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瑾没搭理季逸和,她看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陈芷瑶还没回她消息。
有些担心,她发了个消息过去,“到家了吗?”
此时陈芷瑶还站在巷子里,前面唯一的光源被前面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完全挡住,手机嗡嗡振动几声。
陈芷瑶但手心不断冒汗,拿不稳手中的东西。
僵持半晌,还是男人最先开口:“是芷瑶吗?”
温和迟钝的发音,好像浸在流水冲过的鹅卵石。
是熟悉的声音,也是熟悉的人。
陈芷瑶好似放下千斤重的包袱,但眼睛还是紧紧地盯住前方,阿瓜吗?”
“嗯。”高大身影的主人迈开步子朝她缓缓走来,细碎的路灯灯光打在他的背上,晕染出一圈氤氲的光晕。
离得太远的人或者物,阿瓜看不清楚,视线模糊而朦胧的一片,他得专门走近去看。
陈芷瑶站在原地,适应眼前忽然出现的光亮,还有这个过去一片空白的男人,他步伐坚定,给她带来了一片山一片海。
清冷的味道,他的衣袖还沾有深夜露水的湿意,陈芷瑶借着暗淡的灯光去看阿瓜的手,已经冻得发红,她很想碰碰他,但很快又止住这个念头。
“等多久了?”
“不知道。”他没有时间概念,“我在家里看这个巷子口的灯一直没亮,所以就过来了。”
阿瓜的话像给陈芷瑶披上一件毛绒外套,她将手里的东西很自然地递给他,“帮我拿着。你一直在这儿站着,除了我有没有其他人路过。”
“有。”阿瓜跟在她的旁边,两人的肩膀好像被条看不见的蛛丝相连,但凡离得稍微远点,又立刻靠在一起,“他们都说我是神经病。”
这话倒也说得没错,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子往巷子口一站,跟道墙一样地堵在那边,还好他晚上没遇到什么有心脏病的老人家,不然吓出个好歹来,怎么跟人交代。
“不过你可以在家等我的,不用出来。”摸上怀里的关东煮,已经被风吹凉了,只能回去热热再吃。
但阿瓜却理所当然地回答:“真正的男人不该让自己的女人走夜路。”
《阿牛之再见阿牛》
陈芷瑶无语抬眼,“我不是你的女人。”
“那你是谁的女人?”
“我是我自己,我不是任何人的女人。”陈芷瑶的确向往恋爱和结婚,但这并不代表她心甘情愿成为谁的附属品。
阿瓜沉思片刻,似乎在理解陈芷瑶话里的内容。电视台来来回回播放的电视剧就那几个,十几年前的老观念了,都被淘汰了好几轮回,有些说法拿到今天就很不合时宜。
“我知道了。”阿瓜表情诚恳。
不管怎样,听到阿瓜理解自己的意思,陈芷瑶心里多少还是感到欣慰。她忙于工作和生活,对阿瓜的社会化引导十分惫懒,指望电视剧能帮她解决。
也不是不担心那些老思想影响阿瓜,但现在看来问题不大,阿瓜很棒,他能够自己去分辨。
陈芷瑶为他感到骄傲。
“你是个特别的女人。”阿瓜继续说。
陈芷瑶轻声地啧了一句,这么讲也不够客观,现代还有很多女性都抱着跟她差不多的想法,更有甚者是连结婚都打算省了的,所以她并不特别。只是阿瓜成天关在家里,除了自己,能接触到的就只有电视剧里的女主角。
“你之所以说这些应该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他越说越肯定,“很好,女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陈芷瑶:“……”
血压直线飙升。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你一个星期都别看电视剧了。”陈芷瑶忍住想揍他的冲动,尽量做到语气冷静,“还有更不许再看《阿牛之再见阿牛》!”
“为什么!”阿瓜不干,气得已经顾不上电视剧腔,“阿牛是我忠实的朋友!而且这部电视剧连载二十四年,跨越了两个轮回,陪伴了无数人的成长,是所有家庭共同的记忆,更重要的是它还连续十年都拿了收视冠军。”
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狸花猫。
陈芷瑶表情一阵扭曲,“你怎么知道的?”
她真的受不了阿瓜书面化的口语表达,现在不电视剧腔了,整个人好像在背广告台词一样。
“电视里看到了,我看一遍就记住的东西,它一直重复,我想忘掉都难。”
这倒是实话,阿瓜记忆很好,陈芷瑶在他面前扯谎都得小心翼翼。如果她前后表达不一致,阿瓜就完全不听她后一套的说辞,认为她是在撒谎。
一点都不好糊弄!
真不知道《阿牛之再见阿牛》有什么能让阿瓜那么流连忘返的。
就因为他们都有个“阿”?
但转念一想,陈芷瑶又不愿意把人逼得太狠。既然他记忆力那么好,那直接让他在家里学习好了,定期考试检查吸收水平。
教育刻不容缓!!!
两人就这个决策一路都在商量,阿瓜对学习没有概念,他记得阿牛伏案桌前拿笔看书的画面,所以欣然同意,只要一周能固定看几集电视剧就行。
原本不和谐的氛围再次变得融洽。
两人来到楼梯口前。
在准备迈上台阶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重重地垂直落地,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陈芷瑶一把拉住阿瓜往后撤退,只听耳边炸开来巨大的爆炸声响,紧接着他们便目睹一盆装满泥的花盆在他们面前摔得四分五裂,花盆碎片迸到陈芷瑶的脚背上,留下一道殷红的口子。
不敢想象,这个花盆如果是落到人的头上会怎么样。
陈芷瑶抬头往上看,楼道空旷,寂静的楼房仿佛不存在过人。
一旁的阿瓜宽慰她,“芷瑶,应该是没公德心的扔随手扔出来的。”
“那花盆是专门冲着你,跟瞄准了一样……”陈芷瑶现在想想就后怕。
“估计是巧合。”阿瓜催促她,“我饿了,我想快点回去吃夜宵。”
目前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陈芷瑶打算明天找房东反应一下情况。
热过的关东煮味道没之前那么好,但凑合能吃。
阿瓜凑到窗台前,不说话,看窗外的天空发呆。
陈芷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问道:“阿瓜,你是记起什么来了吗?”
阿瓜摇头,“一点都没有。”
“从失忆到现在,以前的片段什么都没印象了吗?”
“嗯。”他点头,“好像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去想起来一样。虽然不知道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我想应该过得很不开心吧。”
陈芷瑶不愿意说那些苍白的话去安慰他,她低头吃夜宵。
关东煮里面的白萝卜熬煮得变了颜色,仿佛变了质一样,但一筷子下去味道却又是好的,沉淀淀而又软绵的口感,咀嚼声完全淹没在萝卜厚实浸满汤汁的口感当中,吃起来比肉还要香。
她碰了碰阿瓜都胳膊肘,催促道:“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当下无话,两人默默享受手中热过的美食,也是晚上真的没认真吃几口东西,一份简单的关东煮吃出别样的安心感来。
往常这时候陈芷瑶都早早入睡,为第二天的工作养精蓄锐,但明天奶茶店调班,她被安排在夜班,摆摊是不用去了,晚上也可以早早回家。
凌晨一两点的风吹佛人的面孔,带有春季连绵雨季中特有的泥土气息,白炽灯湿漉漉的,不大亮堂。
他们坐在一起,细细密密随口聊着点什么,怀里关东煮的汤汁慢慢变凉。阿瓜起身去烧开水,陈芷瑶买了几包奶茶粉,紫色的香芋口味和橙色的麦香味,就着开水冲泡进马克杯里,捧在手中像抱着一个小火炉。
陈芷瑶告诉阿瓜,自己小时候特别喜欢抬头看星星。
“我弟弟出生的时候,我才七岁,差不多也是个大孩子了。家里大人的注意力自然全放在我弟弟的身上,我那时候已经差不多会自己照顾自己,但就是感到很无聊,家里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可大家都很忙,每次开口都没人有空应我。”
“时间久了,我也没那么喜欢说话,白天去学校还好,有老师有同学。可晚上一回到家,写完作业又不能看电视机,无聊的时候我就撑着下巴往天空发呆。”
“天空的星星可真多呀,它们离得那么近又离得那么远。”陈芷瑶仰望窗前的夜空,一如十几年前重复那个跟她一样小女孩的动作,她若有所思,问出那个困扰她到现在的难题,“你说,星星们寂寞吗?”
“不会寂寞。”
陈芷瑶侧过头冲阿瓜笑,明显不信服他的答案,但还是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一直在看着它。”阿瓜的眼神像杯温开水,陈芷瑶对上他的目光,她想笑,刚咧出一个表情又没所谓地收回去,嘴角向下撇了撇,将手中的奶茶握得更紧。
真是别扭又讨厌啊。她在心里悄悄地吐槽自己,捧起手中的饮品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事,聊到最后大家都简单地道个晚安,背身休息。
陈芷瑶还在透过窗户,凝视那颗星星,如果距离能用光年计算,那她和七岁的自己也许只隔着短短一条河的距离,她会在河的这边对那时候的自己说什么呢?
“你不寂寞,因为我在看着你。”
另外一边的阿瓜,却难得地对自己的过去产生一丝好奇,晚上砸下来的那个花盆明显是冲自己来的。
而且每次出去,阿瓜都能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失去记忆以前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点击弹出菜单