总怕麻烦，干脆连你也打包送走，谁让你简历上写你是华高出来的人呢！所以实际上，不管你刚才怎么回答，李总都会找借口让你们走人的。”
原来是这样么……
副总的话信息太大，戚彩还没琢磨明白，副总忽而激动起来：“但我是站你这边的！”副总牵起戚彩的手，“小彩，你真是个有才华的人！我特别看好你！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去帮你跟老板说和！”
“呃……”戚彩干笑，一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我觉得这就没必要了吧……”
“哎，这就是一门生意，”副总意有所指地说，眼睛开始不掩饰地往戚彩胸口瞟，“你又没结婚，是吧？你知我知，而且我还可以走私账给你。你不是说了，你很缺钱吗？我一个月给你五万，怎么样？”
戚彩的回应是干脆利落的一巴掌。
“臭biao子！”副总一愣，继而勃然大怒，“给脸不要脸！”
“滚！”
戚彩转身就往门口跑，在发现门被锁死后，她一边用力把身边能拿到的东西全都朝副总砸去，一边拿出手机报警：“喂，警察您好，对，在X科技园顶楼高耀斌办公室，有人猥亵……高耀斌你再敢动我一下！警察都听着！”
高耀斌急了，过来就要夺下手机，两人扭打在一起，混乱之中，戚彩甚至没注意到门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一个身影从身后闪过，对准高耀斌的脸就是一拳——
“敢欺负我的人，活腻歪了吧！”
冲进来的晏骁恶狠狠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