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气得肝火蹭蹭往上冒。有种自己捡了只走丢的流浪狗，辛辛苦苦给它喂食喂水找主人，结果这狗却在吃饱喝足之后翻窗就跑没影了的感觉。

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随便无凭无据地去找警察。不然他该说什么？我捡了个傻子，想帮他回家，结果傻子跑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连一张照片都没给傻子拍。要是警察问有没有照片拿来对比，他从哪儿能变出一个来？

这事气得江盛直接一整天都没睡着，到了晚上顶着一身睡眠不足的戾气来到了便利店。唐小燕被他吓了一跳：“你丢钱啦？”

江盛没说话。唐小燕继续猜：“还是被诈骗了？”

“……算是。”江盛接过唐小燕给他的绿色店员围裙，系在身上。

唐小燕哎哟一声：“可不得了，报警没？”

“六个包子加一碗豆浆，不值得报警。”

唐小燕听糊涂了：“啊？”

店门口进了客人，唐小燕立刻忙了起来。她得把收款机的使用方式和夜班需要做的事情全部讲给江盛，她是个很负责的人，会用今天一晚上把所有工作都示范一遍，从明晚开始就是江盛自己上夜班了。

令她意外的是，她本以为江盛第一天会很难熬，没想到江盛所有的事只是看完一遍流程，就十分顺利地上手了，连盛关东煮的速度都越来越快，她直接走都没问题。

她忍不住问：“你以前在便利店兼职过啊？”

江盛疑惑地看她一眼：“没有。但你不是都教过了？”

孺子可教也。唐小燕笑了：“你从哪个学校毕业的？学习能力很强啊！”

江盛的动作顿了下。他淡淡回答：“挺一般的。”

他没直接回答，唐小燕明白自己可能是问到什么雷点了。一个便利店兼职，也不用刨根问底弄清楚人家祖上三代，她马上换了个话题：“你长得这么好看，等回来白天的位置空出来了，需不需要我把你调到白班去？肯定能揽不少客。”

江盛：“……我们是正经便利店吧，老板。”

唐小燕笑眯眯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谢谢，”江盛知道唐小燕是关照他，他放好所有的串串，摘下手套，“不过我白天还有别的工作，先不用了。”

唐小燕有点遗憾：“这样啊。”

夜班的便利店并不忙碌，除了上货和偶尔结账，基本没有其他工作。唐小燕坐在柜台后面打着哈欠追剧，男主角是个江盛颇为眼熟的新晋流量，他之前跟组实习的时候见过几面，而江盛这次试镜的角色，也正巧跟这个男演员是同一个剧组。

店里没有顾客，在唐小燕的慷慨允许下，江昭想到昨晚发出的试镜视频，也拿起手机翻起信息。

除了铺天盖地的垃圾短信轰炸，没有其他任何回复。

他无声地啧了下。正想着要不要再看看其他剧组的招募消息，门口就传来一阵铃铛声。

“欢迎光……”

江盛说了一晚上欢迎光临，已经熟练成了肌肉记忆。但当他抬头看见走进店里的人，表情凝固了一瞬。

对方显然也十分诧异。几秒的僵持之后，男人的目光扫过江盛身上的便利店店员围裙，从嗓子深处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江盛？你在便利店？便利……哈哈哈哈哈……便利店？”

店门口又走进两个人，其中一个八字眉下垂眼，按着后脖子不耐烦骂：“笑屁呢，有什么好笑的……嗯？”

他耷拉的眉毛瞬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提了起来，双眼发亮，目光灼灼地盯着江盛。

“我说呢，是谁这么好笑，原来是我们的江少爷。别来无恙啊。”

江盛没说话。唐小燕起身问：“你朋友啊？”

“别！可别，我可不敢当江少爷的朋友。”下垂眼笑嘻嘻地走过来，一手撑在前台桌子上，看着江盛正在急速变冷的脸：

“毕竟江大少爷从来不要朋友，只要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狗，是吧？”

“哦，”他又摊了摊手，“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少爷了。江盛，你现在很缺钱吧？”

他从外套兜里摸了摸，拿出来一叠厚实的钞票来。江盛瞥了一眼，没说话。

那人把钞票拍在了前台上：“这样，你给我当次狗，我就把这些钱都给你。不需要你做什么，你给我汪一声就行，怎么样？”

“说话啊，江大少爷？”

旁边人笑着举起手机，幸灾乐祸地准备拍视频。

下垂眼好整以暇地看着江盛，眼里的讥讽几乎快要凝结成实质。

江盛抱臂而立，眼神冷淡。

他默默看着下垂眼表演了半天，终于有空说出了继欢迎光临之后的第二句话：

“你谁？”

唐小燕噗嗤乐出了声。

下垂眼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扭曲抽动了几下。

他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江盛，你还以为你是之前那个江家的继承人呢？艹你妈装什么……”

“首先，我确实不记得你，”江盛淡淡打断他，“其次，现在手机支付这么方便，你为什么随身携带大额现金？周围没有银行，不可能是你刚取的钱。”

对方被他这么反问，愣住了。

“让我想想，哦，旁边有个天上人间会所。”江盛转头看向唐小燕，“老板，方不方便报个警？我要举报有人在公共场所聚众赌博。”

下垂眼脸色大变：“……江盛你是不是玩不起！”

江盛找出手机地图：“最近的派出所2.4公里，十分钟能到吧老板？”

唐小燕想了想：“上次这边有人打架，出警可快了，五六分钟吧？”

“卧槽！江盛！你他妈等着！”

下垂眼一把把桌子上的钞票捞起来，跟其他两个人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唐小燕笑得趴到了桌子上。

江盛把桌子上一张漏网之鱼的钞票拎起来，递给唐小燕：“给，精神损失费。”

“给你加进工资里，”唐小燕接过来，“他们跟你有仇，会不会再来找茬？”

江盛有点想抽烟。他手痒地用拇指碾了下食指指腹：“不会。他们家里都是有头有脸的，被家里人去派出所捞，会在聚会上被人笑话的。”

唐小燕点头：“那就好。”

她继续点开刚刚暂停的电视剧，男女主正演到生死离别虐恋情深。江盛沉默地听了一会儿，回头问：“老板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比如他们是谁？”

唐小燕目不转睛：“你不是说不认识吗？”

江盛愣了下。

这唐老板的性格……估计跟齐不才挺能聊得来的。

手机突然响起新邮件提示，江盛低头看了一眼。

他的试镜通过了。

-

舞池里的灯光跟随着节拍乱晃，音乐震得人耳朵发麻。已经凌晨两点，仍然没有一个人离场。

因为今晚的消费全部由江公子买单。

年轻的身体们在舞池里纠缠在一起，荷尔蒙与酒精混合发酵。不远处，江盛一个人坐在最中间的沙发上抽烟，面前放着一杯喝得很慢的龙舌兰。

他喜欢混进这些热闹的环境，却不喜欢跟别人产生牵扯。在场的基本都知道他的脾气，一般没有不长眼的凑上来讨他的嫌。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是绝对。

“江少！幸会幸会啊，我是……”谄媚的脸在晃眼灯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百闻不如一见，江少大气！这是今晚第几瓶十万的酒了？能来跟江少交朋友真是有口福啊！对了，听说江伯伯看上了城东的那块地……”

江盛把烟掐在了烟灰缸里。

烦，真的好烦。

一个两个，靠近他的目的都是因为他爸，像是一群嗅到新鲜血肉就要围上来的苍蝇。

“我不交朋友，”他淡淡说道，一双桃花眼冷得像是十二月的冰河，甚至懒得分给那人一个眼神，“要么去跳舞，要么闭嘴喝酒。别叫。”

“……”

闷热空气里，江盛睁开了眼睛。

他转头望向旁边的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台看起来被他还大的老爷级风扇已经永远结束了工作。

他从床上坐起来，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刚刚的梦境——或者说是回忆，仍然萦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以前做人确实挺轻狂的。

可惜的是他仍然没有想起来下垂眼同学的名字。

江盛预料到自己会被下垂眼报复，但他还是高估了这几个人的手段。

剧组一周后才开工，他开始了每天从家到便利店两点一线，偶尔去当半天群演的生活。当群演不只是为了赚点蚊子腿，也是为了认识更多的资源，在各大导演的印象里刷一刷他这张脸。当初他实习跟组时好导演好演员的联系方式都是被人捧到面前，现在却都成了可望不可即。

这天江盛上午有一场在一个小网剧里露脸的群演戏，下午就被导演叫到身边问他是不是电影学院的，留了联系方式。等江盛卸完妆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六点，他匆匆睡了三个小时，又一骨碌爬起来赶往便利店。

江盛过去也经常熬夜通宵，但通宵喝酒跟通宵上班到底是两件不一样的事，肾上腺素在后者上的发挥可谓微乎其微，想清醒只能靠一身正气。

他眼皮打架地熬到了早上交班，拿着唐小燕给他的慰问饭团如同孤魂野鬼一样往家走。夏天天亮很早，六点钟的天空就像是冬天的**点那么亮，但路上仍然人迹罕至。江盛拐进一条小巷，走到一半突然脑子清醒了一下，注意到了有人在跟着他。

但他注意得还是太晚，啤酒瓶砸下来的时候只来得及护住脸。

还有一周就要开工了，只有脸不能伤。

酒瓶在人体身上砸碎，那一瞬的声音是沉闷的碰撞杂糅破碎的清响。然而料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江盛睁开眼睛，只看见一道宽肩窄腰的凶悍背影。

怎么又弄得脏兮兮的了。

他皱了下眉，接着又意识到什么，怒而开口：“你还敢出现？！”

傻子跟人对打时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他把酒瓶甩到一个人的脑袋上，看着对方捂着脑门踉跄后退，又把身后一个想冲着江盛去的混混抓着后背衣服扔了出去。

等到那四五个混混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傻子才敢去看江盛的脸色。

……果不其然很生气。

“看我干什么！”江盛还记得那天被遛了一圈的仇，“滚！”

傻子低低“哦”了一声，转身要走。

“滚回来！”

他立即又转回来，凑到了江盛面前。

江盛黑着脸把便利店的饭团扔到傻子怀里。

“这是答谢。”

傻子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却听见江盛继续说：“一码归一码，那天的事我还记着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跑，但既然你不想报警，那以后也别出现在我面前。懂吗？”

他眼神太凶，傻子只好点头。

江盛转身走了。他懒得管地上这群东倒西歪的，那个他不记得名字的下垂眼能找来这样的货色堵他，那就活该得给这群不中用的东西擦屁股。

两天后江盛又被堵了一次，这次换成了训练比较有素的混混，但恰好当天他睡得很好，而更恰好的是他本人练过散打，正当防卫并将袭击他的人全都扭送了派出所。

法律的武器还是强大的，此后几天他就没再被混混堵过，不知道下垂眼是不是偃旗息鼓了。

江盛的生活算是逐渐步入正轨，他正常地在便利店上着班，正常地上货、结账、处理垃圾，正常地……

不对。

他盯着半小时前刚放到仓库外、此刻却已经空空如也的存放过期食品的袋子。

果然还是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攻不是真的傻子只是因为他还没几句台词所以显得比较傻。

也不是真的狗只是性格比较狗狗祟祟虽然我越看越像真狗了怎么回事。

江盛：糟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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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