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宁回国后，被扑灭的谣言像草垛里的火星子一样卷土重来。

“怪物新人还是花瓶上位？”“‘云晟’高层与新晋男星不得不说的关系”“没有背景的人真的能在娱乐圈成功吗”……

湛宁在国外活动的照片被扒出来，负面言论为主或是提及湛宁身世的帖子很快被人压下去。“霸道总裁和清冷美少年”的词条冲上热搜，然后迅速消失，唯一留下的证据是湛宁疯狂上涨的粉丝数量。

仔细想来，云晟花在湛宁身上的公关和营销费用早已超出对一个普通艺人的预算。相关部门的职员都在猜这个小明星和自家老板的关系。

可连本人都无法断定的答案，其他人怎么能猜得出呢？

清冽又沙哑的声音将男人从很深很远的思绪中拽出来。

“我喜欢你。”湛宁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我今天早上吃了面包”。

他本打算做好完全的准备再进行“这一次”，可当纪舟元紧张地冲回来时，他改变了主意。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说出这四个字。没给自己留自我安慰的解释余地，也没有给纪舟元。

“我成年了。”

“我喜欢你。”

说这话的男孩身上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衬衫，前额还有一层薄薄的汗。

纪舟元有一瞬愣神。

他好像刚刚才发现，湛宁已经长得这么大。

在他的记忆中，湛宁还只是个瘦瘦小小像营养不良的少年，如今身高已经快和他接近。

看上去仍旧清秀，却不那么瘦，肌肉线条紧实美好。

湛宁两条匀称修长的腿在衣摆下，领口大敞着，精致的锁骨透着若隐若现的粉。

纪舟元不敢看他。

他怕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幽深的阴影里去。

像个衣冠禽兽。

当然，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从一开始就知道。真正温柔儒雅的人不可能从可怕的炼狱里爬出来，再躲过各种明枪暗箭一步步走到今天。

只是他还没准备好做出……比“不是好人”更加越界的事情。

纪舟元恨自己有反应。

他不敢相信自己有反应。

“你这么着急回来，不会就是为了那两瓶拉菲吧？堂堂纪总，居然这么抠门？”湛宁打趣地笑。

他并不知道纪舟元心中所想，借着酒劲和瞬间的冲动，缓缓地攀了上来，搂着纪舟元的脖子。

只略微踮起来一点点脚尖，他便碰到了梦寐以求的两瓣。

和想象中不一样。

很软，暖乎乎的，在触碰的一瞬酥麻感立刻传遍全身，快要站不住脚。

纪舟元彻底呆住。

于是湛宁继续进行着下一步动作。

纪舟元的后背宽厚，指尖掠过时，每一寸凹凸起伏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男孩眼睫微颤，歪着头，用唇贴到男人的喉结。

就在这时，纪舟元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将人往旁一带。

抓得很用力，甚至有些疼了。

湛宁身上的布料恰在此时簌地滑落，只剩一只袖子还挂在被抓住的那只手的手肘。

湛宁没有挣扎，可纪舟元也没有动作，只是那样静静地攥着，眼神复杂。

他被纪舟元横抱回了男人的卧室。

“纪舟元？”湛宁抬头，有瞬间的惊喜。

纪舟元脚步稳健，湛宁感觉他踩在楼梯上的每一步都像有无形的手捏着自己的心脏。

床铺温暖而柔软，他们又离得那么近，心脏渐渐挣脱那无形大手的束缚，快要从喉咙跳出来。

一步，又一步。

甚至不敢细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种时候笑出声就太尴尬了。

纪舟元抬手，落到湛宁肩头，两人对视的刹那，他将滑落的衬衫扯了回去。

“诶？”湛宁呆住。

男人无视湛宁脸上的惊讶，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套上，又弯腰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

像包粽子一样，一件一件，一层一层重新遮住那些不该展露出来的地方，缓慢而沉默。

“今天降温了。”纪舟元说，“阿宁，回房间去休息吧。”

“我不。”湛宁固执地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男人，“我喜欢你。我二十一岁了。”

“回房间，听话。”不容置喙。

对峙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湛宁垂下眼，知道自己输了。

哪怕是做到这种程度。

*

湛宁走了，房间里却似乎还残留着男孩发丝的清香。

纪舟元喘着气，回到浴室。

冰水哗啦啦地从天而降，还是浇不灭燃起来的火焰。

男人关了阀门，看向自己的掌心。

刚才是不是把湛宁弄疼了？

过去一个半小时内发生的事情都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

“阿宁，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纪舟元将脸埋在手心，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监控摄像头仍然在正常工作，他却不敢再看了。

他不知道的是，五分钟后，湛宁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

“我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

“很丢人，非常丢人。”

“你知道什么叫自取其辱吗？我这样就是。”

“他从前交往的都是女性。”

“很恶心吧？恐同，还被被一个同性别的人喜欢。”

“他说不定已经把那衬衫丢掉了。”

“他会不会再次把我赶走？或者找个医生电击？”

纪舟元想打造出一个完美的商品，可完美都是人们用大众的评判标准去定义的。单就取向这一点，就注定受人非议。

湛宁苦笑，趴在酒吧柜台上，随手点了一杯“教父”。

乔森转着无名指上的宝格丽钻石戒指，有些担忧地道：“宝贝儿，这酒度数挺高，就你那酒量，换一个吧。”

湛宁摇头，一口下去被辣得不轻，眼泪汪汪地看向乔森：“我是个废物，茹君说得对，我只是他的提线木偶……可那有什么办法？我只有他了，只有他！”

“不是还有我们么……”乔森小声插嘴。

“那不一样。”湛宁忽然正色，接着又陷入不断的反思和自我剖析，“为什么不一样？如果……如果早一点遇到你们呢？但没有纪舟元，我有机会认识你们么？”

有人说，我们过去经历的事、遇见的人共同组成了我们，少一个都不行。而少年时的执念，常常会持续终生。

“宝贝儿，不要去想了。”乔森捧起湛宁的脸，将他两颊的肉一起往中间挤，“今天是为了开心才来这里的，忘了所有让你难过的事。”

调酒时玻璃杯发出的声音很清脆，很好听，所以湛宁续了一杯又一杯。一直到这天的歌单播放完毕，又从头开始循环。

湛宁的手机没电了。

乔森有些头疼，在联系人里翻找了半天，拨通了林茹君的电话。

“大哥，你知道现在临近定稿日了吧？杂志社那边一直在催，真难为您这位忙人，大半夜终于想起来联系我。”

“……茹君，阿宁在外面喝醉了，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

“……”

两边共同沉默了。

“他的酒量，你没点数么？”

“我的锅，下次……不会有下次，所以……”

“你给纪舟元打个电话吧。”

“纪舟元？茹君，你还不了解那位的性格？我只是摸个鱼，你不至于要我命吧？”

“懂什么叫解铃还须系铃人吗？”

乔森听到这语气，仿佛看见女人翻白眼的模样。

林茹君在上次见面后，气得打定主意不再掺和湛宁的事，可乔森打电话来，又想到那个小混蛋可怜兮兮的样子，她还是心软了。

“闷骚又懦弱的家伙就得逼一把。”

“你说得对。”乔森虽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林茹君在说谁闷骚。

“别、别叫纪舟元……”

湛宁手脚并用爬到酒吧柜台上，摇摇晃晃地道。“找王秘书，王秘书特别好，不会骂我……”

“哟呵，纪舟元出息了，还骂人？”电话那头林茹君抬高声音。

“他、他也没有骂……但是他总是、呜、总是把我推开……”

“这就护上了？！”

乔森叹了口气，把手机拿远，“那行吧，茹君，你把那个什么王秘书的号码发给我，我联系看看。”

“好。”林茹君又补了一句，“别让他再喝了。”

“我知道。”乔森把湛宁的手指一个一个抠开，强行将酒杯夺了过来。

*

“喂。”

“喂，您好，我是阿宁的朋友……他现在喝多了，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所以……”乔森撒谎时总想结巴，好在调酒师温柔地握着他的另一只手。

“你们现在在哪儿？”似乎是换了个接电话的人。

乔森报了酒吧地址。

那边的人挂断电话。

“真是的，来不来接好歹说声啊……”乔森想把湛宁扛起来，但湛宁总是攀着他的肩膀扭来扭去，软得找不到着力点，“宝贝儿，听话啊，把手举起来。”

“我不。”

喝醉酒的湛宁很烦人。

“宝贝儿，别乱动，你碰着我痒痒肉了……”

乔森正说着，手里的人被一只大手带了过去。

“你是？”乔森和男人对视，笑了，“纪总，久仰大名。”

*

“纪舟元，你个混账疯子！该死的控制狂！”

“我是。”男人柔声说，帮湛宁脱去吐了一身的上衣，为他擦拭身体。

“可我就是喜欢你。”湛宁嘟嘟囔囔，“从十四岁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开始就喜欢——好笑吧？我一开始都不知道那叫喜欢，反正就是，总想见到你，总想缠着你，讨厌别人在你身边……”

“……”

“你就把我当成女人好了，就一个晚上，之后我就忘了你，再也不招惹你……”，

男孩哭得抽抽搭搭的，鼻尖和眼尾都红了，连关节都透着微微的驼色。

明明看上去又乖又弱气，嘴里却是一点不饶人，把纪舟元从头到脚骂了个痛快之后，又嚷嚷着想要。

“亲一下又怎么了？睡一下又怎么了？反正不会死，也不会掉一块肉，你就答应我呗……”

“阿宁，你喝醉了。”

“我没醉，你每次都用这个当借口拒绝我，烦不烦？！”

湛宁手舞足蹈地喊着，快要失去重心时，纪舟元将他一把搂住。

暖黄色的灯时常让人精神恍惚，湛宁看着那双沉黑如墨的眼睛，忽然感觉自己好狼狈好丢脸，想抬手打过去。

纪舟元抓住那只精巧的手腕，搂着腰的手紧了紧，嗓音沙哑：“你……确定吗？”

“到底要我说多少次！”男孩继续张牙舞爪，像只虚张声势的猫，察觉男人的动摇后又有些窃喜。

“……听话，先好好休息。”纪舟元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好像刚才的犹豫只是湛宁的错觉。

湛宁咬着唇，猛地从纪舟元怀里挣脱开，朝阳台扑过去，只想着痛痛快快地感受下坠时的风。“怎样你才肯答应？如果你再拒绝我，我就从楼顶跳下去，这样够吗？你……唔！”

只一眨眼，男孩被拽了回去，双唇张着，但由于另一位猛烈的攻势发不出声音。

纪舟元垂眸，一手搂着那精瘦的腰，一手碰到墙上的开关，窗帘缓缓垂落，房间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暖色的灯。

“阿宁，不要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永远不要。”

灯灭之时，唇瓣相触。

一切发生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