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邵然的算盘又一次落空了。

第二局比赛，江盛面对曾经的青训老队友疾风以及他们队伍的现役中单，稳扎稳打一路积累经济，小优势叠加到最后，疾风看着自家岌岌可危的中路高地塔，笑着叹了口气。

天才真是令人讨厌啊。

演播室里，邵然维持了很久的假笑，也因为秦明光赢下比赛的笑声而荡然无存。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自己抢了秦明光一个职业队友的情况下，秦明光还能连赢两局，最后一路打到他面前。

“真是令人激动的比赛呢！”主持人在演播厅笑着说，“那么请胜者队伍先休息……”

“江盛！”

前往后台休息室的走廊上，疾风小跑了过来，江盛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便转头对着秦明光道：“我跟他单独聊聊。”

秦明光比了个ok的手势，跟其他人走进休息室，把门关紧了。

江盛跟疾风一起走到不远处的窗边，疾风欲言又止片刻，搓了搓手：“那个……我刚刚听说你家里的事情。你家是真的……”

江盛很坦然地点头：“破产。我爸失踪，我一个人在还债。”

疾风愣了几秒，他脑海里的那个张扬的少年跟此时的江盛重叠在一起，同样瘦削挺拔的身形，同样倔强高耸的眉骨，只是曾经对谁都臭着脸的少年学会对陌生人展露微笑，谁都不将就的脾气也被时间与经历打磨得圆融。

但疾风突然有点失落。他宁愿江盛永远都是过去那个冷脸赢比赛，只有在恶作剧的时候才会笑出来的顽劣轻狂的少年。

“那个……”疾风抓了抓脑袋，“我们队伍不缺中单了，但是我手里还有很多别的队伍的联系方式，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别的俱乐部的经理。”

“你现在的年龄刚好，以前的底子也还在，只要高强度练习几个月，肯定能追上当年的水平。你也知道，职业选手的年薪还是很高的，应该可以缓解一部分你家的压力……”

江盛看着面前有点语无伦次的疾风，突然笑了。

这是他今晚露出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那双桃花眼挑起，眼尾勾着轻快与愉悦，疾风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这一刻的江盛像极了当年那个坐在月光里的少年。

“谢谢。”江盛拍了下疾风的肩膀，“真的谢谢。但我去不了。”

疾风愣住：“为什么？你是有什么顾虑……”

江盛摇摇头，他捋起外套的衣袖，对着疾风露出左手的手腕。

江盛的皮肤很白，也并不是疤痕体质。

这就导致那道好几年过去还没有完全消失的伤痕显得如此扎眼，像一条肉粉色的虫子，扭曲地盘桓在他光洁的腕骨旁。

“你……”

疾风的声音卡壳了。手对一个电竞选手来说有多重要？几乎是堪比生命的存在。

江盛：“腕骨骨折，手筋断裂。我花了一年时间，才恢复到了正常人的状态。但这几年不能单手提重物，也不能进行剧烈运动。”

“你看，”江盛举起自己微微颤抖的左手，自嘲地笑了下，“职业选手，怎么可能会因为打了两场比赛，就抖成这样。”

疾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喃喃道：“怎么会……”

江盛看着疾风惋惜的神情，突然发现自己以前自认为的没有朋友，貌似也不是绝对的。

当年他隐瞒着家里的背景进入青训，自理能力差，脾气不好，还总对着食堂挑三拣四。疾风只比他大两岁，却总是笑呵呵地帮他叠好被子，把他一股脑塞进洗衣机的混色衣服分好类，还在他提出要解约的时候忧心忡忡地问他，钱够不够，不够他可以把自己的工资借给江盛垫上。

“风哥。”

江盛终于说出了一句很多年都没能说出口的话。

“当年在青训，多谢你照顾了。”

疾风被这声“哥”喊得整个人都愣住了。远处的工作人员在喊他们的名字，江盛对着疾风点点头，转身走向后台等待的区域。

疾风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大声问：“那你以后还会拍电影吗？”

江盛的脚步顿了下。他没回头，只是声音里带着笑：

“会。记得到时候给我贡献票房。”

疾风像是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也笑了：“我请我们俱乐部所有人都去给你捧场！”

-

第三场，面对邵然的比赛即将开始。

后台的灯光很微弱，但江盛还是眼尖地发现，秦明光的鼻尖红红的，眼神还有些躲闪，一副不太敢看他的样子。

江盛直接在他惊恐的目光中走到了他身边，往墙上一靠。

“你都听到了？”江盛抱臂站着，问他。

秦明光：“……听、听到了。”

江盛：“你感情是不是有点太充沛了。”这有什么值得哭得？化妆师狠命拍散粉，都没盖住秦明光拧红了的鼻子。

秦明光又想哭了：“江……江哥，你真是太不容易了……你要不要签我们的公司啊？你放心，我哥他对事不对人的，我回去就求他给你最好的资源……”

江盛：“行啊。”

秦明光：“你先别拒绝，我也知道你讨厌我哥，但是他看起来不通人性其实本质上是个挺好的人，而且他钱多的花不完肯定不会亏待你……”

江盛：“我说行啊。”

秦明光：“而且我们公司还不加班有双休有年终和五险一金……啊？”

他哭丧这的表情变成了震惊：“你答应了？”

江盛：“我答应了。具体你可以找人跟齐不才谈。”

他本来是不打算签约任何公司的，毕竟他并不想被娱乐公司的要求限制自由。

但秦明光所在的公司不一样。这家公司是秦恪专门砸钱给他弟弟开的，虽然秦明光控股成分不多大，但他就是这家公司的太子，他的意见就是整个公司上下的意见，只要秦恪不在家，他就是老大。

而秦恪现在不是正好失踪不在家么。

虽然不知道那个传闻中的总裁在暗处打着什么算盘，但既然是秦恪导致江家破产的，他赚秦恪的钱去还债，这很合理。

江盛现在也确实很需要钱，除了还债，便利店蹲点的成功率越来越渺茫，他需要更多的人脉跟金钱，去寻找江泽海。

再过一段时间，如果江泽海还是不出现，他就要考虑辞掉便利店的工作，尝试其他办法了。

江盛看见秦明光仍然呆滞着，在他眼前挥了挥：“醒醒，我们要上场了。”

秦明光如梦初醒，又有点担忧：“江哥你的手……”

“我的手么。”

江盛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

“杀邵然十次八次还是没问题的。”

秦明光：“……”卧槽，他好狂。

江盛狂有狂的资本。

比赛开场，邵然是对面的辅助，他开场就一直留在中路，想要陪着自家中单一起击杀江盛，压压江盛的锐气。

邵然的脑回路很简单，既然两个人会被反杀，三个人总行了吧？

他就把本来在刷野的打野叫了过来，一起对江盛下了手。

于是十几秒后，他们三个人，就这么一起被快刀斩乱麻地斩在了江盛的技能下。

而江盛淡定地站在三具尸体上，原地读起了回城。

直播间的弹幕也炸开了：

“哈哈哈哈哈不是，这也太嘲讽了，江盛肯定也知道邵然在演播厅之前一个劲的针对他了吧？一点情面都不给啊。”

“他们家打野本来不想过去的，邵然非得瞎指挥个什么劲儿，给人送了个零换三，这下老实了吧。”

“我听说他只有铂金段位？他居然觉得自己可以指挥职业选手？？”

“外行指点内行，他队友还都不敢反驳他的，我现在有点信他在豆酱上的瓜了……”

“什么瓜什么瓜[耳朵]”

……

邵然队的队内语音一片寂静，其他人都没说话，不太敢看邵然的脸色。

“……别管能不能赢了，”邵然咬着牙，“你们都给我去杀江盛！直接五个人一起按死他！”

然而江盛这局选的英雄极为灵活，他们五个人抱团都没能杀掉江盛，还顺带送出去了好几座无人防守的防御塔。

整场比赛的形势都变得有些滑稽起来，本来是应该兼具专业性与趣味性的比赛，现在却打得像是乱七八糟的青铜局，局面直接呈现一边倒，而邵然还喊着，你们抓他啊，快抓他啊。

其他队友只好听着他的指挥，跟玩捉迷藏一样，满地图地跑去抓江盛。

特别是纪宇，他是全场压力最大的一个人。邵然一直期盼着他能对线压制江盛，结果他居然被反压制了一头，开局就给人家送了个三杀。

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一旦碰上团战，江盛只会逮着他和邵然杀，对其他人视而不见。

纪宇本身就是带着心虚上场的，此时作为职业选手的那一点儿骄傲与自信也都被消磨没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出草丛，只盼着不要是他遇到江盛……

控制技能砸到了他的头上。紧接着，纪宇都没能挣扎几下，他的视野就灰掉了。

这时他才看清楚了江盛的id，对方毫不留情面地踏过他角色的尸体身边，冲向了最后的防御塔，顺带再一次在塔下双杀了邵然。

……完蛋了。

想到邵然还没给的尾款，再想想他在澳城欠的债，还有教练们失望又冷淡的表情。

纪宇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邵然气得头脑发涨，他不甘心，复活后，他再一次冲向江盛的方向。

然而他的挣扎只是徒劳。江盛的手再抖，收拾一个邵然都简简单单，他示意其他人不用过来帮忙，一个人杀了邵然第三次、第四次……

邵然是真的心态崩了。打游戏上头的人往往会暴露出性格中最差的那一面，在秦明光又攻破一座防御塔之后，他气得大喊：“你们不是职业选手吗？眼瞎啊，看不到我往前冲了啊！连保护我都做不到，你们这群废物到底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的耳机里突然传来经纪人的声音：

“邵然！闭嘴！”

邵然如梦初醒。

他突然想起来，这是个直播节目。

他的心凉了半截，手也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完了，他肯定要上热搜了，要是传到他金主的耳朵里……

“Defeat！”

游戏彻底结束。

秦明光蹦起来欢呼：“好耶——”

节目组准备的彩带飘飘洋洋落下，秦明光的队伍把江盛围在了中央，欢呼庆贺。

而仅仅几米外的距离外，邵然带领的队伍沉默着从座位上接二连三站了起来，导播没有切他们的画面，只让他们从远景里默默快速离场。

但一场关于邵然的舆论肯定是无法阻止地即将在互联网上发酵起来了。

……

“邵然那个表情你们看到没有！笑死我了！”

后台休息室，秦明光一边刷着微博一边乐，“让我看看，‘邵然人设崩塌’，‘邵然骂队友’，‘外行指点内行的都是小丑’……”

太精彩了，他今晚简直可以住在微博里。

小娅娅看向江盛：“江老师有没有微博？”

江盛：“没有。”他没有社交平台账号，也并不乐于分享自己的生活。

齐不才从旁边冒了出来，拿出自己的手机：“你有，我早就帮你注册好了。”

江盛：“……”

小娅娅搜出来他的名字：“哎，江老师，你现在有好多粉丝了啊。”

江盛看向齐不才手里的屏幕，发现他空无一物的微博居然已经有了两万多粉丝，甚至还在持续上涨。

……真是托邵然的福气啊。

“你们晚上都没事情吧！”秦明光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咱们今晚去开庆功宴吧，去吃好吃的！然后玩个通宵！”

其他人都接二连三地答应，江盛手机在兜里震了震，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抱歉，”江盛说，“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我可能得先回去。”

秦明光一愣：“江哥你已经结婚了？”

江盛：“……我明年才到法定婚龄。是我朋友，我们约好了，下节目后他来接我。”

其实是秦杉非要赛后来接他，还说早就在演播厅大楼下面等着了，见不到江盛他就一直等。

江盛很讨厌别人威胁他，但秦杉发来的语音条偏偏是可怜兮兮的语气，他说他被蚊子咬了十六个包，但是一想到蚊子吃饱了就不会咬小江了，他就觉得可以再忍忍。

这一套卖惨加示弱，成功让江盛翻了个白眼，答应了他。

正好江盛也不想参加团建，干脆用秦杉当个借口。

秦明光虽然有些遗憾，不过一想到江盛以后就能加入他们公司了，能聚的时候可太多了，来日方长嘛。

就是资源方面，他虽然能给江盛推荐一些小的影视资源，但大头部分还是得他哥那边拍板。

可是他哥现在又在哪儿呢？

秦明光又开始发愁了。

-

大楼下面的正门全是接送的粉丝，工作人员走的都是侧门，江盛也让秦杉在侧门等他。

他刚刚从侧门走出来，突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叫他的名字。

疾风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他有点虚胖，差点追不上江盛的脚步：“我都忘了……你以前的微信号是不是不用了？”

江盛这才想起来，他当时确实因为想走得干干净净，所以直接把原来的微信注销了。

加完新的联系方式，疾风又拍了下江盛的肩：“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了，随时来找我，你叫我一声哥也不是白叫的。”

江盛最难以拒绝这种直来直去的好意。他挠了挠鼻尖：“好，风哥。”

疾风顿时眉开眼笑：“哎！”

“小江。”

一道略低沉的青年声音突然从江盛背后幽幽传来。

江盛转身望过去，秦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背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疾风，以及疾风搭在江盛肩膀上的那只手。

“这是？”疾风问道。

江盛：“我室友，来接我下班。”

疾风看清秦杉的脸，不禁感慨地摸了摸下巴：“怎么我当年跟你住在一起的时候，颜值没有提升啊？”

江盛被他逗笑了：“那说明你已经很帅了。”

疾风被他这么一夸，顿时高兴起来：“真的？你看，我这新发型做的是不是还不错……”

秦杉站在他们俩对面，微笑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欢快。

他想，原来这个人以前也是江盛的室友。

江盛还叫他哥。

哦，江盛还让他搭肩膀。

……

跟疾风道别后，江盛发现秦杉好像有点不对劲。

就像是平日里总是一到草地上就撒欢的小狗，突然跑也不跑了，石头也不扒拉了，看见小蝴蝶也不扑了。

江盛心想这不会是被蚊子咬傻了吧。

他问：“你被蚊子咬了十六个包？给我看看。”

秦杉就伸出自己满是红肿的胳膊和腿给他看。

江盛以为他是夸张，这么一看，甚至比秦杉所说的十六个还要严重，秦杉这体质绝对是蚊子视角里的满汉全席。

他皱了下眉，从兜里拿出走之前从小娅娅那儿要的芦荟胶：“怎么不找个地方躲躲。”

秦杉的鼻尖动了动。他闻到了芦荟胶沾染上的香水味：“这是别人的吗？”

江盛转开芦荟胶的盖子：“嗯，今晚刚认识的一个女生给的。”

秦杉想，哦，刚认识就送东西啊。

江盛就是这么有魅力，不管是男女老少，弹幕里也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就连路上遇见的小猫都喜欢蹭江盛。

而秦杉的喜欢放在这些喜欢里面，只是十分渺小的一粒尘埃，不值一提。

“我不涂了。”

秦杉突然收回了手臂。

江盛微微一愣：“发什么神经？伸过来。”

“不。”

江盛：“伸过来。”

“……不。”

江盛深吸一口气：“秦杉。”

喊大名了。秦杉的后背一抖。

他不情不愿转过身，看见江盛眯着一双桃花眼警惕地打量着他：“你不会又打算跑吧？”

秦杉：“……没有。”

江盛：“那你在想什么？”

秦杉看着他在无袖背心外露出的光洁手臂，江盛有肌肉，但并不算太明显，他的身型还是以瘦削为主，薄薄一层肌肉覆盖在身上，线条弧度优美。

如果此时的秦杉再有文化一点儿，大概会想到四个字，骨肉匀停。

可惜他想不到，所以他的脑海里只能依稀描绘出那片肌肤的质感，大概会很光滑，又软而弹，还带着骨头的坚韧。

像冰淇淋做的外壳，巧克力做的芯。可能还会像年糕吧？

秦杉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的犬齿正在发痒。

他突然说：“我想知道，小江会不会生气。”

江盛：“……？”生什么气？

紧接着他就知道了。

因为他的肩膀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是秦杉突然低头，冲着他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

混双真好看！

金牌 1，开心得爆更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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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犬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